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董夫人的话,孙清扬惊讶地问,“连您也解不了吗?”
董夫人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制毒高手,若是连她都不能解的毒,得是什么人才能制的出来?
“不能,这种毒,除开给她下毒的人,无人可解。”董夫人看着坐在椅上呆怔的香美人,叹息道:“抱歉,我帮不了你。”
香美人却绽开笑容,“不,夫人可以帮我,也只有你才能帮我。”
说话间,已经惊变突起。
香美人的嘴角微微上翘灿烂笑着,目光却变得狰狞无比,她一反手,从袖间滑出一把寸余长的匕首,用力向前刺去!
立在一旁的宝珠和董夫人同时出手。
董夫人擅长制毒、解毒,武功在江湖里却只算一般,她出手,将孙清扬护在身后,挡住香美人匕首带出来的毒针。
只是一瞟,她已经看出,那十余枚毒针均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宝珠是朱瞻基调来给孙清扬用的锦衣卫,她挡的是香美人手里的匕首。
但她们两人都没有想到,也没有挡住香美人另一只手发出的掌风。
两人猝不及防,被一股强大的内力震退数步。还未等二人站稳,香美人大喝一声,左手运起内力栖身向孙清扬推去。另一名锦衣蓝田将孙清扬往旁边一送,顺着香美人的掌风急进,知难而进,同时,也拍出了一掌,化解香美人的掌势。
接下匕首的宝珠猛然出剑,剑尖如流星赶月向香美人刺去,却不料香美人掌势一顿,随即手掌一翻,手指贴着宝珠的剑身一滑、一弹,只听“嗡”的一声,宝珠持剑的手一麻,宝剑差点脱手而出。
蓝田和宝珠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都没有料到深宫里的香美人竟然有如此身手,能够趁她们旧力使尽,新力未生之际,以内力将她们逼退数步。
在蓝田急进、宝珠刺剑的瞬间,董夫人已经接住蓝田送过来的孙清扬,把她掩在了身后。
她们都认定香美人的目标是孙清扬。
宝珠将全身内息化为剑气,蓝田的掌风同时递进,她二人之力顺着剑尖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她们拼尽全力使出的这一招,即使是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空气中有股热辣的气浪磅礴袭面。
除了有数的几个人,天下间能够接下她们这一招的没有几个。
香美人显然不在此例。
她见剑气冲着自己过来,身体向后急速翻滚,同时脚尖还不忘飞踢向桌上的茶盅,茶水如同雨点般搅向剑气,却瞬间被磅礴的剑气化解的无影无踪。
“当——”的一声,茶盅和宝珠的剑撞在一起,碎成无数瓷片,反射回宝珠和蓝田,宝珠和蓝田急退十来步,总算堪堪将瓷片尽数拦下,饶是如此,她们仍觉得胸口气血翻滚。
香美人竟然能够接下她们的合力一击!
宝珠和蓝田微调内息,她们原以为这一剑定会制服香美人,却被她轻易化解。一击未中,她们一时半会再无力施出这样的招式。
香美人用茶盅解了宝珠她们这一剑后,董夫人已经将那数十枚接下的毒针以满天花雨之势射向香美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香美人在毒针要刺向她的胸口之际,顺势往地下一滚,意图避开那些针,却不料董夫人掷出那些毒针,竟然有专攻她下三路的,虽然她以掌风做刀砍落了几支,到底有一支针刺到了她的腿上。
她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吞下,迅速地将那针附近的上下左右穴道封死,拔下头上的金簮当剑,再次左掌右剑,以一敌三,迎对董夫人她们。
数个动作一气呵成,竟不容人有偷袭她的余地。
宝珠不敢让她近身,只依仗长剑困住她,以便让蓝田和董夫人寻找可乘之机。
宝珠剑路轻灵,却招招都是毙命招式;蓝田内力好,就接下香美人的掌风;因为怕伤及宝珠和蓝田,董夫人也不敢在这样近的距离里用毒,只拿着宝珠递给她的匕首,寻机投向香美人。
可不管她们三人攻势如何迅猛,香美人却总能躲开,且不露任何破绽。宝珠只得招招紧逼,剑势越来越快,试图令香美人无暇顾及其他。
蓝田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她看准了时机拍向香美人刚才受了毒针的右腿。此时宝珠正刺向她的左肩,她若躲闪,势必要右倾身体,而右腿做为支点,就无法躲闪,避不开董夫人手里的匕首。
