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没错,”独脚怪说,“这位小姐说得太对了。我们好看极了。再没有比我们更漂亮的了。”他们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惊讶,就和往常一样,好像根本没有发现此时的说法与刚刚完全相反。
“这个小姑娘是说,”独脚怪的头儿说,“我们大家以前的样子特别好看。”
“没错,头儿,没错,”其他人又喊了起来,“我们亲耳听到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不,”露茜大声喊着,“我刚刚是说你们现在的样子十分好看。”
“她说的是,”独脚怪的头儿说,“说我们以前的样子十分好看。”
“没错,没错,你们说得太好了,你们说得都对,”独脚怪说,“看呐,你们两个说的话都是那么正确。从来都是这样,他们说得太好了。”
“难道你们没发现我们两个的意思正好相反吗?”露茜不停地跺脚,她有些不耐烦了。
“是啊,没错,她说得对。”独脚怪说,“你们两个说得都太对了。”
“天呐,我简直被你们缠疯了。”鉴于这种情况,露茜干脆闭口不再说话了。不过,那些独脚怪却一副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既然如此,露茜觉得这次谈话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成功的。
事情都解决后,凯斯宾和其他几个纳尼亚人立刻赶回了岸边,他们料到船上的人肯定都急坏了。当然,那些独脚怪们也蹦蹦跳跳地跟了过去,这一路上,他们又是一呼百应的那一套,这可让尤斯塔斯的脑袋都大了,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我觉得魔法师真应该把他们变成无声人。”
刚说完这话,那群独脚怪全都问他“无声人”是什么意思。尤斯塔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向他们解释清楚,告诉他们无声就是听不见声音,尽管如此,独脚怪似乎还是不明白,他们对尤斯塔斯说:“呃,他跟我们的头儿比起来,可差劲多了。他可没有头儿的本事大。不过,年轻人,你真应该多听听头儿的话,你应该跟头儿学学怎么说话。他真是一个会说话的人啊!”
没过多久,大家便走到了海滩边上,雷佩契普顿时萌生了一个有趣的想法。它将海滩上的小筏子推进了海里,并坐到里面划起桨来,这让独脚怪们十分好奇。这时,雷佩契普冲独脚怪们说:“尊敬的独脚先生,你们根本不用乘船。事实上,你们可以把自己的脚当船用。你们现在可以尝试着轻轻地跳到水面上。”
独脚怪的头儿胆怯地退到了后面,并警告大家说他已经看到水有多湿了。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两个比较年轻的独脚怪跳进水里尝试了一下,接着所有的独脚怪都跟着跳到水里去了。独脚怪们用他们的大脚当作小船,简直就是天然的筏子,在雷佩契普的指导下,他们学会了砍一根粗糙的木棍来作为船桨。这样一来,这群家伙便开始在海湾一带划起船来,围着黎明踏浪号不停地划着,就像由小筏子组成的船队,而每条小筏子的尾部都站着一个胖胖的小矮人。黎明踏浪号上的水手们还为独脚怪们举行了一场比赛,并从船上放下来好几瓶酒作为奖品。水手们趴在舷侧观看这场比赛,被那场面逗得笑个不停。
那些笨蛋渐渐喜欢上了自己的新名字——独脚怪。尽管他们根本搞不清楚这三个字的标准发音,但却认为这个名称相当了不起。“这就是我们的新名称,”他们大吼大叫道,“独角怪,怪独角,角怪独。”可没过多大一会儿,他们就弄不清原来的叫法“笨蛋”和新叫法“独脚怪”到底有什么区别了,最后叫着叫着,竟叫成了“笨蛋瓜”,之后,他们就认定了这个名称。看来,他们得叫上好几百年的“笨蛋瓜”了。
晚上的时候,魔法师邀请所有的纳尼亚客人到楼上共进晚餐,露茜再次来到楼上的时候,感觉这里与之前大有不同,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了。门上依旧刻着那些神秘的符号,但现在看来,却显得和善可亲。那个挂着头发和胡子的镜子,曾把她吓了一跳,现在看来却越发得滑稽有趣。魔法师在餐桌上念出咒语,为大家变出了他们各自喜爱的食物和饮料。
