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朱奉仪?姐姐你在说什么?”
等听完杜若讲了事情的情由,杜子衡仍然不肯相信,“不会的,蕊珠她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你们编排她,姐姐,我知道你嫌她出身清寒,觉得她配不上我,可咱们家也不过是才脱了奴籍,你现在虽说顶了个司馔的女官名头,说白了,也一样是贵嫔的大丫鬟,你怎么可以瞧不上她?”
“瞧不上她?我是瞧不上她做人做事不择手段。杜子衡——夫人当日说你是武痴,除了习武外,对其他事心智未开,我还当夫人是赞你赤子之心,现在看来,你简直是不通世故人情。好,你不信是吧,我请朱奉仪来当面和你说清。”
如今朱奉仪却不是杜子衡想见就能见的,听到杜若所请,她眉头一皱,“我娘不是已经同他说清楚了嘛,怎么他还这样死脑筋?我如今已经是太子殿下的嫔妾,怎么好见他一个外男,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杜若姑娘,虽说你是孙贵嫔跟前的人,我应该给你几分薄面,但今个就是贵嫔来了,我也要回了她。你家贵嫔平日里就是这样为人的吗?随便就去见外面的男人,也不怕人说闲话。”
杜若看到如今的朱奉仪,杏黄色的缠枝花面小袄,茜红色折枝花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一头乌发梳成同心髻,左边戴朵珠翠编成的芙蓉花,右边插三枝赤金木兰花簪子,耳朵上赤金镶黄玛瑙的水滴坠儿颤悠悠地晃在颊边,肤光似雪,妩媚撩人,六七分姿色生生增成了十分,成了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细看她的眉眼却不复昔日的恭顺,纯真,暗骂弟弟没看透这美丽外表下肮脏的心,又庆幸贵嫔早料到她不会如此好说话,请了太子殿下的旨意,遂淡淡笑道:“奴婢是奉了太子殿下的旨意,来请奉仪了却前事。”
朱奉仪惊疑不已,“太子殿下的旨意?你是说,太子他知道了?”
“难不成奉仪以为太子殿下是不辨菽粟,不识菽麦之人吗?这样的大事情,怎么可能瞒着他?齐承徽早在您伺候殿下之前,已经和殿下禀过你家中有快订亲之人,如今不过是说得更清楚些而已。”
“齐承徽——”朱奉仪只觉得又羞又恼,自己平日里在太子殿下跟前无辜可怜,天真无邪的样子,有了这层事情,还不知在太子殿下眼里,会看成什么模样。这齐承徽怕以后露底,也该和自己通个气,这样的事情,只有自己不知,生生成了别人眼里的笑柄。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恢复了平日里的俏皮,“我本也是为他好,毕竟东宫的权势,不是他能够对抗的,杜若姑娘,咱们两个险些成姑嫂呢,这也是难得的缘份,虽说而今事情不成,我看着你却也比常人亲厚的多,来,这只金簪子,你拿去……”朱奉仪从头上拔了支赤金的木兰花簪下来。
杜若退后两步,躬身施礼,“奴婢多谢朱奉仪赏赐,只是这样的好东西,不是奴婢能用的,还请朱奉仪收回。如果您这会儿有时间,请随奴婢前往昭和殿吧。”
不识抬举。朱奉仪面不改色地将花簪插回了头上,“那就有请杜若姑娘给我带路吧。”
杜若将朱奉仪带到杜子衡养伤的东暖阁,“我在外面守着,你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招呼了跟着伺候的两个小丫鬟一并出去,并没有掩门。
良久,杜子衡都不出声,只斜倚在床榻上盯着离他三尺远的朱奉仪看。朱奉仪开始还故作端庄姿态,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见他许久不说话,被盯得有些发毛,忍耐不下去,少不得开口问道:“我娘不是同你说清楚了吗?你还要来找我问什么?”
杜子衡嘶哑着声音,“姐姐说你是心甘情愿,想攀高枝所以抛弃了我,你娘却说你是逼不得已,蕊珠,究竟她们谁说的是真话,你告诉我?”
