回顾一下,对于那些不适用分子统计力学原理的事例,我们可以用分析过的“简单”例子来代表。由实在的物理学的物质构成真正的钟表装置,并不是我们所认为的那种“钟表式工作”。概率的因素可能不会很多,突然之间时钟全然走错的可能性也许很小,不过它们毕竟是存在的,始终保留在统计的背景之中。即便是在天体运行中,热和摩擦的不可逆影响也是有可能存在的。例如,地球的旋转逐渐变慢,接着是月球慢慢地远离地球,这些都是由于潮汐的摩擦作用所致;但是如果地球是一个刚性旋转球体的话,那情况就完全与之不同了。
实际上,“有序来自有序”的特点,是“物理学钟表式工作”所带给人们的根深蒂固的观念。物理学家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这样的特征时便倍加受到鼓舞。表面看起来,确实有某些共同之处存在于两者之间。然而,它们之间的共同点到底是什么,使得有机体变得与众不同而前所未有的差别因素究竟是什么样的,这一系列的问题需要我们进一步探究。
9.能斯特定理
作为原子的任何一种集合,一个物理学系统“钟表式工作的特点”或“动力学的定律”什么时候才能得以在其上显示出来呢?对于这样的一个问题,量子论给出了一个言简意赅的回答,那就是在绝对零度的时候。分子的无序性在接近绝对零度的条件下已经对物理学事件不会有任何作用或影响了。不过,这个规律并不是通过理论研究发现的,而是广泛地进行了在一定温度下的化学反应研究作出的结论,进而把这个结论推演到绝对零度(绝对零度实际上是达不到的)。这便是沃尔塞·能斯特的着名“热定理”,我们也将其称为“热力学第三定律”。因为在它之前,已经有了第一定律和第二定律,它们分别是能量原理和熵原理。
能斯特的经验定律,由于有了量子论的理性“基础”支持,所以我们还可以从它那里估计出,为了表现出一种接近于“动力学”的行为,一个系统必须以什么样的程度接近绝对零度。如果可以的话,系统的温度怎样才能等同于绝对零度,这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呢?
但是,千万不要误解,以为这样的温度必须是极低的低温。实际上,许多化学反应即使在室温下,其中熵所起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正是有这样的事实情况存在,能斯特便从其中发现了“热定律”。
10.钟摆实际上可看做在绝对零度下工作
室温对于一台钟摆来说,它基本上与绝对零度差不多。因此,对于它的“动力学式”工作,我们也就不足为奇了。即便是把钟摆降温,不断冷却,它还是会继续地摆动。当然它上面有很多油渍的话,这种情况例外。然而,我们给钟摆加热,如果超过室温的话,它就会慢慢熔化,就不能再继续工作下去了。
11.有机体与钟表装置之间的关系
尽管这个问题不是很重要,但是我觉得它可以反映问题的实质。钟表装置是由固体构成的,这些固体由于海特勒-伦敦力的存在可以保持一定的形状。这种力在常温的状态下,可以有效地避免热运动的无序趋向。于是,这便保证了钟表装置能够“动力学式”地工作。
了解了钟摆的“动力学式“工作,我们现在可以说说它们之间的相似点了。有机体联系着构成遗传物质的非周期晶体,正是由于这种物质的存在,使得有机体可以摆脱热运动的无序。因此,染色体纤维被我称为“有机体的机器齿轮”,虽然这样的比喻没有深奥的物理学理论,但是却很形象易懂。
这种被我称为“有机体的机器齿轮”的最显着特点是:第一,一个多细胞有机体以奇妙的方式包含着这种齿轮,关于这一点读者可以在本章第4节中找到我曾经对之作过的诗一般的描述;其次,这种单个的齿轮是量子力学中最为精致的杰作,在这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并非一般的粗糙的人工制品,事实上,我们不费气力就可以说清楚两者之间的差别,还可以证明它们两者的相似性在生物学中的独一无二以及由此引起的世人的惊叹。
决定论与自由意志
我不带有任何个人偏见地阐述了我们所关注的问题的纯科学方面,我还想就这个问题的哲学方面谈谈个人纯属主观的看法。