晚饭结束后,魔法师找了两张空白的羊皮纸铺在桌子上,并让德里宁把之前的全部航程准确无误地讲述出来:德里宁每讲一处他们到过的地方,纸上就显示出这个地方的细节,清晰的线条在羊皮纸上渐渐勾勒出了一幅绝妙的东洋航海图,上面有加尔马、特里宾西亚、七群岛、孤独群岛、龙岛、火烧岛、死水岛以及独脚怪居住的这个地方,无论大小还是位置,都跟实际中的一模一样。这样一来,这片海域终于有了首张完整的地图,后来凯斯宾曾命人手绘东洋航海图,但都没有这张用魔法制作出来的好。
这两张地图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放大,表面上看它们和普通地图是一样的,但当你凑近了看,就会发现展现在眼前的是活灵活现的真实场景,你可以清晰地看到狭港的城堡、奴隶市场,以及附近的街道,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用望远镜看那些真实的地点。不过,这两张地图也有缺陷,由于地图是根据德里宁所见到的景象进行绘制的,因此很多岛屿都没有完整的海岸线。完成这两张地图后,魔法师把其中的一幅送给了凯斯宾,自己则留下了另一幅。在凯尔帕拉维尔仪器馆里,至今还挂着这张神奇的东洋航海图。
凯斯宾他们向魔法师询问更东边的海洋和陆地,但魔法师对此也一无所知。不过,他们却从他这里打听到了一些爵爷的下落。魔法师说七年前曾在附近的海域上见到一艘纳尼亚船,船上当时有雷维廉、阿尔戈兹、马夫拉蒙、罗普几位爵爷,由此他们便推断出死水岛上的那尊金像应该就是雷斯蒂玛爵爷。
第二天,在魔法师的帮助下,被大海蛇弄坏了的船尾一下子就被修好了。此外,魔法师还送给大家许多有用的礼物,装了整整一船。下午两点,大家依依不舍地告别,之后黎明踏浪号再次起航,只见那些“笨蛋瓜”们全都一路划着桨把船送到了港口,他们不停地欢呼着,直到大船已经驶出了好远。
12﹒黑暗之岛
经历了这一番奇遇后,凯斯宾他们乘着黎明踏浪号再次航行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接下来的十二天里,他们顺着和风,基本上向南行驶,时而也会略为偏东,这一段时间的天气比较温暖,天空也常常十分晴朗,一路上没有鸟或鱼,只有一次,他们向右舷外远远眺望,看到了一条正在喷水的鲸鱼。露茜和雷佩契普在这些日子里经常下棋。第十三天的时候,海面上出现了异样,爱德蒙来到桅顶观测台上,向左舷船头外望去,只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矗立在海面之上,看起来好像是一座大山。
于是,大船通过划桨改变了航向,向东北方的那片陆地驶去。大家划了整整一天,直到夜幕降临,他们和那片陆地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于是便又航行了一整夜。第二天早晨,海面上风平浪静,天气看起来不错。一座黑乎乎的庞然大物赫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但由于视线可见的范围内十分模糊,大多数人都以为离它还有一段距离,有些人则怀疑大船驶进了一团迷雾之中。
大概九点钟的时候,船与那黑乎乎的一片已经离得相当近了,这时,他们才突然发现眼前的根本不是一片陆地,也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那种迷雾,而是一片难以描述的黑暗。当你望向那片黑暗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望着一条铁路隧道的入口——抬眼望去,那弯弯曲曲的隧道仿佛没有尽头。不知道你是否有过隧道的经历——开始时,你离那些铁轨、枕木和碎石还有好几英寸,白天的光线也很充足;之后到达的地方却相当幽暗;接着,不知何时,周围的一切突然就淹没在了那浑然一体的黑暗之中。上述所讲的情况正是他们现在所经历的。向船头望去,几英尺外的地方还是滔滔的碧波。稍微往外一些,海水却变成了在傍晚时分才会看到的一片灰蒙蒙的景象。越往远去,海水的颜色就越深,最远处那片乌漆墨黑的东西,似乎要把他们带入一个无星无月的黑夜里。
凯斯宾立刻命令水手们向后划船,那些不用划桨的船员全都涌上前来,远远地望向前方。他们仔细看了好半天,也没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此时此刻,他们的前方一片黑暗,后面的大海和太阳则一如往常。