朱奉仪知道自己娘一贯用这种手段,为着给自己留个好名声,备条后路,反正倾慕者多一个是一个,她平日里也没少这么做,会选杜子衡不过是为了肯娶她做正妻嫡室的人里,杜子衡是最有诚意又能拿出千两百银的,虽然如今跟了太子,以后还有机会当个娘娘,本不该和杜子衡再牵扯瓜葛,但看到杜子衡秀挺的眉眼,她不由得眼眶一红,幽幽叹道:“我已经是这东宫里深锁的雀鸟了,真相如何,子衡哥哥,你又何必苦苦追问呢!”一副心事重重、欲语还休的样子。
杜子衡并不是傻子,只不过情迷心窍,听了姐姐所言之后早在心里反复想过多遍,要见朱奉仪不过是心里实在不能够相信当日扑在他怀里,指天作地发誓要恩爱不相疑的人转眼就变了心,可朱奉仪进来半天,连问一声他伤势如何的话都没有,不由心里寒了三分,对他姐的话重新有了想法,只是不听到肯定的答案,终是不甘心,“我不管她们说的,我只要听你讲,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把真相说给我听,我也好死了这条心。”
朱奉仪没有听出他语气里少了平日的炽热,目光微闪,轻声说道:“左右我现在已经嫁到这府里了,子衡哥哥,你我无缘,欠你的恩情,蕊珠来世再报答吧。蕊珠盼你他日娶个称心如意的娘子,比蕊珠好上百倍千倍,那我再苦也是甜的。”
杜子衡叹了口气,“比你好上百倍千倍,这世上有这样的人吗?你若是不愿,我去向太子殿下求了你去可好?听说太子殿下最是宽厚,他府里有这么多的嫔妾,就是少你一个也没什么。”
“啊……”朱奉仪掩住她的樱桃小口,满脸掩饰不住的惊慌,心里如同小鼓一般敲得“咚咚”乱响,依杜子衡的莽撞、率性,完全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她之前的努力岂不打了水漂?
杜子衡见她惊慌,越发说的恳切,“你是不是怕自己不是完璧之身我会嫌弃?不会的,蕊珠,在我心里,你总是那么美丽、单纯、干净,只要你和我走,我发誓一定对你不离不弃,断不会嫌憎厌弃于你。你不知道,这几天有人来杀我,为了抢夺你我的那种庚帖,我怎么拼命地护着,心里就像护着你一般……”添油加醋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边说边盯着朱奉仪,细瞧她是的神情。
朱奉仪强笑道:“子衡哥哥,那如何使得,我既然已经嫁到了这府里,就该从一而终,怎么能够再跟你走?你说笑了。现如今事已至此,你就将那庚帖退与我吧,难不成你还真去状告太子殿下不成,你刚才也说了,为了那张庚帖,有多凶险,你又何必为此枉送了性命?”
杜子衡见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问及自己的伤势,冷笑着斜睨着她道:“他纵然是太子,上面也还有天子管着,你一女许嫁两家,难道就能脱了干系?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与你到地下再做一对恩爱夫妻,你忘了自己从前说过,要如何和我白头到老双宿双飞吗,怎么眼下得了荣华富贵就将那些话全忘了?我还记得你说‘子衡哥哥,跟着你,那怕就是吃糠咽菜心里也是甜的,只是我母亲老来无依,要些银钱傍身,你就想想办法,凑齐那千两百银,咱们两个也好早日成亲,蕊珠就能当你杜家的娘子了。’怎么,你都忘了吗?还是你根本就同你娘一样,嫌贫爱富,你有胆做,怎么没胆认呢?”
朱奉仪听他学自己当日说话的腔调,羞恼不已,心中知道今日不把话说清杜子衡终不会死心,有了决断,更是满脸哀戚。
“子衡哥哥,你最是心善心软,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不损人利已的事情?你是吓我呢吧。是,我是攀了高枝,可我也是不得已,你可知我娘她以死相逼,定要我嫁与太子殿下为嫔妾,她再不好可她也是我娘啊,子衡哥哥,蕊珠负你,你要打要骂都听凭你,只是那庚贴你就还与我吧,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这是国之储君,是太子殿下,你又何苦以卵击石呢?还了这庚帖,你他日也能再寻门好亲事,娶个心仪的姑娘,那样的话也全了我与你昔日之情。”
杜子衡连连冷笑,“都到了这份上,你还好意思把事情尽往你娘身上推?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庚帖你拿去,算我杜子衡瞎了眼,当日救下你这么个反复无常的女人,我怎么就没看出你白长了个纯洁善良的模样呢?蕊珠,相识一场,我也劝你,与人需留几分真情,别当人都是傻子,我是喜欢你,才会如此被你戏耍,你那些个小心思,对阅人无数的太子殿下可未见得管用,你好自为之,不要他日里,未得荣华反丢了性命。”
从怀中拿出庚帖,抚着上面的烫金字,感慨万千,早知如此自己就该听那相士之言,别求这门亲事,险些丢了性命不说,还害得姐姐和贵嫔担心。
先前的猜疑到现在确认了这个事实,再看着朱奉仪,只觉昔日情根深种痴心一片错付,而今再纠缠下去也是索然无味,他将庚帖撕成了几片,交到朱奉仪手里,神色间恢复了往日里的桀骜不驯,“这样,你我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