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朱瞻基所言,太子微微展言一笑,看样子应该是早知到其中情由。
臣子们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江保和黄俨,还有富阳侯等人面如死灰。
内室里,太子妃和陈丽妃相视一笑,均松了口气,刘院使快速地给永乐帝用了银针。
王安率着乾清宫的内待、宫女们开始如平日里那般伺候永乐帝,准备好了洗漱、衣物等一应事项。
片刻之后,一直昏迷不醒的永乐帝动了起来,然后坐起了身。
已经走进内室的朱瞻基跪在龙床前,面带笑容,“皇爷爷,孙儿依您所言,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待永乐帝身着朝服,端坐在丹墀之上的宝座,朝臣们纷纷跪倒。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龙体康复——”
永乐帝目光向下扫去,没有看任何一个人,但所有的人都觉得他看到了自己。
“众位爱卿,让你们受惊了,实因逆党犯上,为免打草惊蛇,故而用了这将计就计,请君入瓮之策,朕也有幸见到了各位爱卿的忠君爱国之心。而今,逆党阴谋破败,大明江山,固若金汤,全赖众位爱卿与朕君臣一心!”
“皇上!”
群臣激动,有那感情丰富的,已经热泪盈眶。大家均跪拜在地,山呼万岁。
原来,这场阴谋得以败露,是因为朱瞻基事先从常山卫总旗王瑜那儿得知了消息。
逆党之中的兴州后屯卫高以正,是王瑜的舅舅。
前些日子酒后,王瑜从喝醉的高以正口中得知,由于钦天监官王射成夜观天象,有易主之变,恰逢永乐帝积患成疾,不能亲自临朝,他们就认为机会来了。
内里,让在永乐帝跟前伺候的,都知监太监杨庆的养子杨宁在药里下毒,黄俨和江保在高以正准备好的伪诏上用玉玺;外面,借用两人主掌司礼监之便,给孟贤等其他谋划此事的军中将领准备了盖上御宝的入宫关防,由羽林卫指挥彭旭率兵接应,出入皇城宫城诸门。
只等永乐帝晏驾,这些人就打算以兵劫把持内库兵仗符宝,分兵执掌各府部大臣,拥立赵王登基。
听了舅舅醉后之语,王瑜知道这等谋反大罪,是要诛连九族的,他举发谋逆,舅舅高以正必死,但或许还能保得家中妻儿,要是不揭露,势必连他的全家都得一起陪着送死,所以,他连夜将这消息告知了皇太孙朱瞻基的亲信,他的发小——影卫首领青龙。
由于王瑜当时只知道参与此事的有宫里的太监,军中将领和朝廷重臣,并不知道具体的人名,所以当夜,朱瞻基将此事借与永乐帝商谈国事之际,禀报上去后,永乐帝就剑走偏峰,决定顺水推舟,趁热打铁,让他们弑君矫诏之举摆到台面上来,让他们在自以为阴谋得逞之际,全盘暴露。
听了前因后果,大家都明白,一场新的大清洗,即将开始。
待惊喜交加,喜忧掺半的群臣退出正殿后,永乐帝看着朱瞻基说,“去吧,好好安慰你端本宫里的贵嫔,这一夜,她可受了不少的罪。”
“皇爷爷,您同意让她恢复太孙贵嫔之位了?”朱瞻基大喜过望,虽然,这是他想到的结果,但由永乐帝亲口说出,他还是非常开心。
“同意了,这一个晚上,她也很是辛苦。而且——”永乐帝朱棣的脸上浮现一抹解嘲似的笑意,“这钦天监的话,也不能尽信,当日王射成和袁柳庄一道占卜为你选妃,两人的结果不约而同,所以朕为你另选了胡氏,当日王射成还说,孙氏命格贵重,若与胡氏成抵角之势,就会对你的命相不利,故而朕一直叫你的母妃压制于她,眼下看来,王射成连这易主天象给他带来的杀身之祸都算不到,惶论其他?”
“只是,虽然复她贵嫔之位,她的家人,仍不能重用,外戚专权国之大祸,你本来就宠爱于她,若她家人再得青睐,不免有宠妾灭妻之嫌,于国本有损。况且,袁柳庄当日也说,孙氏命格虽贵,却不宜为妃。所以,你万不可因她今夜之功,偏爱于她,冷淡那胡氏。”
袁天师所说不宜为妃,其实是当时不宜为妃。但这样的话,朱瞻基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脸上自是恭恭敬敬的答应了,“是,皇爷爷,孙儿谨遵圣谕。”
*
等朱瞻基赶到诏狱时,天色已经大亮。
见梳洗整齐的孙清扬正端坐在木床上,看那本《武林旧事》。
朱瞻基一把将她抱着转了几个圈,拥着出了诏狱,坐上马车后,还一直笑个不停。
孙清扬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臣妾知道殿下高兴,但也不用一直笑吧?”