“我们要不要开进去?”终于,凯斯宾向船长问道。
“我看还是不要进去了,那样太冒险。”德里宁说。
“船长说得没错。”不少水手都赞成船长的看法。
“我也比较赞同德里宁的看法。”爱德蒙说。
露茜和尤斯塔斯没有吱声,他们听到大家都不想开进去,以为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心里不禁感到高兴。可就在这时,雷佩契普竟然提出了不一样的看法。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想开进去呢?”它说,“难道没有人能对此做番解释吗?”
见到没人说话,雷佩契普马上继续说道:
“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一群庄稼人或者奴隶之类的,”它说,“我大概会觉得,他们之所以提出了这个建议,是因为他们胆小怯懦。但很显然,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一行高贵的纳尼亚王室成员,我真怕将来会有人把这当成笑柄,说我们这群年轻力壮的王室成员在黑暗面前掉头逃跑。”
“可就算我们费尽力气开进去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吧?”德里宁问。
“好处?”雷佩契普回答道,“好处吗,船长?不知道你所说的好处是什么意思呢?如果说好处是填饱肚子或者变得富有,那我必须得说这趟冒险确实没有任何好处。可在我看来,我们之所以扬帆远航,可不是为了想得到什么好处,是为了去探索,为了寻求荣誉。眼前的这个地方显然是一个值得探索的地方,要是我们就此离开,将有损我们的荣誉。”
这时,一些水手小声议论了起来,好像在说:“狗屁荣誉啊。”接着,只听凯斯宾说:
“哎呀,雷佩契普,你真是个讨厌的家伙。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应该把你带上。得了!按照你的说法,我们是非走下去不可了。不过,或许露茜陛下不想去呢?”
本来,露茜确实很不想冒这个险,可被雷佩契普这么一说,她只得大声说道:“我当然想去。”
“陛下,我们最起码应该把灯点着吧?”德里宁说。
“当然,”凯斯宾说,“必须点上,船长。”
一声令下,水手们点亮了船尾、船头和桅顶三处的灯,同时,德里宁还叫人在船中央点燃了两支火把。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些灯火显得暗淡无光。为了以防万一,德里宁还安排了一些人在下面划桨,其余的人则全都身穿铠甲、手持刀剑,在甲板上守卫着各自的战斗岗位。露茜被派到了桅顶观测台上,她手持着弓箭,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和她一起的还有另外两名弓箭手。船头站着水手赖尼夫、雷佩契普、爱德蒙、尤斯塔斯和凯斯宾,手拿测绳的赖尼夫做好了探测水深的准备,其余几个人陪在他身旁,全都穿着亮闪闪的盔甲。船长德里宁负责掌控大舵。
“一切准备就绪,以阿斯兰的名义,向前航行,”凯斯宾喊道,“速度不要太快,尽量保持平稳。所有人都耐心听候我的命令,不要出声。”
就这样,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划桨声,黎明踏浪号正缓慢地向前行进。眼看着大船就要驶进那片黑暗之中了,站在桅顶观测台的露茜目睹了出现在整个过程中的奇观。船头驶进黑暗中,便立刻消失不见了,但此时的船尾还沐浴在阳光中。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被阳光镀上一层金的船尾,看着那碧海蓝天,可就在一霎那间,光天化日之下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船尾灯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虽然刚刚也是亮着的,但到了这一刻,才显得异常醒目,要不是那盏灯,根本看不到船尾在哪儿。灯前出现了一个黑影,她知道那是弯着腰正在掌舵的德里宁。向下面望去,甲板上出现了两小块以两支火把为中心的明亮区域,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看到了几把刀剑和几顶头盔,再向前望,又出现了一块亮处,露茜知道那是船首楼。在这黑暗之中的最后一点亮处,便是露茜头上的那盏桅顶灯,灯光照亮了整个观测台。露茜觉得这些灯光不大自然,看起来总是阴森森的,想来也是,现在是白天,虽然这里是黑的,但与夜晚点灯的感觉还是大有不同的。与此同时,她发觉自己的身体很冷。
