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赖尼夫,”凯斯宾叫了个水手,“两位陛下刚刚浸泡在海水里,身体有些寒冷,你去拿些香料酒过来,给他们暖暖身子。”爱德蒙和露茜很久以前曾做过纳尼亚的国王和女王,因此,作为现任国王的凯斯宾尊称他们为陛下。纳尼亚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特时间,与我们这里的时间概念有很大差别。当你从我们那个世界来到纳尼亚生活了一百年再回去时,你会发现自己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离开又回来的。而如果你是从纳尼亚来到我们的世界,并在那里待上一星期,甚至只有一天、一小会儿,等你重新回到纳尼亚时,此时的纳尼亚或许已经是千年之后了。这是佩文西家的两兄妹第三次踏上纳尼亚的土地,在纳尼亚人看来,他们终于重返纳尼亚了,就像传说中的亚瑟王终有一天会重返英国一样。
这时,赖尼夫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里面放着一瓶冒着气的香料酒,旁边是四个银杯。酒来得很及时,露茜和爱德蒙稍微喝了一小口,一股强烈的暖流顿时袭遍全身。再看尤斯塔斯,还在不停地呕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稍微好一些之后,他就放声大哭起来,他让船上的人找些蒸馏水和丰树牌添加维生素的营养食品来给他调制营养餐,还赖着人家,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在下一站把他送上岸。
“我亲爱的王兄,你们带来的这个伙伴可真是太可爱了。”凯斯宾一边笑个不停,一边对爱德蒙耳语道,话还没说完,只见尤斯塔斯又犯病了。
“哎呀!呸!那是什么东西?真是太恶心了,谁来弄走这讨厌的东西?”
尤斯塔斯望着从船尾房舱里向他们慢慢走来的古怪的小东西,一脸吃惊的表情。等到这小东西走近后,他才发现那是一只用两条后腿站着走路、大约两英尺高的老鼠。它那小脑瓜上还箍着一条细细的金箍,金箍的一侧在耳朵下面,另一侧则被戴在耳朵上面,一根深红色的长羽毛被插在箍里。羽毛与老鼠近乎黑色的皮毛搭配在一起,效果十分引人注目。老鼠的腰间别着一把长长的宝剑,它将左爪骄傲地放在剑柄上。尽管甲板晃荡得厉害,但这只老鼠还是稳稳当当地走了过来,那样子看起来庄严而优雅。不用多说,露茜和爱德蒙顿时便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在纳尼亚王国所有会说话的动物中,它所带领的部队最是英勇善战,而它正是这支老鼠大军的首领——雷佩契普。它在柏卢纳的第二次战役中立下了巨大的功劳,并因此赢得了不朽的殊荣。露茜高兴极了,甚至产生了一把搂住雷佩契普、把它抱在怀里的冲动。事实上,这不仅是一种冲动,露茜在很久以前就有这个念头了。但她也深知雷佩契普的脾气,如果她那么做了准会得罪它的。于是,她干脆一只腿跪在地上跟它说话。
雷佩契普迈出左腿,右腿微微向后一缩,恭敬地向她鞠了一躬,然后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手,抬起了身子,一只手捻着胡须,用它那尖厉刺耳的声音说道:
“尊敬的女王陛下以及爱德蒙国王陛下,臣谨此向你们致以崇高的敬意。”说着,雷佩契普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两位陛下光临至此是我等的荣幸,可以说为这次辉煌的远航更添光彩。”
“啊唷,快把这家伙弄到一边去,”尤斯塔斯又哭了起来,“我最讨厌老鼠了。还有这种无聊粗俗而又自作多情的动物表演。”
“我想,眼前这个不懂礼数的家伙,应该是同陛下一同前来的吧?”雷佩契普良久地打量着尤斯塔斯,“听着,如果不是——”
雷佩契普正要往下说,露茜和爱德蒙突然打起喷嚏来了。
“我真是太糊涂了,怎么能让两位穿着湿淋淋的衣服站在这儿呢。”凯斯宾说,“快跟我到下面换件衣服吧。露茜,你就住我的房舱吧,不过,我们这里没有女孩子的衣服,只好委屈你先穿我的了。雷佩契普,你在前面带路。”
