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近处,看到宇文绣月的模样,那些所谓的“神医”们也傻了眼。
宇文绣月在明亮的瓦斯灯光下,照得清清楚楚。平日里那常抚着肚子欢笑的,美丽的无人能及的脸庞,现在惨白的仿佛一张白纸。
博洛离得远远的看着宇文绣月的尸体,一段白色的用来遮盖手术位置的白布上,鲜血斑斑,看那模样,只怕全身的血都流得尽了。
这开膛破肚取孩子的手段哪个见过,哪个又敢想过!就算想过,没有钱弄来千万支猴子,哪个又能试过。而且他们又看不见那些“针麻”的被盖住的银针,自然更加难以判断宇文绣月的真正生死。
要不说,内行唬外行,一唬一个准。他们在博洛凌厉的眼神威逼之下,只好一个个捂了口罩过去,为宇文绣月把脉、探息,无一例外的结果都是向博洛摇了摇头。
这时,跟着进来的斗儿道:“适才还在不停叫他的夫君呢!这可就……”
斗儿的话倒也没有假,刚刚在难产之时,痛极的宇文绣月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中,叫响的依然是岳效飞的名字。可自从为她进行深度麻醉之后,已经进入深度昏迷状态的她哪里还发得出声音。
只是博洛却误会为刚刚,就在斗儿为她取出孩子的时候,这个误会造成的差别可就大得很了。
斗儿摇头洒掉眼泪,自一旁的盘子当中再拿出一副一直泡在烈酒当中的鱼皮手套戴上,朝一旁那些个面色灰败的神医,以及面色惨白的博洛发出了逐客令。
“如果大将军没什么事的话,请和他们都出去吧,我要为她缝合了身体了,好歹……好歹总算是要留个全尸的!”
此刻,博洛心中的酸涩哪个又能明白。他脸色青中透着黑色,牙齿咬得嘣嘣乱想。
试想,宇文绣月这样的女人,无论品德样貌尽皆拔了头号筹的女人,就这样去了。在博洛心中不知该怪哪个。
是该怪岳效飞,就不该与大清为敌,否则亦不会有这样的惨事发生?是怪那些神医,他们的本事不佳,还是怪那百来个产婆,接了那许多出孩子,接不了宇文绣月的孩子?还是该怪自己不该将她自福州城抓来?还是该怪大清……?
博洛的思绪乱成一团,心里只有一种强烈的悲哀。
“这样的女人,就这样去了,难道是天妒红颜吗?”
博洛有些悲哀的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的浮云,它们正掠过那一汪明月,将她严严实实的遮了起来。
博洛低下头来,声音暗哑的向一旁的手下吩咐:“准备棺木,盛妆盛敛,回头……回头……”
一面说着,博洛一面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一旁寇白门怀中的孩子,以及寇白门望向他的那种企盼之色。
心中暗暗咬了咬牙:“回头将她送往太湖之滨!”
一面说着,博洛一面再扭转头去看,那边刚刚一同看了宇文绣月尸体出来的洪承畴。说到底这个家伙也算是个文人,看到如此血腥而又残酷的场面脸色同样煞白一片。不知他是被屋里的情况吓住了,还是考虑后果被吓住了。
这次如果朝廷再抓替罪羊的话,只怕可这要轮到他了,而他一降清的汉官,虽说替大清打下了斗壁江山,可他没博洛那个本事替大江守住这半壁江山哪!要知道对付强大如此中华神州那样的人势力,什么样的阴谋诡计都没有。
他们的神州律、铁血军规、信用制度、议会制度外加报纸,使人想要分化、瓦解都无处下手,而派进去的那些探子,时到如今居然一条信也没发回来,只怕都被那里的生活给同化了去罢!
看来到了这个当口,原本仗着脑袋聪明还可以在大清朝廷里踩住一席之地的日子已经成为过去。既然没用了,那么他的“前程”可就有点危险了。
眼见博洛望向他来,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忙一弯腰向博洛连连拱手,那意思无疑是“将军大人尽管做主,下官全以将军大人马首是瞻!”
大约,博洛也猜得出来,这宇文绣月的尸身无论任何人都会这么想的。人已经死了,再不能为质,只好送了回去当是个顺水人情吧。好在她还留下一子,或可保得住大清的半壁江山。
“这事做到这个程度,大约是哪个人也无法再多说什么了,无论是洪大学士还是说朝廷都不能再说什么了!”