可是香美人的身体竟然向一侧腾空倒翻,身体在剑气和掌风间隙间穿过,然后右手往地面上一拍,身形向上一弹,再度撒出了一把毒针。
宝珠退,蓝田倒地,董夫人的匕首快如闪电,势如破竹刺向香美人,香美人却以两指相接,不偏不倚将匕首夹住。
董夫人心里暗自叫苦,一咬牙,把匕首往前一推,香美人却冷冷一笑,两指突然一松,在董夫人冲向她之际,将数十枚毒针打到她体内。
董夫人被这一击之后,气血翻滚,飞身倒地。
孙清扬冲向前,抱住董夫人大喊:“娘——”
董夫人却道:“我没事,她已经中了我的‘大梦’。”
原来,董夫人借香美人以为自己一招得手疏忽之际,已经将“大梦”施到了她的身体里。
至于香美人射向她的那些毒针,自是被她尽数化解。
“大梦”融化在身体里的时候,香美人情知不好。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她从梦里醒不来,也不愿醒来。
她仿佛看到京城郊外,荒野孤冢,风吹响那片白杨下,一座孤坟,葛蔓丛生,而立在一旁的她形影孤单。
自那人离开后,每一个白天,每一个黑夜,对她来说似乎都特别漫长,她一心所望,就是在报了仇之后,与他同葬。
她与他相识之时,他是权倾天下的锦衣卫指挥使之子,她尚是总角女丫,每每读那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都觉得是他和她的真实写照。
她原以为自个长大后,他能挽起自己的青丝,铺十里红妆迎娶。
谁知,一纸圣旨,他父亲凌迟处死,他家全家男女老少发配戍边,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他,不堪其辱,在发配边疆的路途中因为一场风寒丢了性命。
自此,留她一人于天地间无形泣诉……待她知道,凭她的美貌,能够拥有财富,通向权力的巅峰时,她决定,将美貌做为封锁一切的桎梏,将对他的温情向往、美好执着,化做最利的剑,刺向那害他家破人亡的上位者。
没有他,终其一生,她都只能在漫漫黑夜中仓皇前行,每一天,每一夜,都过的如同乌云蔽月后阴影,白露成霜的寒意。
唯有记忆里他如雪的白衣,仿佛从未沾染上世间的尘埃,是黑夜里一抹柔和的微光,照亮她前行的希望。
所以,她用毒增加自己的内力,用毒给自己服下。
把自己当成毒药,进宫毒杀害死他的人,为他报仇。
而此时,她在梦里,就与他相拥相惜。
也唯有梦里,他们才能够倾心相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她不愿从这梦中醒来。即使,这梦,是她的死期。
香美人于即将沉入永睡之乡时,看见了孙清扬。
她拼尽力气,咬破舌尖,纵身朝孙清扬扑了过去。
迎面来挡她的宝珠,用剑刺了她一个穿心透,蓝田的掌风打到了她的前胸,董夫人的一把钻骨针俱没入她的体内。
她仍然扑到了孙清扬的跟前,将嘴里的血尽数吐向孙清扬的眼睛,然后凄厉地笑道:“让他也尝尝失去至爱的滋味……”话未说完,已经摔落在地。
在香美人的心里,早已将朱瞻基和他的爷爷永乐帝混为一体,向朱瞻基报仇,让他尝尝那锥心刻骨之痛,是支撑她活下去的所有理由……所以她和汉王合作,拜唐俊为师,甚至把自己的同伴一个个抛出去,换取信任。
可惜,朱瞻基并不喜欢她,连唯一的一次与她欢好,都有暗卫隐在一边,她从来没有机会刺出那致命一击。
林美人和窦婕妤都不堪大用。
她只好支使月嫦、月娥使出亡魂的招数。
原想着,先搅乱他的后宫,在外面传出新帝失德,惹来天怒人怨之际,和汉王他们里应外合,颠覆他的江山。
谁知,竟然被孙清扬查出了端倪。一走进长宁宫,闻到香炉里传出来的香气,她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唯有见机行事,对孙清扬下手。
在香美人那一口血吐过来时,董夫人已经大叫,“别眨眼——”
在她喊的那一瞬间,孙清扬眨了一下眼睛,她立刻感觉到眼睛一片刺痛,而后,眼前一片模糊,跟着是一片黑暗。
“点灯,点灯,快让人点灯……”一阵心悸席卷而来,孙清扬慌乱地挥动着双手,“娘,娘,快叫她们点灯,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董夫人抱住孙清扬,用丹枝递上来的湿帕子将她脸上血迹拭尽,一遍遍地说:“清清,别害怕,别害怕,娘一定会将你医好的,别担心……”
被董夫人安抚着,孙清扬慢慢冷静下来,问道:“娘,我是不是中了毒,眼睛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