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兵临汉中第七天。
马超接到马岱的信报,说先在阳平关待会,等攻城时再叫他,马超当即觉得马岱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又到四周查看云梯木床做得这么样了。
马超就像是在菜场中买菜的大妈一样再营中查看,却只感觉木床和昨天的没什么变化,就是简陋的云梯多了两架。转着转着,不由心生一份火气:
我西凉铁骑,横扫天下,难道就要被一座城池挡住不成?难道我以后每攻一座城就要慢慢等待造攻城器械不成?
于是也不要马岱率军回来,单身独骑跑到阵前,擂鼓。
士卒们聚齐后,大喊道:
“小子们,我西凉虎狼之师攻城有十几架云梯就够了,是不是?”
“是!”很有一部分人回答道。
“好!现在随我攻城!”马超喊道。
当即剩余的两万士卒分为两份,一万在城下和城上的弓箭手对射,一万士卒由马超率领登云梯攻城。
此刻我正在城墙上的屋内和庞统下围棋,黄月英沏茶端来,瞥了几眼棋局,看见我手中的白子,不禁轻微摇头,徐庶张任早在旁边看了,只能苦笑。棋局上我的白子毫无章法可言,被庞统的黑子杀得落荒而逃,局外人看到就会想,真不知道是什么继续下下去的。
庞统说:“少主,还继续下吗?”
“下,怎么不下,你把我最后一个子吃就算我输了。”我一边找着棋盘上的空地一边说道。
庞统等人汗颜,还是第一次听说围棋要下到最后一颗子的。
“报!敌军再城下聚拢似乎要准备攻城了!”通讯兵在门口喊道。
“好!马超终于耐不住寂寞,攻城器械没造好就要来攻城了!”
张任吴懿文聘看着我,我向他们说道:“你们快去守城吧,还是那句话,固守城池!”
“是。”他们答道。
徐庶没有动,庞统凑过来问道:
“少主,我们是不是也去,帮一下忙?”
“帮什么忙?继续陪我下棋。”我说道,“我们谋士就要有谋士的自知之明,只求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像行军打仗这些事,交给他们武将就好了。你看看人家元直,到底比你年长,沉得住气,深谙谋士之道。”
“少主过奖了,文和先生才深谙谋士之道。”徐庶淡淡答道。
屋外城墙上下已近响起来震耳欲聋振奋人心的军鼓声,呐喊声此起彼伏,我就像没听见屋外的动静一般,说道:“来,元直,你和士元下一局,让我看看。”徐庶庞统看我真不担忧城池被马超攻下来,带着心中的略微忐忑开始下围棋。
于是我起身跪坐在旁边,看棋盘上黑白子渐渐增加,交杂缠绕,似乎是杂乱无章又隐约暗藏玄机。意识在黑白之中变得朦胧起来,恍惚中看到,这片中华大地就是一块偌大的棋盘,棋盘上各路诸侯互相吞并,各色的棋子在冲击碰撞中湮灭成灰烬,棋盘在棋子的不断摩擦下也变得千疮百孔,而那些割据一方自立为王的诸侯,却还有遵守规则。
转而又想到刚才和庞统下的一局围棋,我又何尝不知道按围棋的规则我早已输了呢。只是,譬如官渡时期的张绣,输得只剩下最后一粒子了,现在还不是被救活了。
并不是没有活的希望,又有什么理由不活下去呢?
攻城战早已开始。先是马超军和汉中军的对射,马超军在城下使用骑射,一万骑兵围着汉中城奔驰同时向城上放箭。汉中城上的箭羽射下,很少能射到西凉兵,又是一轮银白色的箭雨袭来,城上的士兵纷纷躲避到城栏以下。
马超看城上的箭雨被压制,大喝一声:“小子们,冲!云梯,推上去!”
