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珍宝突然把脑袋侧向一旁,竖起了耳朵,说道:“陛下,你听!”
“是什么声音?”蒂莲国王问道。
“是马蹄声,”珍宝回答道,“我想应该是一匹人头马,身体强壮,正在急速奔跑着。陛下,你瞧,它跑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匹高大的、长着金色胡须的人头马飞奔而来。不管是上半部分的人身,还是下半部分的马身,都已经是大汗淋漓。它跑到蒂莲国王的面前,停下脚步鞠了一躬,沉沉地说道:“国王万岁。”
“哈,来人,端酒来!”国王朝狩猎小屋的门口叫道,随后又对人头马说,“欢迎你,龙威特,你先休息一下,等会儿再说话。”
侍从从狩猎小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雕刻精美的木碗,里面盛满了美酒,然后将木碗递给了人头马。
“为阿斯兰干杯,为陛下干杯。”说完,人头马一口气就把碗里的酒喝光了。随后,它把木碗还给了侍从。
“好了,龙威特,现在说说你得到的最新消息。”蒂莲国王说道。
龙威特的神情变得非常严肃,它皱着眉头说道:“陛下,我们人头马比人类和独角兽的寿命都要长,因此,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且我研究星相也很久了。在以往的年头里,我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每天晚上都看到不详的征兆。从星相上来讲,没有关于阿斯兰的任何信息,也没有丝毫和平与欢乐的迹象。凭我的经验来看,这是五百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的‘行星会合’的现象,这可是极为不详的预兆啊。依照我的判断,纳尼亚王国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所以我决定把这个消息报告给陛下。可是,昨天晚上我听到谣言,说阿斯兰出现了。陛下,您千万不要相信那些谣言,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人或者野兽会撒谎,但是星相不会!如果阿斯兰真的来到了纳尼亚,那星相上一定会有显示的,那些星星必定会聚在一起,向阿斯兰致敬的。因此,现在所听到的必定只是个谎言啊!”
“什么?谎言?”蒂莲国王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纳尼亚王国竟然有人敢撒这个谎!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想到这里,他的手便下意识地按在了剑柄上。
“陛下,请您一定要相信,任何人或兽都会撒谎,但是星星绝对不会!”龙威特说道。
“我有一点想不通,”珍宝说道,“如果星相里没有显示,那阿斯兰就一定真的不会来了吗?是阿斯兰创造了星星,而不是星星创造了阿斯兰。所有的传说中不是都提到,阿斯兰并不是循规蹈矩的狮王吗?”
“珍宝,说得好!”蒂莲国王大声叫道,“很多故事的确是这么说的:阿斯兰并不循规蹈矩!”
龙威特抬起头,正想认真地解释一番,突然,一阵哭喊声传了过来。嚎啕大哭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们三个不得不循声望去。在他们的西边是茂密的树林,因此虽然听到了哭声,但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到人。片刻之后,他们终于听清了那哭喊声究竟说的是什么。
“不好啦!不好啦!”越来越近的声音大喊着,“我们的灾难要来啦!森林的灾难也要来啦!树木都被砍了,我们也难逃劫难!大树正在一棵一棵地倒下啊!”
随着哭喊声的临近,蒂莲国王他们看到了飞奔而来的人。那是个模样很奇怪的人,看上去像个女人,但是个头却和人头马差不多高。对于没有见过树精的人来讲,很难理解她的模样;不过,对于那些见过的人来说,那就很容易从她的头发、声音、颜色等方面辨别出来。蒂莲国王、珍宝和龙威特立刻认出她正是山毛榉的精灵。
“国王陛下,一定要保护我们,保护你的臣民啊!”树精大叫着,“快帮帮我们吧。他们正在灯柱野林砍伐树木,我的很多兄弟姐妹都已经倒下了。”
“啊?你是说有人砍伐灯柱野林?砍伐那些会说话的树木吗?”蒂莲国王怒斥道,他迅速跳起来并拔出了剑,“是谁敢这样大胆!以阿斯兰的名义起誓——要——”
“啊——啊——”树精喘着气,浑身发抖,看上去疼痛难忍。突然,她猛地向地上倒去,就好像双脚瞬间被砍掉了一样,然后倏地一下就消失不见了。蒂莲国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就是在几英里之外,她所依附的那棵大树,被人砍倒了!