朱瞻基看到她手里犹自握着的《武林旧事》笑说道:“你倒是镇静,到那诏狱还能静下心来看书。”
“进到诏狱之中,看到屋里的布置,一夜里,连个问话的都没有,更别说用刑……能够有那样的待遇,臣妾先就有些疑惑,而后看到这本书,就更生疑窦,等发现——”孙清扬将书翻开,露出一个折痕,“这一页,是臣妾在菡萏院里看的一章,无端端被折着,就想这一切恐怕是殿下安排。”
看到朱瞻基摇头,孙清扬笑道:“这会儿殿下还想否认啊?殿下不会告诉臣妾,这么巧,先前那牢犯也正好看到这一页,所以留下了这折痕吧?”
朱瞻基在她嘴上亲了一下,“就知道你聪明。因为事发突然,为防泄密,所以也没法知会你,只让青龙安排了相应事宜,想着万一会将你押到狱中,也不至于吃太大苦头。你进宫侍疾前,就在看这书,我恰好看到你翻了这页,所以在母妃昨晚到内宫之际,让她带了一本进来。虽不是你的那本,但想来你看到这折页,应该能够明白。之所以不敢留下只言片语,实在是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闪失,清扬,不你会怪我吧?”
他把事情的经过给孙清扬讲了一遍。
“臣妾怎会怪罪殿下,殿下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还想着臣妾,为臣妾打点这一切,臣妾感动还来不及呢。只是事发突然,身为近侍,王公公固然能一听皇爷爷说有人要害他,把药倒掉,不要让人发现这么一句话,就能和皇上配合的天衣无缝,可刘院使又是如何得知消息的呢?那会儿臣妾等人都在跟前,皇爷爷根本没法和他说话啊,他怎么能一诊脉,就说得煞有其事?害得臣妾和丽妃娘娘她们担足了心。”
听到孙清扬所问,朱瞻基笑道:“刘院使侍候皇爷爷多年,极得他的信任,两人自是有一番默契,依我想来,只怕当时他给皇爷爷诊脉之时,皇爷爷抠他的手心暗示什么的,你们在跟前半点也不会察觉。我后来听说,他为了皇爷爷昏迷逼真,索性在诊治时,用金针封穴,造成弥留状态,就是其他太医们诊治,也查不出端倪。再加上,之后学借机与丽妃娘娘暗中通了消息,所以,这才能够在这一夜里,将黄俨等人稳住,不让他们近身查验真假。”
“殿下,臣妾想见一个人……”
朱瞻基一听,笑道:“你想见的那个人,可是桃枝?”
孙清扬诺诺,“臣妾见她并非是想要救她,毕竟这样的弑君之罪,谁也救她不得,只是臣妾想当面问问她究竟为何会如此做?毕竟,她平日里行事为人,并不像这等奸逆之辈,不问问清楚,臣妾心中总觉得不安。”
“你道这马车为何一直不走?就是因为我也想知道,她是如何混进端本宫,取得你的信任,与内侍杨宁又是如何勾连在一起的?不过她进了诏狱,可没有特别待遇,所以我让人给她梳洗过后,再带过来,免得吓着你。”
尽管有了朱瞻基的提醒,见到被带上马车的桃枝时,孙清扬还是吓了一跳。
桃枝两边脸颊肿起很高,本来俏丽的瓜子脸已经肿成了大猪头,露在外面的皮肤青的青紫的紫,不少地方还有淤痕,十指血淋淋的,显然是吃了许多苦头。
要不是给她换了身衣服,将脏污的地方擦拭干净,恐怕还会难看的多。
桃枝望着小几上摆放的点心,无声地咽了口水。
孙清扬把富贵花开的青瓷盆子推向桃枝,“你吃一点吧。”
桃枝先恭敬地施了个礼,“奴婢失礼了。”方才拿起点心,侧身以衣袖掩着,狼吞虎咽地吃进肚子里。
等桃枝吃完,孙清扬又将茶推了过去,待桃枝喝好茶,她不发一语,只静静地看着她。
本来就是跪坐的桃枝,伏身在地。
“主子,奴婢情知对不住您,奴婢并不想害你,可是奴婢没有办法……”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朱瞻基突然问道:“你进宫,是他们安排的吧?是赵王的人将你安排到端本宫的?”
桃枝惊愕地抬起头,“赵王?不,奴婢不是赵王的人,奴婢是白莲教唐赛儿的手下,一家人都在白莲教的手里,所以奴婢不得不听命行事。”
“白莲教?唐赛儿?”这回,轮到朱瞻基吃惊了。
看见他两人脸上的神情,孙清扬觉得奇怪,开口问道:“唐赛儿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