从前面的论述中可以看出,发生在生物体内的时间,总是占据一定的时间和空间,无论这些事件是对其意识活动的反应,还是对其他活动的反应,都可以归咎为严格的决定论或者统计决定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我想对物理学家强调一点,与有些人的意见相反,我认为在这些事件中量子的测不准关系一般是不起什么生物学作用的。当然减数分裂、自然突变和X射线诱发突变之类事件例外,因为它们纯粹偶然的特性在这些事件中有可能因此加强。这一点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众所周知且为大家所承认的。
像一位没有任何偏见的生物学家一样,为了论证方便,请允许我把这个决定论观点当做一个事实。尽管这种看法是与直接内省所启示的自由意志相矛盾的,但是这样就可以避免大家由于“声称自己是纯粹的机器”而产生不愉快的心情。,虽然直接经验就其本身来说是各不相同、多种多样的,但是它们在逻辑上却是相辅相成,并不矛盾。因此,我们可以尝试从下面的两个前提中推导出正确且不矛盾的结论来:(1)我的身体就像一台纯粹的机器,遵循着自然界的定律来运作。(2)凭借我们丝毫不用怀疑的直接经验,我总是在指导着自己的身体运动,并且在运动的最后阶段总能预见到其结果。这些结果是决定性的因素、十分重要,鉴于此,我觉得有必要对这一结果负全部责任。,我认为,从这两个事实可以得出一个并且是唯一一个的可能推论是,如果有这样的人的话,那么我就是这样的人——一个按照自然规律来控制原子运动的人。其中,我是指最广义上的我,凡是能说过“我”或者能够感知到“我”的每一个有知觉的头脑都算是这样的“我”。
有些概念在特定的文化圈子里已经被限定并且变得日益专门化,因此把它们的直接、简单的含义赋予它是很草率的事情。举个例子,基督教有句术语:“因此我是万能的上帝”,虽然听起来有些狂妄和亵渎神灵,但是我们先把这些含义暂时悬置起来,先仔细思考一下生物学家能否用这句话来证明上帝的存在与不朽。
对这句话的解释并不算是新鲜的事情了,可以追溯到大约2500年以前的记载。根据远古时期着名的奥义书,印度人就已经认识到阿特玛(ATHMAN,我)等于梵(BRAHMAN)这一概念——永恒的自我——一种无所不包、无所不在的自我,其实等同于个人的自我。对世间事物的认知已经达到了最极致的状态,因而它并不是亵渎神灵的。所有婆罗门吠檀多派的学者领会这句话后,都努力地把这种思想融入到他们的意识之中。
除此之外,历来的神秘主义者都曾经独自但是事先并没有就此进行约定地描述了他或她这一辈子所遭遇过的经验。我已成为上帝(DEUSFAC,TUSSUM),这是对这些经验的最好概括。
虽然叔本华和其他一些哲学家一直在支持这种思想,但它对于西方的意识形态领域来说还是比较陌生的。看看那些真正的情侣,当他们互相凝视的时候,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的思想和情趣是相似的,而且还意识到了彼此之间的和谐统一。但就感情过于激动而不能清晰思维这一点来说,他们和神秘主义者几乎如出一辙。
知觉总是在单数中被经验到的,而不是在复数中被经验到的。即使在极端情况下,比如在精神分裂或双重人格的事例中,这两种人格也是前后出现、不断交替的,而不是同时出现。我们承认一点,在梦中我们有时可以同时扮演几个角色,然而实际上这几个角色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我们总是以这个或那个角色的身份去行动或说话,我们总是几个角色中的一个;而当我们迫切地期望另一个角色作出回答或反应时,却没有意识到就像我们控制我们自己一样,我们也在控制着这个人的言行。
