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进入暮年以后,我发现我不能够改变我的国家,我的最后愿望仅仅是改变一下我的家庭,但是,这也不可能。
当我现在躺在床上,行将就木时,我突然意识到:如果一开始我仅仅去改变我自己,然后,作为一个榜样,我可能改变我的家庭;在家人的帮助和鼓励下,我可能为国家做一些事情;然后,谁知道呢?我甚至可能改变这个世界。
缩小梦想,实际是对梦想的一种沉淀,是对人生的一种预见,更是对成功的重新领悟和对自己的重新认识。学会缩小梦想,就是在跨越生命,驾驭人生。
香蕉及皮
姜俐敏
天刚擦黑,路灯还亮得有气无力。我路过这人迹稀疏的巷口时,无意中瞥了他一眼。
他的头发蓬乱得像一个鸟巢,脸乌黑得似乎刷了一层漆。肩上搭了一个瘪瘪的、像他衣服一样脏兮兮的大化肥袋。
平时你总是在垃圾堆前见到他们,经过他们的时候,我们的路线恐怕都会自然而然地划出一个弧度,视线也不太会在他们的身上多做片刻逗留,从他们身旁匆匆而过。
之所以让我多看他一眼,就因为他现在是站在香蕉摊前,专注地审视。小心翻弄着几把香蕉——香蕉摊是那种不同于水果店的,在一辆三轮车上码一堆低档香蕉的摊。
因为生意清淡,那卖香蕉的并没在意摊前有了个顾客。他歪着脖子抱着双臂,正出神地看路牙上两个民工下石子棋。
使我有些讶异的就是,那个拾荒者并没有如我想像的那样,意在“拿”走一把香蕉;而是终于选定目标,从一把香蕉上掰下几个小香蕉搁进了秤盘,并开始在胸前摸索着。同时也如同我们一样,伸长脖子盯着蕉主的秤杆。
有意思的是卖蕉的:他并没为生意太小而不屑,认真称量报价,还把秤杆给拾荒者验看。在拾荒者终于摸出一小堆角币点数时,他才认真打量了他一眼。这一眼显然让他有些意外,但旋即平静。他把四个香蕉装进小袋递过去,却把拾荒者递来的角币推回去,同时摆摆手。
拾荒者如我一样木了一下,迅即离去。但很快又迟疑地回过头,再次把手里的小钱向卖蕉的递了一下,卖蕉的这回露了点笑容,再次摆摆手。拾荒者这才向他一哈腰,大步走开。
同时迅即撕开手中的香蕉,几乎一口就把整只香蕉吞进了肚里。
当他上到对面马路时,路间已先后扔下两只香蕉皮。但第三只香蕉皮没有落在地上,拾荒者眼前出现了一只垃圾箱,可能是职业敏感吧,他在垃圾箱前站住了,并把第三只香蕉皮扔了进去。
接下来,又一个让我有些讶异的情形出现了:他竟返过身去,将先前扔下的那两只香蕉皮捡回来,扔进了垃圾箱,同时还伸头看了看那卖香蕉的,很快消失在暗影里。
我也看了看那个卖蕉的。他又在看民工下棋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但我却觉得自己看到的还是有点意思的。
看来,人与人是有很大的不同的,但无论什么人,无论他处于何种境遇或地位,心灵深处总还会存有某种共通的东西的。
我还联想起这么一种说法:有人在南美打一个喷嚏,根据声波扩散放大原理,最终竟会在太平洋引发一场风暴。
以前我总觉得难以置信,现在我有点相信了。卖蕉者那一小点善心恐怕就有了点反应。
至少,如果世间多一些这类暖人的小火星,没准有一天真会燎原呢!
心常常因细腻而伟大
摩罗
王开岭在他即将出版的随笔集《激动的舌头》中,引用了赫尔岑回忆录所谈到的一个风俗。赫尔岑满怀深情地说,西伯利亚的一些地方,出于对流放者的关怀,形成这样的风俗:他们夜间在窗台上放些面包、牛奶或清凉饮料“克瓦斯”,如果有流放者夜间逃走路过这里,饥寒交迫,又不敢敲门进屋,就可以随意取食,以渡难关。王开岭接着赞叹道:“多么伟大的细心!”
