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娘的请求,本王岂会不准?”赫连奚笑得邪肆,语气中不复之前的冷峻与漫不经心。
随后,他又看看两位当事人,沉声道:“你二人听好了,李姑娘有话要问,你们必须老老实实回答,不然,本王凌迟了你们。”
“是、是、是……”李三与容嬷嬷听罢,皆连忙称是。
李青歌满脸黑线。虽然她对赫连奚的这种做法很是看不惯,但此刻也无暇顾及其他。她清了清嗓子,先问李三:“李三,我来问你。昨夜,你凌辱的乃是高府二小姐,可你却口口声声说与我情投意合、私会偷情,为什么?你见都没见过我,却知道灵州李青歌,还知道济仁堂。请问,你又是从何得知这些的?”
李三瞬间愣住,想不到眼前这个清灵如水的女孩才是李青歌。
“李姑娘,你这话问得倒是有些多余了。”闻言,大夫人却微微一笑,像是笑李青歌年幼不懂事似的,“李三明明说过,是受容嬷嬷指使。所以,他虽然不知道你,但容嬷嬷怎会不知?”
大夫人显然心虚了,竟然这般急躁地想拉容嬷嬷当替死鬼。
李青歌转过身来,看着大夫人。忽地,她嘴角一翘,也跟着淡淡一笑,“大伯母说的是。只是,青歌越发疑惑,我与容嬷嬷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如此害我?再有,就算她有心害我,为何最后受害的竟是二姐姐?”
“自然是她主子指使的。”高云萍接过话茬,愤怒地指着大夫人,“这老妖妇原本就是想害你,谁知道那夜本小姐竟然被人打晕送进了柴房。哼,现在想来,许是她本来就有心要害我。”
“二姑娘,本夫人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本夫人若真的想害你,多的是机会,又何必非来这寺庙中?”大夫人恼羞成怒,有些口不择言。
高云萍听了,立刻嚷道:“你们都听听,这才是这个老妖妇的心里话呢。原来你早就想谋害本小姐,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才等到了今天是不是?”
“本夫人懒得再与你啰唆。”大夫人气不过,别过脸去不再看高云萍。
高云萍则不依不饶,“老妖妇,本小姐看你是心虚。”
“二姐姐,你先别急,且听青歌把话说完。”李青歌在一旁轻声劝道。
高云萍冷眼睨向李青歌。原本该被人凌辱的是她李青歌,自己却成了替罪羊。高云萍不禁对李青歌也恨了起来,“你说?你能有什么话说?”
“放肆。”赫连奚冷幽幽的话飘了来,听得高云萍一愣,“是本王让她说话,难道高二小姐有意见?”
竟然连五殿下都帮她说话,真是气死人了。
高云萍暗自咬牙,闷声哼道:“民女不敢。”
“不敢就退下,别在此丢人现眼。”高远沉声喝道。
高云萍气得冷哼一声。但碍于赫连奚与高远,她只得随着丫鬟走到一边,默然垂首。
李青歌整理了思绪,继续之前的问话,“李三,回答我刚才问的问题。”
李三微讶,想不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柔声细语的问话,无形中竟散发着让人不敢小觑的气势,“小的都是听容嬷嬷说的。”他忙回答。
“容嬷嬷,你为何要害我?”李青歌突然将目光投向容嬷嬷,不容她半刻躲闪,“说。”
“奴婢……”容嬷嬷一时根本编不出理由,“奴婢……”
“你既然想害我,为何最后害的却是二姐姐?还是你根本就是想将我和二姐姐一起加害?”
“这……”
“另外,如果是想将我和二姐姐一起加害,为何李三之前只说与灵州李青歌有染?还有,李三手里的书信又是从何而来?”
面对着李青歌一连串的发问,容嬷嬷蒙了。到最后,她嘴唇抖动着,却根本无从回答。
“怎么,回答不出来?”李青歌冷笑,“书信中,见面的时间、地点都写得一清二楚,你怎会回答不出?”
