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就没当回事,杜若不情不愿地给袁天师赔了个罪,嘴里还咕哝道:“如此神奇,天师说个马上会发生的事情嘛,尽拿那些个遥可不及的来讲,岂不让人生疑?”
袁天师欲言又止,想了一阵,方才说道,“你额骨峥嵘,遭逢必多,所以能够得遇贵人,近身伺候,将来所嫁之人,虽不是他的原配,却也能够夫妻白头,只是你近日气色不妙……眉头有乌,眉为兄弟宫,只怕这三五日里,你有亲近之人心意生变,易遭陷害,你要多加小心……谨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下,不仅杜若,连朱瞻基和孙清扬也疑惑了,杜若只有一个弟弟,就是门外立着的杜子衡,以杜子衡对他姐姐的情份,怎么也不可能陷害于她,那么袁天师所说兄弟宫,亲近之人心意生变,陷害于她的话,又从何说起呢?
袁天师又道:“将你的手伸给我看看。”
看了看杜若伸过来的左右手,笑道:“你食指下巽宫高直红润,这是说贵人得力,想来纵有小人作祟,亦有贵人化解,还好,还好……”抬头看看杜若眼里的怀疑之情,冷然道:“刚才所言,只不过是姑妄言之,信不与信,全在姑娘自己,你若不信,只当袁某今天多事,你听过就算了。”
孙清扬见袁天师有些动气,想这人相术虽高,有悲悯之心,但涵养却有些差,容不得别人对他有半点怀疑,其实就事论事,街上的算命卜卦之人确实大多都是骗子,说些个玄之又玄的话,哄人掏钱化解劫难,甚而有人假意说公子哥什么的有血光之灾,然后找人寻机去打一顿,见了血后,再等主家上门求化解,收取大笔银两,杜若有些怀疑,也是正常的。
毕竟,除开杜子衡的事情,其他种种关于袁天师相术之高的说法,都是坊间流传之言,并未亲眼目睹。
别说杜若,就是她也半信半疑,姑妄听之。
袁天师却不欲再和杜若纠缠,他看着立在朱瞻基身后的玄武说道:“既然今天能与诸位相见,也算是有缘,我就给这位大人也算上一算。”
玄武是影卫里四个指挥使之一,有功名在身,领三品俸禄,称他一声大人并不为过。
玄武一拱手,“多谢天师抬爱,只是在下相信生死由命,知与不知并无多大分别,有的事情知道了却无力回天,反倒成了负累。”
袁天师捻着他的长须赞叹道:“大人果然是豁达之人,只是,相术虽然断的是命,却一样可以帮人避劫,除开那种阎王非得收的恶煞,总有法化解的。古语云,相由心生,就是说面相并非一成不变,能够知道未来的话,有些事岂不是可以变阻为顺吗?”
玄武想了想,“先生帮我看看,我家娘子可有救?”
袁天师摇了摇头,“你奸门有纹,形局若恶,主招妻伤命亡家,橱灶两空,你家中夫人,也就是今年的命数了。”
虽然是早已经知道的结局,玄武还是神色黯然,“如此说来,是我害了她,若她不是嫁于我,说不定身子就好了起来,如今还是平平安安的。”
袁天师摇了摇头,“大人此言差矣,你这奸门有纹,当是她嫁与你后才起的,实在是你相貌厚重,尊夫人貌不相匹,所以才会为你所克。其实这克妻克夫是同时的,只不过你的相貌好过她,所以未被她所克,她反因你伤命而已。大人外貌,并非怨天尤人之相,又何必因此自责呢?”
“那么天师可有化解之术?”