“我本应为我的荣誉而战,”雷佩契普说,“但现在看在女王的面子上,事情就先搁置至此吧。”雷佩契普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瞪了一眼尤斯塔斯。凯斯宾催雷佩契普快把大家带进房舱,没过多久,露茜便穿过舱门来到了船尾舱。眼前的这间房舱让露茜甚是喜欢——舱里有三扇方窗和一张桌子,透过窗子,可以看到船尾外碧蓝的海水不停地打旋。桌子的三侧各摆了一个软垫矮凳,向上看,吊在舱顶的银灯不停地摇晃着,那精巧的做工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小矮人的手艺,而在不远处门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平面金像,像上画的是狮王阿斯兰。露茜一眼便把整个房舱的装饰布置全看清了,接着凯斯宾迅速打开了一扇门,说道: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露茜。不过,请允许我先挑几件干爽的衣物拿出去。”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旁边的一个贮藏箱翻找起来,“马上就找好了,之后你可以换身衣服了。换好后,你就把身上的湿衣服扔到门外,我会吩咐人来把这些衣服拿到伙房里烘干。”
露茜对凯斯宾的房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此时此刻,她看起来自在极了。尽管船身不停地摇晃着,但作为曾经多次出海航行的纳尼亚女王,她根本不会在乎这点小事。房舱不大,但却十分明亮,画着飞禽走兽、朱红色的龙以及藤蔓的镶版画随处可见,看起来干净漂亮。凯斯宾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实在太大,不过能穿就已经不错了。至于那些鞋子、拖鞋和长统靴,也都特别大,露茜干脆就不穿鞋了,她并不介意赤脚走在甲板上。她穿好衣服后来到窗边,望着海面上波涛汹涌的海水,做了一个深呼吸。她深信,这次航行对他们来说一定又是一段无比美好的时光。
2﹒黎明踏浪号
“啊,露茜,大家都在等你呢!”凯斯宾说,“你总算过来了。让我向你介绍一下德里宁爵爷,他是我们的船长。”
只见一个长着一头黑发的男人单膝跪地,恭敬地在露茜的手上吻了一下。雷佩契普和爱德蒙站在一边。
“怎么不见尤斯塔斯?”露茜问。
“他现在正躺在床上呢,”爱德蒙说,“这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没错,”凯斯宾说,“再者说,我们也可以好好地叙叙旧啊。”
“可不是么,我们可真得好好聊一聊了。”爱德蒙说,“自上次一别,我们在那个世界已经过了一年了,在纳尼亚呢?你们这里过了多久?”
“整整三年。”凯斯宾回答道。
“一切都还好吧?”爱德蒙问。
“当然,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正因如此,我们才有机会出国航海啊!”国王说,“如今,无论是台尔马人、小矮人,还是那些会说话的动物、羊怪和其他百姓们,他们之间都能融洽和睦地相处。去年夏天,边境上有一些巨人开始到处惹是生非,我领兵前去讨伐,受到教训后,他们俯首称臣并向我们进贡。对了,还记得小矮人杜鲁普金么?他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摄政王,我不在朝的时候,他把整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哦,杜鲁普金,我们当然记得他!”露茜说,“你太有眼光了,很显然,他是最佳人选。”
“没错,女王陛下,他既有獾的忠诚,又具备了——具备了老鼠的勇敢。”德里宁说。其实,他原本是想说“具备了狮子的勇敢”,但面对着雷佩契普直勾勾的眼神,只好换了个说法。
“对了,不知道这艘船开往哪里呢?”爱德蒙问。