“奴婢……”容嬷嬷吞吞吐吐的,到最后,重重一叹,“李姑娘,你就别问了。总之,所有的事情都是奴婢一人所为,李姑娘要杀要剐随便。”
“要杀要剐你一个人,自然容易。”李青歌轻叱地一笑,缓步走向容嬷嬷,突然蹲下身子,低低道:“大夫人的为人,你不清楚吗?你若不在了,她会给自己留下祸根吗?那个孩子只怕……”
她的话并未说完,容嬷嬷却一个激灵,如从噩梦中突然惊醒一般,一身的冷汗淋漓。
是呀,她跟了大夫人这么多年,大夫人的手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为大夫人办了多少事啊,可到关键时刻,还不是颗废子,随便被丢弃掉?如今,大夫人拿那个孩子要挟自己,为了孩子,她不得不牺牲自己。
经李青歌这句话提醒,她才猛然醒悟。按照大夫人的行事习惯,自己一死,大夫人会立刻杀了那个孩子,绝不会在自己身边埋下隐患的。
“不、不、不。”连说了三个“不”字,容嬷嬷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又跪到李青歌脚前,“李姑娘,求您救救奴婢,求您了。”
李青歌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冷声道:“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你想清楚吧。”
容嬷嬷一下瘫软在地。但很快,她眸光微动,咬了咬牙,最后跪向赫连奚,“殿下,奴婢求殿下做主。奴婢所做一切皆是受大夫人指使,奴婢并没有想害李姑娘和二小姐啊!”
一句话惊起千层浪,想不到今天的事情一波三折,到最后,大夫人又成了众矢之的。
大夫人闻言,一张哭花了的脸早已失了颜色,“你这个贱婢,竟敢诬陷本夫人。枉本夫人念及旧情还为你求情,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歹毒,临死了还要拖本夫人下水。”
“夫人。”容嬷嬷直起上半身,目光沉着地与大夫人对视着,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敢如此大胆而直接地与大夫人目光接触。
“奴婢这都是跟夫人您学的。奴婢跟了夫人三十年,如今夫人用不着奴婢了,就想将奴婢置于死地,奴婢自然是不甘心的。”
大厅内,气氛陡转直下,死寂得只有容嬷嬷忧愤阴冷的声音。
大夫人本就哭花了的脸上又密布了一层冷汗,看上去就像涂了一层油似的,而她心里更是不断地打着激灵。今天发生的一切,本是她布置好的,却没想到结果与她的设想天差地别。甚至,她第一次陷入了某种恐慌当中,觉得这一切都是个阴谋。
没错,她想算计别人,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被算计的人。
不由得,她将目光投向了李青歌,一切都源于她。
李青歌毫不掩饰地迎上大夫人阴沉的目光,唇角扬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大夫人心惊,难道真的是李青歌使的坏,不然为何会这样?
只是不容她思考,容嬷嬷的话又响了起来。
“别的事先不说,单说二小姐这件事,夫人敢对天发誓,此事真的与你没有半点干系?”她一字一顿,句句饱含了对大夫人的不满与愤怒。
“你这个贱婢,若说此事与本夫人有关,那也是因为你。”大夫人气得直喘,说话的时候不得不用手捂着胸口,似乎怕承受不住而一下昏厥过去般。
李碧如体贴地扶着大夫人,不停地帮大夫人揉着胸口,面上满是担忧,“夫人,您消消气,千万不能跟一个吃里爬外的奴婢一般见识呀!若您气坏了身子,岂不是让她更加得意?”
许是被李碧如的话戳中了痛处,大夫人满面悲戚,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怎么能不生气?好歹本夫人与她主仆三十年,平日里待她如亲姐妹一般,想不到今日却遭她这般陷害,我这心里是真的难过啊!”
轻叹之后,她又摆手道:“罢、罢、罢!她这么说,也并非全然不在理,毕竟她跟了本夫人三十年。她做了这样的恶事,本夫人自然难逃责任。”
“夫人的话说得漂亮,但奴婢真心不服。”容嬷嬷见惯了大夫人虚伪的模样,不由冷笑,“没错,奴婢的确做过恶事,还不止二小姐这一桩。只是,奴婢所做过的恶事,哪一件不是为夫人您做的?哪一件不是夫人您亲手策划主使的?不然,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也做不成呢。”
“你、你、你……”大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却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容嬷嬷见状,心中说不出的快活,似乎想要将这些年所受的憋屈全部发泄出来,“夫人,你也不要怪奴婢,你不仁,奴婢自当不义。”
“你以为你这么说,别人就信了吗?”李碧如从旁帮大夫人骂道。
然后,她扶着大夫人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夫人,这种人,不必与她计较。”
“是啊!”李青歌冷眼看着李碧如,这见缝插针装好人的功夫,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李碧如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是,与大夫人这种人为伍,容嬷嬷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一个陷害自己主子的人,说的话自然是不可信的。但……”李青歌不置可否地一笑,突然话锋一转,“但你如何断定,容嬷嬷就是陷害主子,而不是被主子利用,拉出来做垫背的?”