前不久读张光宇《拉萨的月亮》,才知道拉萨每年过年都有一项内容,那就是到街头布施穷人。穷人成排地站着,众多布施者拿着零钱一路分过去。书中“我”钱分得差不多了,就专挑看得顺眼的求乞者分,而那些看着不喜欢的人,就被跳过去了。这时,藏族大学生达娃过来将“我”拉到一边,告诫“我”不能这样有所遗漏,这样做会使那些落空的求乞者受到伤害。达娃认真地看着“我”,直到她确信“我”已明白了她的意思而又没有因此受到伤害,才放心地继续布施去了。
我对这段文字惊叹不已。我禁不住批曰:“细腻的心灵。心常常因细腻而伟大。”在中国的文学作品中,很少读到这么好的文字,因为我们的生活越来越粗糙,我们的心灵当然也只会越来越粗糙,越来越自私和冷漠。
为什么细腻本身就常常是伟大的,因为细腻体现了伟大的爱心和善良,体现了内在的良知和尊严。
一个人关心别人的处境和尊严,必是出于自己内在的尊严体验。所以,在一个彻底丧失了尊严的无赖群体之中,几乎没有真正的良知和关怀可言。
工作与人生
王小波
人从工作中可以得到乐趣,这是一种巨大的好处。相比之下,从金钱、权力、生育子女方面可以得到的快乐,总要受到制约。举例来说,现在把生育作为生活的主题,首先是不合时宜;其次,人在生育力方面比兔子大为不如,更不要说和黄花鱼相比较;在这方面很难取得无穷无尽的成就。我对权力没有兴趣,对钱有一些兴趣,但也不愿为它去受罪——做我想做的事(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是写小说),并且把它做好,这就是我的目标。我想,和我志趣相投的人总不会是一个都没有。
根据我的经验,人在年轻时,最头疼的一件事就是决定自己这一生要做什么。在这方面,我没有什么具体的建议:干什么都可以,但最好不要写小说,这是和我抢饭碗。当然,假如你执意要写,我也没理由反对。总而言之,干什么都是好的,但要干出个样子来,这才是人的价值和尊严所在。人在工作时,不单要用到手、腿和腰,还要用脑子和自己的心胸。我总觉得国人对这后一方面不够重视,这样就会把工作看成是受罪。失掉了快乐最主要的源泉,对生活的态度也变得灰暗……
人活在世上,不但有身体,还有头脑和心胸——对此请勿从解剖学上理解。人脑是怎样的一种东西,科学还不能说清楚。心胸是怎么回事就更难说清。对我自己来说,心胸是我在生活中想要达到的最低目标。某件事有悖于我的心胸,我就认为它不值得一做;某个人有悖于我的心胸,我就觉得他不值得一交;某种生活有悖于我的心胸,我就会以为它不值得一过。罗素先生曾言,对人来说,不加检点的生活,确实不值得一过。我同意他的意见:不加检点的生活,属于不能接受的生活之-种。人必须过他可以接受的生活,这恰恰是他改变一切的动力。人有了心胸,就可以用它来改变自己的生活。
中国人喜欢接受这样的想法:只要能活着就是好的,活成什么样子无所谓。从一些电影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活着》《找乐》……我对这种想法是断然不赞成,因为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就可能活成任何一种糟糕的样子,从而使生活本身失去意义。高尚、清洁、充满乐趣的生活是好的,人们很容易得到共识。卑下、肮脏、贫乏的生活是不好的,这也能得到共识。但只有这两条远远不够。我以写作为生,我知道某种文章好,也知道某种文章坏。仅知道这两条尚不足以开始写作。还有更加重要的一条,那就是:某种样子的文章对我来说不可取,绝不能让它从我笔下写出来,冠以我的名字登在报刊上。以小喻大,这也是我对生活的态度。
上等天资的人,不经过教育就能成才;天资低下愚笨的人,即使经过教育也没有什么作用;中等平庸的人,不经过教育是不会有知识的。
启发
蔡康
我访问过的千百人里,有谁说了哪一句话,对我很有启发的?