蒂莲国王非常气愤,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来吧,朋友们,我们现在就赶到灯柱野林去,赶走那些肆意妄为的坏蛋们!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的!”
“陛下,希望您一切顺利。”珍宝说道。
然而,龙威特却说道:“陛下请不要那样冲动,即使在怒不可遏的时候,也要三思而行啊。现在形势不稳,如果灯柱野林里有拿着武器的叛徒,那仅凭我们三个的力量,是完全没办法取胜的。你最好能等一等——”
“我一秒也不能等下去了!我和珍宝现在就过去,龙威特,你立刻赶回凯尔帕拉维尔。这个给你,”蒂莲国王说着,取下戒指递给龙威特,“用这个戒指作为指令,立刻调集二十个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骑士,再调来二十条会说话的狗,十个百发百中的小矮人弓箭手,以及两只豹子和石足巨人。让他们立刻赶到灯柱野林来!”
“遵命,陛下。”龙威特说完,便调转身体,向东边狂奔而去。
蒂莲国王迈着大步向前走,时而喃喃自语,时而紧握双拳。珍宝跟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他们都不说话,除了珍宝脖子上挂着的粗链子发出的叮当声,以及蒂莲国王的脚步声和珍宝的蹄子声之外,周围没有任何的声音。
没过多久,他们便来到了河岸边。这里有一条遍布青草的小路,他们便沿着这条路前进,左边是河水,右边是树林。走了一会儿,地面变得越来越不平坦,河边的树林连成了一片。青草路走到了尽头,在河水的南岸,它才又延伸开去。蒂莲国王见状,不得不带着珍宝想办法渡过河去,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再次走到青草路上。河水很深,几乎漫到了蒂莲国王的腋窝处,珍宝的处境好一些,因为它有四条长长的腿,所以能在河水中稳稳站住。它走在蒂莲国王的右边,这样能帮他挡住激流的冲击,而蒂莲则紧紧地搂着珍宝的脖子,慢慢摸索着前进。就这样,他们最终安全地到达了河对岸。
此时,蒂莲国王仍旧非常愤怒,所以一时之间毫不在意河水的冰冷。等他们登上南岸之后,他浑身上下几乎湿透了,唯独肩膀处还是干着的,所以他只能在肩膀上擦拭手里的剑了。
上岸之后,他们继续向西走去。右边仍旧是奔腾的河流,而前方,正是他们要去的地方——灯柱野林。走了一会儿,他们停下了脚步。
蒂莲国王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瞧!”珍宝说。
“原来是个木排啊。”蒂莲国王瞧了一会儿,说道。
没错,那确实是个木排。木排用六根树干做成,那些树干看上去都是新砍下来的。它们被修整得非常光滑,然后整齐地捆绑在了一起。此时,木排顺流而下,前端站着一个水客,正在用竹竿掌舵。
“喂,水客,你在做什么?”蒂莲国王大声问道。
“陛下,我要把木头运到下游去,然后卖给卡乐门人。”水客一边回答,一边向蒂莲国王致敬。平时他戴着帽子的时候,他就得把手伸到帽子边儿上敬礼,不过今天他没戴帽子,所以只是把手放在了耳朵边上。
“什么?卖给卡乐门人?”蒂莲国王大发雷霆,怒吼道,“你说什么?谁让你这么做的?”
早春时节,河流的速度非常快,所以蒂莲国王说这句话的时候,木排已经从他和珍宝的身边划过去了。不过,水客还是转过头大喊着回答道:“陛下,我是奉了阿斯兰的命令这样做的。”水客随后还补充了几句,可是距离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蒂莲国王和珍宝都没有听清楚。
水客划着木排离开了,只留下蒂莲国王和珍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此时此刻,他们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难看。
“他说这是阿斯兰的命令。”蒂莲国王低沉地说道,“怎么可能啊?阿斯兰怎么能下命令砍伐树木,杀死那些树精啊!”