“我……”李碧如一时语塞。
一看到李青歌,她就有种本能的敌意。所以,尽管底气不足,她仍昂着头,冷声哼道:“夫人是什么为人,奴婢们都看在眼里。夫人对二小姐怎么样,奴婢们更是一清二楚。所以,奴婢根本不信夫人会做出这种事。”
“容嬷嬷跟了大伯母三十载,难道你们才看出她是卖主求生的人?若真是这样的话,大伯母又岂会留她到现在?”李青歌反问。
“这……”李碧如白了脸,但仍强词道,“夫人心善仁厚,才会受这贱婢蒙骗。奴婢等皆是在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自然十分清楚。只是,李姑娘,你也寄居在高家,受过高家的恩惠,夫人更是待你如亲生孩子般。现在,你却口口声声都在帮那贱婢说话,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认为是夫人主使,有意陷害你吗?”经过这几日在大夫人身边伺候,她敏锐地瞧出,大夫人对李青歌这位未来儿媳并不上心,相反,还有一种不寻常的憎恶。所以,就算她再笨,也知道与李青歌为难,会讨大夫人欢心。
而在高家,除了高远,就是大夫人说了算。大夫人与李青歌之间孰轻孰重,李碧如自然掂量得清楚。何况,李青歌辱她在先,又是高逸庭的未婚妻,单凭这两点,她李碧如此生便与李青歌不共戴天。
“难道不是?”李青歌秀眉微挑,直接反问。
“李姑娘。”大夫人痛心疾首地摇头,“别人误会本夫人也就罢了,想不到连你也……唉……”大夫人重重一叹,已是灰心得难以开口了。
见大夫人这个样子,李青歌嘴角的冷笑慢慢凝住,双眸中亦迸发出冷意,“是啊,高伯伯与我爹本是同门,而我也以为到了高家就如同到了自己家,大伯母也如我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可……”
前世,她真的是这么想,以为大夫人对自己真心体贴,却原来不过是口甜心苦,笑里藏刀罢了。
李青歌声音微哽,脸上挂着讥诮的笑意,亦有些悲凉的味道,“可原来,事情全然不是青歌想的那样。”
语毕,她突然看向周嬷嬷,冷声问:“周嬷嬷,敢问这么多香客,可都是你找来的?”
周嬷嬷心下一沉,但想到李青歌不过是寄居在高家的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也就很不屑地哼了声,“老奴忙着呢,没事找他们做什么?”
然而,她话一出口,便有一位年轻的公子提出异议,“这位大娘,你说话怎么作假呢?”
周嬷嬷面色讪讪,哼道:“这位公子,老身说什么了?”
“我们虽然不是你专门找来的,可也是听你的话才进来的。”那位年轻公子道。
“是啊!”又一位中年妇人开口道,“一大早,我们本是来敬香的。谁知你半路拦住我们,说这边有空见大师开光的佛像,谁能在佛像面前许愿,一准灵验,所以,我们才抢着跟你过来。谁知来了,竟然看到了那样不堪的一幕。”
“就是。”又有人啐道,“真是晦气。”
众香客纷纷指认是周嬷嬷将他们引过来的。
周嬷嬷见赖不掉,只得硬着头皮说:“没错,就算老身引你们过来又如何?老身原本也没说错,只是不小心走错了路,又错撞到了那一幕罢了。老身可不是故意的。”
“周嬷嬷伺候在大伯母身边,可是忙得很的。”李青歌嘲讽,“怎么会有时间去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何况,这普济寺里根本就没有空见大师开光的佛像。周嬷嬷,你可是在撒谎哦!”
“我、我……我也是听人说的,想找人一起去看看罢了。”周嬷嬷支吾道。
“好了!欲盖弥彰、越描越黑的道理,我想周嬷嬷不会不懂吧?”李青歌冷笑。
然后,不容周嬷嬷继续敷衍解释,她回头对赫连奚道:“殿下,如果民女没有猜错的话,整件事应该是这样的。我那心善仁厚的大伯母,许是觉得我李青歌碍眼,便想了一个要毁我清白的法子惩戒我,所以吩咐容嬷嬷、周嬷嬷以及二姐姐三人办妥此事,容嬷嬷便找来了李三。是夜,他们打算将我迷昏送进柴房供其凌辱,却不想阴差阳错,竟将二姐姐送了进去。这才有了今天早上那乌龙的一幕,才有了李三见到我却全然不识,还妄言与我情投意合,早在灵州便已经私通的鬼话,更有了二姐姐一来到这里便找大夫人算账的举动。而周嬷嬷因为当时不在场,所以并不知晓事情有变,仍带着一众香客来捉奸,打算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丑,遭人唾弃,永不翻身。”
众人闻言,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刚才混乱的狗咬狗的一幕也立刻清晰了起来。
大夫人等当事人更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李青歌究竟如何得知这些事?就像她亲自参与了一样。
不由得,大夫人目光森冷地盯向容嬷嬷,定是她出卖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