这时,一直在一旁阴影之中的黄山悄悄的向手下人打了个手势。外面早有军士弄来了早就为了防备此事而备妥的棺材。
黄山的脸上看不出来他有些什么神色,那张脸冷得如同一块铁板一般。只是两只精光四射的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个不停。
难道这个狗才真得猜出了寇白门与斗儿安排下的计策么?
不久之后,一副棺木由士兵们,在“哼吃哼吃”使劲声中被抬了上来。这棺材做的,不但华丽异常而且相当巨大。
这人在里面不要说躺,坐也是坐得起来的。在预备这副上好棺木之时,博洛就吩咐要按照王爷夫人的标准打制。 毕竟岳效飞此刻算得上是一方霸主,自然对待起来要十分的谨慎,否则被他借着不敬的因头燃起战火,岂不是大大不妙么!
博洛既然处理了宇文绣月的事情,这时却面临着孩子的问题。也就是这个孩子交给哪个去管,一面思考着他的目光下意识的瞅向一旁寇白门怀中的孩子。
看着博洛的神色,寇白门的目光出奇的瑟缩起来,两只胳膊将孩子搂在自己怀中。她这样的反应,在以往她与博洛的交往过程之中是从来没有过的。
博洛有些无奈的向寇白门道,虽然博洛不是什么真正的英雄好汗,可是却是个顶呱呱的将军。威胁女人除非必要,他是不会做的。
而且,宇文绣月刚刚离世,博洛再也经受不住一个在自己内心深处,深深扎下根苗的女人离开这个不能够说美丽的世界。
因此他只好试劝说寇白门,自她的怀中接过孩子。
“这是不可以的!”
博洛说这话的时候,也有些黯然神伤。用威胁妇孺的手段来威胁对手,博洛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可事件事情演化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有岳效飞的责任,他的中华明月湾实在是咄咄逼人哪,不使这些阴险手段又如何阻止得了他呢!
寇白门一面摇头一面向后慢慢缩着。
附近,博洛手下那些军兵快步抢了过来,手中的边发火铳瞄准寇白门的身体。
寇白门将婴儿紧抱在胸前,冷冷道:“不,我绝不会把这孩子交给你们的,除非你们不顾他的生死,有胆的就来抢吧!”
寇白门不愧为侠女,在这外当口居然用反过来用孩子的生命威胁博洛。博洛听到她的话,停住了他的脚步,他是一步也不敢再向前迈出。
寇白门将来生死博洛不知道,他只知道寇白门怀中的那个孩子身系全体满人身家性命的安危。可寇白门现在做的,却是用来威胁博洛的。
“我绝不会使这个孩子离开我的视线!怎么样,否则咱们一拍两散,我与这苦命的孩子两条命就换了你们满人的数十万棵脑袋来,谁划得着呢?”
博洛的意外之中,寇白门露出了胜利的笑容。知道博洛绝对不敢拿这个孩子以及数十万满人的脑袋开玩笑,可她寇白门与这孩子不过是两条命而已,她这个帐未免算得太好了。
博洛摇了摇头,他此刻算是彻底认清了寇白门刚烈的那一面,同样他也认清了面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如同那个宇文绣月一样,都是那种宁送一条命,至死不低的烈女。固然曾经因为识错了人,而有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可这并不能影响博洛对于寇白门的看法。
他唯叹息一点,而且最是感慨的一点:“这样的女人为何总要和那神州城的人沾上关系呢?”
“也罢!”博洛苦笑之中,看着寇白门眼光越发透着一丝敬重出来。“你可以带这个孩子,只是你却要住在这儿,不然我没法交待的!”一面说着,一面连朝寇白门使眼色,要她明白洪承畴在旁,看在往日的情分之上,不要使自己难做。
哪知,此刻占了上风的寇白门根本不假以辞色,她环顾四周看了看那趁着她不注意慢慢靠拢过来的黄山的手下。再度冷冷一笑道:“大将军,我们可以商量着办,但你先要我身边这些兵将靠出十丈开外,不然我只消向下一扑,便要这孩子再回那黄泉路上去。”
看到寇白门的表现,博洛长叹一声,明白今天这件事可不是件容易了结的事情。可拿全体满人的脑袋开玩笑,他博洛还真没这个胆子。今天,他也算是尝到了王婧雯当天在神州城谈判时的感觉。
“真没想到,被人胁迫时候的感觉原来是这般难受的!”
偏巧,洪承畴在一旁,而寇白门又是自己带来这里,博洛心里真的有如楚霸王四面楚歌时那种茫然四顾心惘然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