奥义书的作者特别反对复数这种观念,那么复数究竟是怎样产生的呢?我们知道知觉是一个有限范围的概念,它总是与一定的身体物理状态相联系,并且依赖于它。作出这个结论的前提是我们不能忽视身体发育过程中的青春、成年、老年的意识变化,或者发热、酒醉、麻醉和脑损伤等对意识的影响。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有许多肉体是极为相似的。因此,知觉或意识的复数化就是一个含义比较丰富的假设,对于大多数西方哲学家和所有坦诚朴素的人来说,这个假设或许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这个假设的存在,使得人们可以立即寻找到灵魂——有多少个肉体就有多少个灵魂;与此同时也产生了这样一个问题:灵魂是不是也和肉体一样也要经历死亡?或者灵魂是不是可以脱离肉体而永生地单独存在?第一种选择是我们不愿看到的;后一种选择却直接否认、忽视众多性假设的依据。还有许多更加愚昧的问题,一直被人们提起,比如动物也有灵魂吗?甚至是不是只有男人才有灵魂而女人有没有灵魂?这些结论虽然只是推测性的,但是多少会影响我们对众多性假设的判断,而由于这个假设的存在,它曾经影响到了西方所有的官方宗教。如果我们可以摆脱这些明显的迷信,但是对于灵魂众多性的观念却一直保留着,与此同时我们还要宣布灵魂一定是要死亡的,或者是我们用每个人的肉体最后一起死亡的说法来“弥补”众多性的观念,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更加荒谬了吗?,因此,我们唯一的抉择就是单纯地相信直接经验,即认为关于知觉的复数性是未知的,而知觉是单数的。换句话说,这里存在着一个东西,虽然看上去有好多个,但是实际上却是由一种幻觉产生的同一东西的不同方面而已。这就像在一个有很多面镜子的房间里一样,会产生许多幻觉。
事实上,还有更多的无稽之谈妨碍着人们去接受这种简单的认识。比如,窗外的一棵树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进入到我的视野,我没有看到它。只有当这棵树通过设置才使得它的自身映像投入到我的知觉之中,这时候才是我感觉到的东西。我们可以探索到这些巧妙设计的最初简单几步。如果你站在我旁边看同一棵树,树也设法把一个映像投入到你的知觉。然而,你看到的是你的树,我看到的是我的树;而我们对这棵树是什么却一无所知。像这种夸大的言论,在康德那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因此他是要负主要责任的。对于以为知觉是一个单数性名词的观念来说,所谓映像之类的说法是荒谬的,在这个世界上显然只有一棵树。
然而,我们每个人的经验和记忆的总和形成了一个统一体,这个统一体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的。于是,我们把它叫做“我”,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体验到的,也是人们所公认的、无可置疑的。可是,这个“我”又是什么呢?
仔细想一想,其实这个“我”所包含的与个人资料——经验和记忆的集合相比,相差无几。这就是说,它就像一张油画画布,在其上面汇集的材料不可能超越画布所能包容的容量。如果你再仔细想想,我们所说的这个“我”,就像画布的材质一样,仅仅把一些经验和记忆的材料聚集在它上面而已。假如有一天,你到了一个全新的国度,在这里没有一个熟悉的朋友,经过长时间的未联系,也许你把他们都忘记了;不过,在这个新的国度你有了新的朋友,就像过去与老朋友一样,你现在也这样与新朋友相处。当你过着新的生活时,过去的生活会不时地在你的脑海飘过,但是这一点将会变得越来越微不足道。慢慢地,你可以用第三人称谈论“青年时代的我”;而正在阅读的那本小说中的主人公对你来说,会比以前更加贴心、更加熟悉、更加亲切。然而,在这样的状态下,没有死亡,也没有立即中断。即使你早期的全部记忆失去了,被一个催眠师成功抹去,但是你却始终不会死去,不会觉得他杀死了你。因此,在任何情况下,只要个人存在,他的一切情绪,诸如悲哀和凄凉都不会失去。
这种情况将会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