谁也不知道黎明踏浪号将在这黑暗中航行多久,他们甚至感觉不到船身在行进,只听到了“吱吱嘎嘎”的划桨声和“哗啦哗啦”的排水声。站在船头的爱德蒙一直在向外张望,却只看到了船头灯映在水面上的倒影。这倒影看起来并不像映在海水上那般自然,而是给人一种黏糊糊的感觉。水面上荡起的涟漪也比平时显得凝重而细小,让人觉得没有生气。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所有站在甲板上的人都感觉到异常寒冷,不由得浑身直打哆嗦。
谁都不知道船在驶向何方,就在这时,周围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喊叫声,听着一点儿也不像人类的声音,如果真是人类发出来的,也一定是哪个被吓破胆的人。
凯斯宾很想说话,可是他感觉嘴巴干得都张不开了,还没等他说出来,雷佩契普便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它那尖厉的嗓音在这时听起来尤其响亮。
“有人吗?是谁在叫?”它尖声喊道,“不管是敌是友,站出来说话。我们不惧怕任何敌人,我们欢迎所有的朋友。”
“求求你们,”那声音又说话了,“求求你们帮帮我吧!哪怕这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我也求求你们救救我。你们让我上船吧,就算是死在船上,我也心甘情愿。无论如何,你们千万不要消失,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可怕的鬼地方。求求你们把我带走!”
“告诉我们你在哪儿?”凯斯宾大叫道,“欢迎你到船上来!”
接着,那人又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喊叫,或许是被什么吓到了,也可能是因为太高兴了。之后,他们听到一阵划水的声音,知道那个家伙正向船边游过来。
“伙计们,到船边去接应他一下。”凯斯宾说。
“遵命,陛下。”说罢,几个拿着缆绳的水手走到了左舷舷墙,手持火把的水手将身子向船舷外探去。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们看见漆黑的水面里冒出来一张惨白的脸,水手们将绳子抛下去,那人抓住绳子,艰难地向上攀登。在十几个水手的共同努力下,这个陌生人总算被拉到了船上。
眼前这人一副可怕的长相,爱德蒙第一次见到长成这样的人。乱蓬蓬的白发之下是一张瘦削、紧绷的脸庞,看起来年龄并不老,身上穿着的破布条已经湿透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那对睁得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没有眼皮似的,死死地盯着前方,一副惊恐的表情。刚上了甲板,还没站稳,他就大声喊道:
“飞啊!快飞!连船带人地飞起来啊!划啊,快划,逃命吧!赶快从这个倒霉的地方逃出去!”
“冷静,冷静!”雷佩契普说,“别害怕,说说你碰上什么危险了,一般情况下,我们是不会飞的。”
老鼠的声音让这个陌生人吓了一跳,他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身边还有一只老鼠。
“无论如何,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他喘着粗气说道,“这个岛可以让人梦假成真。”
“真是那岛吗?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寻找它啊。”一个水手说。
“或许,我们应该上岸去看看,之后我会发现南茜已经成为了我的妻子。”
“没错,我会看见一个活生生的汤姆向我走来。”另一个水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