“这个嘛,”凯斯宾说,“三言两语恐怕是说不清楚的。在我小的时候,父王被杀后,他的七位朋友原本是支持我的,弥若兹为了篡夺王位,就让他们到孤独群岛去开发那一带的荒地。”
“没错,”露茜说,“这七位爵爷有去无回,从此杳无音讯。”
“是的。出海的事要追溯到三年前我加冕的那天,我当时便立下誓言,等到纳尼亚迎来太平盛世之时,我定将亲自向东航行,花上一年的时间去打探七位爵爷的下落。若他们活着,就把他们带回来,若是死了,就为他们报仇雪恨。这七位爵爷分别是——雷维廉爵爷、伯恩爵爷、阿尔戈兹爵爷、马夫拉蒙爵爷、奥克特西安爵爷、雷斯蒂玛爵爷,以及——糟糕,最后一位让我给忘了。”
“罗普爵爷,陛下。”德里宁说。
“罗普,罗普,没错,”凯斯宾说,“总之,这就是此行的首要目的。不过,我们的雷佩契普可是志存高远。”说完,所有人都望向鼠将军。
“别看我身材矮小,”它说,“但却心比天高。我们应该一直向东航行到世界的尽头,在那里,或许我们会找到阿斯兰的国土。想想看,狮王每一次都是从遥远的东方漂洋过海而来的。”
“哎呀,可不是么!这真是个不错的想法。”爱德蒙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老鼠的敬佩之情。
“可是,”露茜说,“或许阿斯兰和我们并不是在同一个世界呢——我是指,那儿可能不是一个乘船就能到达的地方。”
“这我也说不准了,女王陛下,”雷佩契普说,“但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这么一首诗。那时候我还是吃奶的年纪,就听到一个森林女神或者树精之类的念了一首这样的诗,里面还提到了我:
海天相接水香甜,
雷佩契普心可安,
欲寻之地必能得,
极尽东方终将现。
“我也弄不清楚这首诗到底在说什么。可它似乎有种魔力,冥冥之中指引着我一生的方向。”
接着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露茜开口说道:“凯斯宾,我们现在是在哪儿啊?”
“这个嘛,或许应该问问船长,他比我更清楚。”凯斯宾说。
这时,只见德里宁将航海图展开,平铺在了桌子上。
“我们现在就在这里,”他指着图上的某处说道,“准确地说,我们将在正午抵达此处。第一天从凯尔帕拉维尔出发时,我们沿着东方稍稍偏北的方向驶向加尔马,由于一路顺风而行,第二天就到了。加尔马公爵为迎接陛下,特地举行了盛大的比武大赛,船因此在加尔马港口停泊了整整一个星期。陛下在赛场上英勇威猛,将许多加尔马骑士打下马来——”
“德里宁,别提了,我也有好几次狼狈地摔下马,摔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几块青肿至今还没消下去呢。”凯斯宾插了几句。
“许多加尔马骑士都被打下了马,”德里宁一边说,一边咧嘴笑了起来,“我们当时心想国王陛下应该把公爵小姐娶进门,这样公爵一定非常开心,然而最后什么都没发生——”
“可别提那个斜视眼,还长了一脸雀斑的公爵小姐了。”凯斯宾说。
“天呐,这姑娘真可怜。”露茜说。
“之后,我们便离开了加尔马,”德里宁接着说道,“接下来的两天里,全是风平浪静的好天气,我们只得划桨前行。虽然后来又乘风而行,但从加尔马到达特里宾西亚,这一路上还是花了三天的时间。第四天,当我们抵达特里宾西亚时,却赶上了当地瘟疫盛行,特里宾西亚国王不允许任何船只在此登陆,我们只得沿着岬角绕进了一个离京城较远的小海湾里。在那里,我们歇了整整三天,最后借助一阵东南风,驶向了七群岛。离开海湾的第三天,我们遭遇了一条海盗船,从装备上来看,应该是条特里宾西亚的船,那条船起初朝我们这边射了几箭,后来发现我们的船已经全副武装起来,就悻悻地走开了……”
“不过,想跑可没那么容易。我们的船立马追了上去,很快就攻下了它们的船,将那一船可恶的强盗全都绞死了。”雷佩契普说。
“五天以后,位于七群岛最西端的米尔岛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我们向海岸划去,到达布伦岛上的红港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当地的居民盛情地款待我们,就这样,我们带上足够的食物和水,于六天前离开了红港。离开红港后,航行速度变得特别快,按这个速度走下去,我觉得后天差不多就能看到孤独群岛了。自出海以来,我们已经在海上航行近三十天了,离开纳尼亚已经有四百多海里了。”
