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兄有了新欢李萍儿以后,买了一张大床,那床巨大,据说,要抱着李瓶了走八步,才有上床,故称作八步床。
潘金莲一看,那床比自己的床不知好多少倍,一时间吃醋之至,使出浑身解数,一哭二闹三朗诵诗歌之后,终于用一个文艺女青年的矫揉造作模样将西门庆降服,也得了一张同样大的床。
且不说明朝的床在马未都的春秋演绎里如何如何淫荡,但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床,的确是一个物质与肉体的地址。
如果女人的身体是男人最为欢喜的阅读书籍的话,那么,床,将是女人最为喜欢的旅游地址之一。我很早以前就在一篇文字里写过,床,是女人生存的重要空间,而男人不过是女人的一件床上用品。
相对于男人,女人对床的重视有一种仪式感,这含有女人内心世界的敏感,对色彩、环境以及温度的重视。性是女人一种宗教仪式,这件事情排除两性互补的愉悦之外,差不多,它直接和生育、流血等伟大的事件联系在一起。
在一些旧戏剧里,不少女人费尽心机用舞蹈或者其他让男人注目的方式来达成一场性事,从而给男人生下子嗣,获得身份,或者获得信仰。
自然,这些旧剧本被历史烧成了值得鄙视的灰烬,女人在身份认同上也有了更多的途径,除了勾搭男人之外,女人也有了独立存在的空间。甚至还曾经有一度,女权主义高涨,认为女人不和男人上床才叫做独立。
生理构造是我们人体内部的构造,老是用手自己搞自己的结局让人悲伤。除了内心里的信仰在暗夜里变得暗淡之外,疾病和寂寞是信仰的副产品。若是我们的信仰只给身体带来苦痛,那么,这个宗教值得推敲。
儒家从宋朝开始禁欲,所以,西门庆兄不得不在明朝的时候才能购买那巨大的床。中国的儒学到了清朝中后期才开始走向“经世济用”,“经济”一词吞吐了不知多少男女的欲望,终于成了如今物质和钱财。
禁止差不多常常被一些变态的人极端化,在律令上更是如此。人性的苟且在禁止上表现得一塌糊涂,不论多么宽厚的人,一旦拥有了某种禁止别人的权力,差不多便会派生出若干项其他欲望。
中国传统的宗教多是世俗的,烧香拜佛除了心理理疗之外,多数都是内心的一种物质交换。
所以,当宗教信仰的儒家学说在禁欲的人为操纵下越来越陷入无聊的生活细节,和食物一样重要的“性生活”成为敏感词语,除了性事不能叫床之外,还增加了诸多不必要的仪式。
这样一些赘累的规矩,使得整个宋朝的妓院生意红火,回到家里必须端坐表演忠贞的男人,在妓女的肚子上写风华千代的绝妙佳句。若不是有妓女这个庞大的文艺女青年群落,那么,整个宋朝的文学史将暗淡无光。想一想,宋朝除了几阙在“二十四桥明月夜”里写就的艳词之外,几乎多是无趣的理学专著。
在所有的信仰里,戒律最多的应该是佛家,所以,成佛的人极少。
相对于面壁净坐,在床上翻云覆雨地享受身体的趣味时的所思所想,要更加易于实践。若是一个女人,在吃饭的时候,在挑选衣物的时候,在种植青苗的时候,在六月的一场小雨里,在秋天的竹林旁边便能想到的事物,那么便可以当作宗教。
活着的主题:不过精神和肉体两个层面。若没有肉体,精神像衣服一样,无处可附。所以,任何宗教的衣裳,都不过是肉体满足以后的事情。
靠别人的蒙昧来推广的宗教,靠承诺未知的世界来推销的宗教,想来都是骗人的。信仰,其实是一张疲倦时的床,或者性爱时的床,它必须承受身体的重量,也必须承受身体的善与恶。
信仰必须有床的质地,越宽大越好,越能让肉体得到合理的安放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