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早晨的G市街头,喧嚣异常,一反平日冷冷清清的样子。救护车,警车停在马路一边,对面照例一溜儿站着看热闹的群众,都是出来买早点的大妈大爷。警戒线拉起来了,中间用蓝色布料搭着个棚子。很明显地,这是个犯罪现场!过了几分钟,一辆银灰色面包色呼啸而来,据说是殡仪馆的车。
各式各样的小道流传着,全靠大妈大爷们的热烈讨论。这个煞有介事说:“死的那个流浪汉肯定被人殴打搞死了。昨夜我听到中心花园这边吵着呢。”那个嗤之以鼻:“你就吹吧你,家在十二楼,离中心花园三个路口。你还能听到声音,是顺风耳了你?”另外有人装消息灵通:“知道吗?我听说那流浪汉身体一个创口都没有,是内出血致死的,死因诡秘!”但随即有人反驳:“得了吧你,看几眼《X档案》,就在充神棍。去去去,该干嘛你就干嘛!”
到底死者死因是什么?报纸和媒体都莫衷一是,大家的猜测仅仅构成茶余饭后一个无关紧要的谈资罢了。正如某个论坛大佬所言,没有八卦的人生,是很无聊的。
但是,对于市中心一间医院的外科病房里蜷缩在床上的姑娘来说,电视里面的新闻绝非轻烟一样的飘过,本来白皙的皮肤,现如今更加苍白。她眼神空洞地望着白色的被单,表情木然听着身边最亲爱的母亲絮絮叨叨数落:“戈兰,我的小祖宗!拜托你别再胡来!听警方的话有什么不好,非要乱走乱闯。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是不是要我老命赔上去?对了,二十分钟前,你们领导才打电话给我,明里暗里说你请加太多。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的?!”
母亲的话丝毫激不起戈兰任何反应,她的脖子如同上了链子,机械地点点头,满脑子的情景,留在昨天晚上可怕的经历里:双手双脚被捆上牛皮绳,屈身被塞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狭窄行李箱里,还因迷药的作用,她对周遭一切的观感如此的“梦幻泡影”。哪怕迷药再厉害,她内心坚定认为,昨晚遭遇到的都是真实发生过,同样地,她在行李箱里面听到的对话未必是假。
凭着有限的观感收集过来的信息,戈兰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昨晚听到的。对话双方使用的语言似乎像现代汉语,但音调又极其不像,倒跟在酒窖里见到幻象里面人物说话口音差不多——“嘿嘿,阿成风流倜傥,自是我辈翘楚。千载之下,卿又哪得几回‘佳期如梦’?啊,遥想当初,落英缤纷,曲水觞咏,阿成偕同谢氏女亦在其中,可谓赏心乐事呀。因何不辞而别?徒使谢女抱恨终身,被逼另嫁他人?又何以谢女之甥王琉璃与你相恋?”一把略带磁性的男中音先说话了,戈兰确认这人就是所谓的“保安”,但他更像另外一个自己熟悉的人。
“仲恒兄,你又出歪招,想教我分心?为了双簪合一,兄长使尽手段,让阿莞迷了本性,装成迷咩夜驰汉军军营,令父老乡亲都误会她。而后,汝又踏遍大江南北,也曾委身侍公卿,也曾羁留逆旅,劳劳碌碌,进展缓慢。至孙恩反贼,兄长甘愿充其下陈,以侫宠之身任孙贼驱使,但求其能吐露汝朝夕盼望知道某人下落。”另外一把音色清亮的年轻男子声音接着响起,戈兰分明听到他说话声音夹带着一阵阵风声。
“呵呵,多年未见,阿成说话越发婉转了,某人嘛,何如卿近日新识的簪子血统控制者?都是一样要寻人。所以,还请你品鉴一下我为了寻人自创吃掌法。”话音刚落,戈兰听到那个叫阿成的人,发出一点轻微的喘气。“兄长在上,小弟不敢造次。阔别多时,汝不改初衷,甚是令我佩服。这招也望仲恒兄为我点评一二……
接着,戈兰再听不到这两人的对话了,只偶尔听到一两声尖锐的爆响,但并不十分吵耳。渐渐,戈兰在局促的空间内,呼吸艰难,本来被迷药左右的她,很快重新没入一片黑暗之中,将昏未昏之际,她记得自己还听到一声惨叫。
之后的事情,戈兰无法记清了,现在感到回到真实世界,得谢谢妈妈的唠叨:“记住,外出时不要再任性。啊?”戈兰重重点点头,口里几次想把昨晚上的事情向妈妈诉说,但忍住了。看新闻,昨晚极其可能死了对话中的其中一人,回想从前的囚禁生活,戈兰发誓不想卷入另外一桩破事里,她现在的境况已经够糟了,这根本不是自己原来想要的生活。根本不是!
跟戈兰心情相似的少女,还有住城北的另外一位。她现在焦虑地守着自己床铺上的一名男子,幸亏父母近日去了个欧洲十四日游,否则见到个陌生人来家,怕操起扫把赶人了。床铺上的他,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嘴巴呓语连连:“道荣……我不想你卷入去的,才没有……不,阿璃,你要相信我,我确实不是因为你姨母才喜欢你……传簪的事情,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冬阳早下,晚霞入侵房间大半边墙壁。这时,床铺上的男子悠悠睁开眼睛,笑了笑,说:“马小胆,你怕我长眠么?不会的!昨晚那个坏蛋毒功太厉害了,我差点着了他的道道。凑巧,来个流浪汉,我机灵……哦,不,借故分散了坏蛋的注意力。”少女听了,且喜且嗔:“谁担心你啊?太自作多情了!半夜入屋,我差点以为家里有贼呢。”“好,我贼公,回贼窝,你是……”那男的没说完,就被少女塞入一杯水:“喝点参茶吧,口水比茶还多!”
那少女扭开了电视机,嘿,电视刚好播到流浪汉惨死中心花园的新闻。少女喃喃自语:“到底怎么就死?”床上那男子撇撇嘴:“放心,你不需要琢磨,兴许是‘清道夫’呢。”少女听了夺过他手里的参茶:“你喝够了,伤好了,就马上从我床上滚下来。”
天色变成深蓝色了,车外依然人来人往,像每一天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