袁天师叹了一口气,“如果早一年,你遇到我,我会劝你与她和离,她若嫁与面相般配之人,身体自会慢慢好起来的,我观你面相,尊夫人的相貌应该是颧高鼻小,而且性格比较纠结,常年较劲,所以耳垂生得较小,那样的相貌,为妾可以,为妻却压不住,尤其是嫁与你之后,她郁郁寡欢,患得患失,以致病情反复,终于药石无灵,病入膏肓,所以才会有此死劫,”
玄武低头,半天不语。
他家娘子,时时疑心他位居高官,会因无子休弃于她,或者另娶美妾,所以平日里多是以泪洗面,稍有一句不对,她就能想上半天,鲜有欢颜之时,原以为她是因生病身体弱性情乖张,但听袁天师所言,竟是因为此性情以致身体弱。
可不管如何,她毕竟是他的妻,是家中自小就订下的亲事。
他看着袁天师哀求道:“在下听说相术高超之人,能知前生后世,天师当有此技,万请助我一助,帮我家娘子解得此劫。先前在下说不想知道将来之事,就是怕有这般不可为之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病弱,身死,如今既然天师执意相告,想来是有救她的法子的。”
袁天师叹了口气,“会看三世之相的,那是相术中的最高境界,袁某尚无那样的本事。也罢,大人平日刀架脖子上都不会皱下眉头,今在你苦苦求我的份上,袁某就教你个法子,你回去姑且试试,克夫克妻之相,两人要少见面,你若能不见她,或可缓一缓,再辅以药石,调好她的心情,再行和离,或能一救。只是怕你家夫人的性子,未必能听进去。”
玄武苦笑,还真是,这个法子——他家的娘子能听得进去吗?只能姑且一试了,他拱手给袁天师道谢。
“待她去后,你可以注意观察下——”袁天师指了指眼尾,“你奸门上的纹路会慢慢消失,平滑如镜时,就能娶得贤妻,至富成家,而且你鼻准丰隆,招妻多能贤德。只是,你眼圆光正,可代君王之难,恐怕会因为情有独钟,错过大好姻缘,孤独一世。”
玄武抬起了头,淡然笑道:“时也,命也,若真是那样,也是我命该如此,多谢天师今日为我指点了。”
袁天师连连说:“可以化解的,只要那好姻缘来时,你莫要辜负,就可以化解此煞了。”
玄武再次拱手致谢,“在下多谢天师教诲,届时一定谨记天师之言,只是眼下,家中娘子病重,无心谈论此事。”
袁天师暗自摇了摇头,只怕自己今日所说,此人未必能够听得进去,只盼日后他代君王受难之功,能够化解他执念所带的孤煞之气。
“还有外头守着的那位小兄弟,你告诉他,一定要听我当日给他所说的话,娶妻要大他三岁,二十二岁之后方可议亲,纵有小难,也能保一世平安富贵,成为朝廷得用的栋梁。”
朱瞻基笑着接过话头,“先生放心,二十二岁之前,我都不准他婚配,一定会保住他那条被你救下的性命。来,咱们再饮一杯,感谢先生今个所言,令他们几个都颇有收益。”
孙清扬笑问道:“天师为何不说说殿下的相貌?”
袁天师起身,竟然露出了诚惶诚恐之色,“殿下乃龙生凤长,身长六尺,面大腰圆,举步能开三尺,此相天生就是好貌,无任何变数,将来定会是我大明朝的天子,不需袁某妄言。就是以殿下跟前的这两位,也是主圣臣直,出将入相之貌,不用袁某多加置喙……”
这话,这神情,不光孙清扬,就是朱瞻基也觉得不必再问了。
因为难得能够听到袁天师这般滔滔不绝,让玄武他们几个换班吃饭之时,朱瞻基和孙清扬又向他讨教了一些相人之术。
直到宫里有人来催,说是皇上寻皇太孙殿下有事,才散去回宫。
自是打包带了好些个零嘴吃食回去给赵瑶影、刘维她们几个尝鲜。
尽管袁天师言词确凿不移,杜若却只是不信,直到回了端本宫,还给孙清扬念叨,“奴婢看那袁天师也就是个危言耸听的,奴婢除了子衡就无别的兄弟姐妹,偏他还说的振振有词,他说就这三五日,看过了这三五日我平安无事,到他面前去讨个说法羞羞他。不过,主子,他说您宫寒之事,还是要听一听,请个中用的太医来看看,不要大意了。”
孙清扬手指戳了戳她,“说我的你就一一记在心里,宁可信其有啦?怎么说你的就不见上心,怀疑人家袁天师呢?”
“奴婢不过是个奴才,他随便看看随便说说也是有的,主子可是贵人,他肯定得仔细着看。”
“那回他看杜子衡的时候,还不认得他是谁呢,不一样看的仔细?天师都说你心思太重,你还想东想西的,这几日你还是小心些吧,免得真有小人作祟。”
杜若虽然应了,心里却仍然没有当回事。
“不说其他的,就他说我今年会出嫁这事,主子就不该信他,奴婢怎么也不会离了主子,让您受累。”
孙清扬斜飞了她一眼,见她话虽如此说,面上却有怅怅之色,知道她还是惦记着那个人,所以不愿意嫁人,就假意没好气地说道:“是,我身边离不了你,你可是我跟前的第一能人,离了谁还能离了你去?要是你走了,别人往我饭食里加点什么,我岂不连命都没了,到时可找谁哭去?自是要留你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