“会不会是树精犯了难以饶恕的错误?”珍宝说道。
“可是阿斯兰怎么能允许把树木卖给卡乐门人啊?这是不可能的呀!”蒂莲国王仍然难以置信。
“这我就不知道了,”珍宝说,“就像传闻中说的一样,也许它真的不是一头循规蹈矩的狮子吧。”
“算了,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必须面对。”蒂莲国王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的,陛下,我们现在只能这样做了,没有退路。”珍宝说。它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有多愚蠢,蒂莲国王也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太生气了!愤怒蒙蔽了双眼,让他们不顾后果,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在后来给他们招来了多少可怕的灾难。
突然,蒂莲国王紧紧靠在珍宝的脖子上,低下头说道:“珍宝,我不能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我觉得有些没底。如果我们在今天之前就死了,那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呢。”
“对啊,是不是我们活的时间太长了,所以这最糟糕的事情才降临到我们的头上?”珍宝说道。他们站了一会儿,便继续向前走去。
没过多久,蒂莲国王和珍宝就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尽管前方的地势较高,他们还不能看得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仔细辨别之后,他们确定那正是斧头砍伐树木的声音。果然,等他们走上高处的时候,便望见了灯柱野林的全貌。蒂莲国王看着眼前的一切,禁不住气得脸色发白。在那片古老的森里里,赫然开辟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这条通道占据的区域,正是以前生长金树银树的地方。这种树木非常神奇,就连我们这个世界里的某个孩子也在那儿种过一棵“保护之树”呢。然而现在,除了通道,再也看不到金树银树了。通道非常丑陋,仿佛是地上裂开的一个大豁口,在它的两旁全是拖拉树木的痕迹。通道上有一大群的人正在干活儿。他们扬着马鞭用力地抽打,迫使马儿们不得不使出全力去拖拉那些木头。
这时,蒂莲国王和珍宝发现了两件奇怪的事情,第一件是在那儿不停砍伐树木的,并不是会说话的马儿,而是人;第二件是那些人并不是金发白肤的纳尼亚人,而是卡乐门王国的黑脸大胡子的壮汉。卡乐门王国以残酷着称,它在阿钦兰的背面,大沙漠的南面。当然了,在纳尼亚王国里要是偶尔碰到一两个卡乐门人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他们也许是商人,也许是大使,因为目前是和平时期,纳尼亚王国和卡乐门王国相处得还算挺好。可是蒂莲国王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片森林里会有这么多的卡乐门人,而且他们为什么要砍伐这片属于纳尼亚的森林。
蒂莲国王卷起袖筒,握紧剑柄,迅速走到了人群跟前。
就在这时,两个卡乐门人正在用鞭子抽打一匹拉着木头的马儿。蒂莲国王走近时,那块木头正好陷进了一个泥坑里,无法动弹。
“快拉!你这个懒惰的蠢货!快拉!”卡乐门人一边大声喊叫,一边用鞭子使劲儿地往马背上抽打。而可怜的马儿早已浑身冒汗,双眼通红,看得出来已经尽了全力了。
然而另一个卡乐门人却没有任何怜悯,仍然继续用鞭子抽打着它,嘴里大喊着:“快!畜生!”
就在这时,一件超乎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其实,这件事情发生之前,蒂莲国王根本没有把眼前的这匹马儿和纳尼亚的马儿联系在一起,他认为它是一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儿,和其他的牲口一样,都是不会说话的。尽管马儿受到鞭打令他觉得心里难过,不过此时,他更关心的是这片神奇森林里的树木。他更加无法想象,竟然有人会胆大到如此地步,竟然逼着会说话的纳尼亚马儿来拉木头,甚至还用鞭子使劲儿地抽打它们。然而,这样的事情真就发生了。当那个卡乐门人再次挥舞鞭子的时候,那匹马儿突然抬起前蹄,几乎是叫喊着说道:“你们这些傻瓜!我已经尽力了!”