不是诺贝尔奖得主,也不是政府领导人,而是曾经以她的身体迷倒过很多人的日本女星,饭岛爱。
我翻着饭岛爱的书,问她:
“你这么恨你爸爸,但你又这么想再见到他,这不是很矛盾吗?”
“老师啊,”饭岛爱笑着用敬语称呼我,“人生本来就是由矛盾组成的啊。”
她真是简单明了,我也就恍然大悟。
通常人在小的时候,精神专一;长大以后,注意力就分散了,所以必须要及早教育,勿失良机。
缘分与命运
季羡林
缘分与命运本来是两个词儿,都是我们口中常说,文中常写的。但是,仔细琢磨起来,这两个词儿涵义极为接近,有时达到了难解难分的程度。
缘分和命运可信不可信呢?
我认为,不能全信,又不可不信。
我绝不是为算卦相面的“张铁嘴”“王半仙”之流的骗子来张目。测八字算命那一套骗人的鬼话,只要一个异常简单的事实就能揭穿。试问普天之下——番邦暂且不算,因为老外那里没有这套玩意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孩子有几万,几十万,他们一生的经历难道都能够绝对一样吗?绝对地不一样,倒近于事实。
可你为什么又说,缘分和命运不可不信呢?
我也举一个异常简单的事实。只要你把你最亲密的人,你的老伴——或者“小伴”,这是我创造的一个名词儿,年轻的夫妻之谓也——同你自己相遇,一直到“有情人终成了眷属”的经过回想一下,便立即会同意我的意见。你们可能是一个生在天南,一个生在海北,中间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偶然的机遇,有的机遇简直是间不容发,稍纵即逝,可终究没有错过,你们到底走到一起来了。即使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也同样有个“机遇”问题。这种“机遇”是报纸上的词儿,哲学上的术语是“偶然性”,老百姓嘴里就叫做“缘分”或“命运”。这种情况,谁能否认,又谁能解释呢?没有办法,只好称之为缘分或命运。
北京西山深处有一座辽代古庙名叫“大觉寺”。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流泉,有300年的玉兰树,200年的藤萝花,是一个绝妙的地方。将近20年前,我骑自行车去过一次。当时古寺虽已破败,但仍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忆念难忘。去年春末,北大中文系的毕业生欧阳旭邀我们到大觉寺去剪彩,原来他下海成了颇有基础的企业家。他毕竟是书生出身,念念不忘为文化做贡献。
他在大觉寺里创办了一个明慧茶院,以弘扬中国的茶文化。我大喜过望,准时到了大觉寺。此时的大觉寺已完全焕然一新,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玉兰已开过而紫藤尚开,品茗观茶道表演,心旷神怡,浑然欲忘我矣。
将近一年以来,我脑海中始终有一个疑团:这个英年岐嶷的小伙子怎么会到深山里来搞这么一个茶院呢?前几天,欧阳旭又邀我们到大觉寺去吃饭。坐在汽车上,我不禁向他提出了我的问题。他莞尔一笑,轻声说:“缘分!”原来在这之前他携伙伴郊游,黄昏迷路,撞到大觉寺里来。爱此地之清幽,便租了下来,加以装修,创办了明慧茶院。
此事虽小,可以见大。信缘分与不信缘分,对人的心情影响是不一样的。信者胜可以做到不骄,败可以做到不馁,决不至胜则忘乎所以,败则怨天尤人。中国古话说:“尽人事而听天命。”首先必须“尽人事”,否则馅饼决不会自己从天上落到你嘴里来。但又必须“听天命”。人世间,波谲云诡,因果错综。
只有能做到“尽人事而听天命”,一个人才能永远保持心情的平衡。
爱怕什么
毕淑敏
爱挺娇气挺笨挺糊涂,有很多怕的东西。