十几的简陋的云梯先是摆在汉中城外的护城河上当作桥,西凉军向护城河另一边袭去。只听见“崩”地一声,一架充当桥的云梯断了,云梯上的士卒纷纷掉进水里。西凉干旱,鲜有人会游泳,士卒们都在护城河中哇哇叫,却没有人去救他们。
然后一架架云梯搭在汉中城上,城下的士卒援云梯而上,两军近战,双方的箭羽渐渐稀少。
呐喊声、嘶叫声、惨叫声、兵刃碰击声,交杂不断,宛如一首庞大的交响乐章,恢弘,惨烈。
往往是云梯刚架在城上,西凉士卒扑扑急速地往上爬,数万汉中士卒挤在在城墙上,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城墙,士卒们有的欢笑有的严肃地毫不费力地推到云梯,云梯砸破空气而下,轰隆隆如雷鸣一般倒在地上,西凉士卒有的惨叫有的强忍着痛苦。
汉中城墙高大坚实,城上守卒装备精良准备充分战意饱满,人数还占优势,一万西凉士卒根本攻不上城墙,更别提破城而入了。
但是没有攻城经验的马超不懂,不懂没有攻城器械,强行攻城是要付出数倍守军的兵力的。兴奋的马超看着西凉士卒们始终攻不上城墙,认为我西凉虎狼之师哪有攻不破一座城的道理,必然是士卒们没有全力以赴。
马超到阵前大喊道:
“全力攻城!”“不准后退!”“后退者!斩!”
马超的嘶喊声,狂暴而振奋人心、轻狂而振聋发聩,越过汉中坚实高大的城墙、越过数万兵刃相接的士卒,传到在城墙上屋内的我、庞统、徐庶等人耳中,庞统徐庶听到喊声把准备下子的手顿在空中,面色凝重地看向我。
我听到马超的喊声后,嘴唇一瞥嘲讽地冷笑,笑话,马超还剩两万人马,我汉中城中还有三万士卒,我就不信没有大型攻城器械的马超还能攻破汉中。马超的骑兵确实很厉害,但这是攻城战,骑兵有什么用呢?
我感到众人看向我的目光,于是说道:
“既然马超誓死要攻破我们汉中城,那我们就勉为其难地出去看看吧。”
我带着庞统徐庶在城上转悠,向士卒将士们打招呼,鼓动士气。但是这场数万人的战役的宏大还是震撼了。
炎炎烈日,晴空万里,白云飘荡,脚下是广袤的汉中平原、汉中平原上的庄稼菜蔬树木在蓬勃生长,坚实偌大的汉中城,从汉水中流来的浩荡的渐渐被鲜血染红的护城河。那些自然景观,烈日、白云、蓝天、无垠的大地和其上生长的树木庄稼、城池、河流,从不曾也不会因为目睹一场流血漂橹的战役而悲怆而改变,它们似乎有一双冷眼,静静地审视旁观生长在其间的万物之灵互相倾轧厮杀。
只是觉得此刻的汉中城墙上下,就好像一幅庞大的豪放而精细的水彩画。以天地城池为底景,漫天的银色箭雨,密密麻麻相似却截然不同的人影,城上不断抛下的火球、滚木、落石,城墙外一个个应声而落的西凉士卒,被杀死的西凉士卒静静地坠落在护城河中,血花在河水中蔓延呈现刹那的美丽后就被接着落下的尸体击碎。
渐渐地,我看见的不再是数万厮杀着的士兵,而是苍茫大地炎炎烈日间的由血与泪交织而成的数万生灵,他们在从军的那一刻,已经做好了埋骨沙场的准备。这一刻,数万士卒的平凡的灵魂在城墙上下燃烧,辉煌耀眼的光和热让我难以直视。
宛如有一道斩首台搭在汉中城墙边缘,双方士卒不断往这道斩首线上挤,挤上前后,就是死亡。
一身银色铠甲的马超站在万军之中,声音已经随着不断嘶吼而变得沙哑成熟,但他此刻却是愤懑异常,战意,热血汹涌的战意,和君临天下的征服心态,冲昏了他本就不冷静地头脑。只此一刻,马超的躯体不在由个人意识决定,而是被那狂暴的情绪、蓬勃的战意、不顾一些的征服心态控制。
马超向着向汉中城上骑射的一万骑兵士卒嘶喊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下马,攻上汉中城!”
西凉士卒,虎狼之师,都是热血汉子,看着同伴们强力攻城,虽然一具具尸体不间断的坠落在城下,但他们鲜有畏惧,相反的是兴奋,是隐藏在骨髓深处此刻被激起的狂暴的战意,恨不能上前代替攻城的士卒。
此刻还骑在马上疾驰向城上放箭的士卒们接到马超的命令,没有人去向马超命令的合理性,纷纷兴奋地弃马上前,向汉中城攻去。
战役的胜负在马超突然兴起发动攻城战时已经确定。
残阳似血,似血的残阳衍射在汉中城上下,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浓重的血雾。城墙上大地上,血迹斑驳,在血红色的阳光的照射下已经分辨不出哪里有血,哪里无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