“那么,等到达孤独群岛之后呢?”露茜问道。
“这可就没人能弄清楚了,陛下,”德里宁回答道,“但愿孤独群岛上的人能知道点儿什么。”
“希望不大,想当年,他们对此也一无所知。”爱德蒙说。
“如此看来,”雷佩契普说,“真正的探险要在到达孤独群岛之后才会开始。”
随后,凯斯宾建议大家可以在晚餐开始前在船上四处参观一下。不过,露茜还在为尤斯塔斯的事感到抱歉,于是说道:“我就不去了,不知道尤斯塔斯怎么样了,我想我应该去看看他。晕船可真是一件痛苦的事。可惜以前的那个药瓶已经不在我身边了,不然一定可以治好他。”
“你这倒提醒了我,”凯斯宾说,“那药瓶就在船上。你当年把它留下来后,我一直将它视为王室至宝带在身边——不过要将这神药用在晕船这种小毛病上的话,会不会有一点儿大材小用呢?不管怎么样,如果你想用就去用吧。”
“放心吧,只要一滴就够了。”露茜说。
凯斯宾从凳子下拿出来一个贮藏箱并将其打开,又从里面取出来一个美丽的小钻石药瓶,露茜清楚地记得那个瓶子的样子,和眼前的一模一样。“把你的宝贝拿回去吧,女王陛下。”凯斯宾说道。之后,大家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沐浴在阳光下。
像往常一样,一旦碰上了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他们就会把甲板上桅杆前后的那两个又长又大的舱口盖打开,好让船舱内部也通通风、晒晒太阳。在凯斯宾的带领下,一行人踩着梯子走进了后舱口。到了舱里,他们在左右两边发现了两排划桨时坐的长凳,阳光透过桨孔照在舱顶,形成了一个个小光斑,不停地晃动着。这让人想起了那种由奴隶划桨的单层甲板大帆船,不过凯斯宾的船跟那种可怕的东西可是截然不同的。只有在没风或者进出港口的时候,才需要大家轮流划桨,当然,雷佩契普是唯一一个不用划桨的家伙,因为它的腿实在太短了。长凳下面是让划船者放脚的空地,而船舱中央则是一个直通龙骨的窖子,里面堆放着面粉、水、啤酒、猪肉、蜂蜜、苹果、干果仁、奶酪、饼干、大头菜、牛肉等各种各样的食物。甲板下面的船舱顶上还挂着火腿和一串串大葱。船舱里还有很多吊床,值班人员下班后会躺在里面休息。
凯斯宾跨过长凳,把大家带到了船尾,露茜连跳带跨地跟了上去,雷佩契普则跳跃了起来。最后,大家来到了一块隔板前,隔板上面有道门。凯斯宾把门打开了,通过这扇门,凯斯宾带着他们来到了船尾的房舱。与前面的相比,这间房舱要低一些,四壁有些倾斜,一路向前走去,舱壁渐渐向一处汇聚,走到最后,就没有丝毫空隙了;舱壁上镶着厚厚的玻璃窗,由于玻璃窗位于水下,因此无法打开。船身在海浪中不停地颠簸着,整个船舱里时而被阳光照耀得金灿灿,时而被水光映射得绿幽幽。
“看来,我们只能睡在这里了,爱德蒙。”凯斯宾说。
“床铺就让给你们的那个亲戚睡吧,我们睡吊床。”
“陛下,恳请您……”德里宁说。
“不,不,老伙计,”凯斯宾说,“你不必再劝我们了。作为船长,你和赖因斯(赖因斯是大副)少不了担心操劳,不像我们,没有太多的正事儿,每天就是唱唱歌聊聊天而已,因此,你们俩可不能睡吊床,你们应该睡在甲板上左舷的房舱里。放心吧,我和爱德蒙国王准能在这吊床上睡得舒舒服服。对了,那个陌生人呢,他现在还好么?”
此时此刻,尤斯塔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脸色很难看,一直在向人打听着天气情况,盼望着风浪能立刻平息。只听凯斯宾说道:“哪里有风浪啊?”而德里宁早已捧腹大笑起来。
“我的少爷,您是在说风浪吗?”他放声大笑道,“可这明明就是个好天气嘛。”
“谁在那儿笑个不停?”尤斯塔斯看起来极其烦躁,“快让他离开这里。听到他的声音,我的脑袋都快胀死了。”
“别担心,我带了些药给你,你吃下去很快就好了,尤斯塔斯。”露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