爱怕撒谎。当我们不爱的时候,假装爱,是一件痛苦而倒霉的事情。假如别人识破,我们就成了虚伪的坏蛋。你骗了别人的钱,可以退赔;你骗了别人的爱,就成了无赦的罪人。假如别人不曾识破,那就更惨。除非你已良心丧尽,否则便要承诺爱的假象,那心灵深处的绞杀,永无宁日。
爱怕沉默。太多的人,以为爱到深处是无言。其实,爱是很难描述的一种情感,需要详尽地表达和传递。爱需要行动,但爱绝不仅仅是行动,或者说语言和温情的流露,也是行动不可或缺的部分。
爱是那样的需要表达,就像耗竭太快的电器,每日都得充电。重复而新鲜地描述爱意吧,它是一种勇敢和智慧的艺术。
爱怕犹豫。爱是羞怯和机灵的,一不留神它就吃了鱼饵闪去。爱的初起往往是柔弱无骨的碰撞和翩若惊鸿的引力。在爱的极早期,就敏锐地识别自己的真爱,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果敢。爱一桩事业,就奋不顾身地投入。爱一个人,就斩钉截铁地追求。爱一个民族,就挫骨扬灰地献身。爱一种信仰,就至死不悔。
爱怕模棱两可。要么爱这一个,要么爱那一个,遵循一种全或无的铁则。爱,就铺天盖地,不遗下一个角落。不爱就抽刀断水,金盆洗手。迟疑延宕是对他人和自己的不负责任。
爱怕沙上建塔。那样的爱,无论多么玲珑剔透,潮起潮落,遗下的只是无珠的蚌壳和断根的水草。
爱怕无源之水。沙漠里的河啊,即便不是海市蜃楼,波光粼粼又能坚持几天?当沙暴袭来的时候,最先干涸的正是泪水积聚的咸水湖。
爱怕假冒伪劣。真的爱也许不那么外表光滑,色彩艳丽,没有精致的包装,没有夸口的广告,但是它有内在的质量保证。真爱并非不会发生短路与损伤,但是它有保修单,那是两颗心的承诺,写在天地间。
爱是一个有机整体,怕分割。好似钢化玻璃,据说坦克轧上也不会碎,可惜它的弱点是宁折不弯,脆不可裁。一旦破碎,就裂成了无数蚕豆大的渣子,流淌一地,闪着凄楚的冷光,再也无法复原。
爱的脚力不健,怕远。距离会漂淡彼此相思的颜色,假如有可能,就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水乳交融亲密无间。万万不要人为地以分离考验它的强度,那你也许后悔莫及。尽量地创造并肩携手天人合一的时光。
爱像仙人掌类的花朵,怕转瞬即逝。爱可以不朝朝暮暮,爱可以不卿卿我我,但爱要铁杵磨针,恒远久长。
爱怕平分秋色。在爱的钢丝上不能学高空王子,不宜做危险动作。即使你摇摇晃晃,一时不曾跌落,也是偶然性在救你,任何一阵旋风,都可能使你飘然坠毁。最明智最保险的是赶快从高空回到平地,在泥土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爱怕刻意求工。爱可以披头散发,爱可以荆钗布裙,爱可以粗茶淡饭,爱可以餐风宿露。只要一腔真情,爱就有了依傍。
爱的时候,眼珠近视散光,只爱看江山如画。耳是聋的,只爱听莺歌燕舞。爱让人片面,爱让人轻信。爱让人智商下降,爱让人一厢情愿。
爱最怕的,是腐败。爱需要天天注入激情的活力,但又如深潭,波澜不惊。
心灵的轻
刘湛秋
生命是一个自己的不可转让的专利。
生命的过程,就是时间消费的过程。在时间面前,最伟大的人也无逆转之力;我们无法买进,也无法售出;我们只有选择,利用。
因此,珍惜生命,就是珍惜时间,就是最佳地运用时间。由于我这种意识的强烈萌生,我越来越吝啬地消费我自己。
我试图选择一种轻松的生活方式,因此我提倡并创作轻诗歌。我所说的轻并非纯粹的游戏人生和享乐,而是追求心灵的轻松和自由,过自我宽松的日子。而这种感觉会导致行为的选择更富有人性和潇洒。一个人自己活得很累会使你周围的人和社会也感到很累。如果说,我能有益于他人和群体,就是因为我能释放出这种轻松的气息,使别人和我有缘相聚(无论多么短暂),都能感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