听到马儿开口说话,蒂莲国王才恍然大悟。他愤怒得不能自已,一旁的珍宝也生气极了。只见蒂莲国王举起了宝剑,珍宝也低下头,用蹄子刨着地,接着,他们一起冲了上去。很快,之前还趾高气扬的卡乐门人就都死掉了,一个被蒂莲国王砍掉了脑袋,另一个被珍宝的独角穿透了心脏。
3﹒嚣张的无尾猿
“马儿,马儿。”蒂莲国王连忙将马身上的绳索割断,问道,“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难道这里打过仗,纳尼亚输了吗?”
“陛下,不是这样的。”马儿喘着气说道,“这一切都是阿斯兰的命令。它命令——”
“陛下,我们现在最好马上离开这里,你瞧。”珍宝说道。蒂莲国王抬头望去,看到一些卡乐门人和几头会说话的野兽从四周冲了过来。刚才那两个卡乐门人被杀死的时候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所以周围的其他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因此他们一边跑,一边抽出了弯刀。
“快!骑到我背上来!”珍宝说道。
蒂莲国王飞身跨上珍宝的脊背,随后,珍宝便立刻调转身子,疾驰而去。它狂奔了一会儿,拐了两三个弯儿,直到甩掉身后的卡乐门人。在河边,珍宝也没有停留,它一边跨步渡河,一边大声喊道:“陛下,我们现在怎么办?去凯尔帕拉维尔吗?”
“珍宝,先停一下,我要下来。”蒂莲国王说着,就从珍宝的背上滑了下来,他站定后,接着说道,“珍宝,我觉得我们做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没错,我们可能真的被愤怒冲昏头脑了。”珍宝说。
“是啊,他们没有拿武器,我们也没有事先发出挑战,可我们还是莫名其妙地扑上去杀死了他们!呸!珍宝,我们真的杀人了!真是丢脸啊。”
珍宝听后,也垂下了脑袋,它也感到羞愧极了。
蒂莲国王继续说道:“而且,那马儿也说了,这一切都是阿斯兰的命令。之前那些老鼠也说阿斯兰就在这儿。现在看来这个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可是,陛下,阿斯兰真的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吗?”
“阿斯兰一向不循规蹈矩啊,谁能猜想到他要做什么啊?”蒂莲国王说道,“可我们,我们现在真的是杀人犯了。珍宝,我想我们还是回去吧。我要交出宝剑,然后向他们认错,让他们带我到阿斯兰的面前。阿斯兰会有公正的审判的。”
“如果那样做的话,就等于是自寻死路。”珍宝说。
“要是阿斯兰真的判我死刑的话,我也无话可说。那些都不重要的。”蒂莲国王说道,“我们期待阿斯兰来到纳尼亚,可是现在得到的消息却是它并不是我们敬仰的那个阿斯兰,与其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这样的感觉简直就好像有一天太阳升起来了,可是没想到却是个黑色的太阳。”
“我能理解,”珍宝说,“就好像你很口渴,终于能喝上水的时候,却发现杯子里是干的一样。陛下,你说得对,这是命中注定的,我们回去吧。”
“不,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
“我们肝胆相照,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让你独自回去呢?”珍宝说,“如果阿斯兰真的变了,它杀死了你,那剩下我一个,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呀?”
他们边说边流泪,随后一起转身往回走去。
他们刚回到原地,就看到卡乐门人怒吼着,拿着武器向他们冲来。蒂莲国王随即抽出剑指着对方,说道:“我以前是纳尼亚的国王,现在却是个犯人,我是来向阿斯兰自首的,你们带我去见它吧。”
“我也是。”珍宝在一旁说道。
于是,那些卡乐门人很快便将蒂莲国王和珍宝围了起来。他们人很多,身上都散发着大蒜和洋葱的气味。在他们那深褐色的脸上,闪烁着白色的可怕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