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老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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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入世与出世(17)

大街上有两个泼妇骂街,细听原来是在争一个男人。泼妇甲说:哇哇哇。泼妇乙说:哇哇哇。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反反复复地就表示一个意思:“他是我的,我才是他的老婆,你是野女人,不要脸。”作为男主角的那个男人痛苦地抱头蹲着,显然他没有能力阻止这两个女人的争斗。这时,街那边走来一个老太婆,凶恶地对男人说:“让她们吵,跟我回家去!”男人一下得救了,头也不回地跟着老太婆走了。那两个女人惊讶得合不拢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趣地闭上了嘴,各自走散了。

不用说,这个老太婆就是这个男人的妈。妈是儿的妈,儿是妈的儿,这是天生的,谁也争不去。所以当这个男人被两个女人争来争去争不出结果时,这个男人的真正拥有者一出现,自然就把他叫走了。注意,是叫走的,不是争走的。那两个女人争了半天争不走的男人,被这个男人的妈妈轻而易举就叫走了。

这种常见的故事正好说明了老子这句话:“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意思就是:只有不去争,所以天下才不能与我争。

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别人争不去也抢不走。不是自己的,争也争不来。

老子的这个意思乍看有点像佛家的宿命论,其实不然,细想有三层以上的意思:

一、我已经争到了我自己的东西,所以一劳永逸,从此可以不再争;

二、世上一切本是公有,弓落于楚地,楚人失之,楚人得之,何必争谁是谁的;

三、我以无私成就了我的私心,这一切都是我的,别人争来争去都是帮我争。

关于无私、有私的问题请参考本书前面。

喜欢争来争去的人多半为他人做嫁衣,不争之人往往能利用别人为他争来想得到的东西,并以不争之事实成为没有争议的人。

当古希腊的普里埃耶城遭到敌人攻打时,居民们纷纷带上自己最贵重的财物四处逃,只有大智者毕阿斯一个人什么也没带。有人问他为什么空手离开?毕阿斯回答说:“因为我的一切都在我的身上。”

你看,人们在逃难时还想着自己的财物,都要争个你的我的。毕阿斯根本不与人争,轻轻松松空手而去,一无包袱。确实,他的一切都在他的身上,这是谁也争不去的。

毕阿斯之所以形成这样彻底的“不争”的思想,即源于他感觉自己已经争满了,就像一个收手不干的亿万富翁,一个洗手退出江湖的独行大盗。让我们回放一下他当初是怎样“争”的。

有一回,阿利亚提斯国王率兵攻打普里埃耶城,毕阿斯将两头骡子全副武装起来赶到了国王的阵营之中。阿利亚提斯看到对方的骡子都武装起来了,非常吃惊。于是思考再三,停止了进攻,与普里埃耶城邦订下了和约。

毕阿斯就是用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为自己一方争取到应有权利的,他不但要争,还大争特争,这样才能争取到。争取到了之后,他才有资格不再争,才有资本去享受。

老子说:“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就是这个意思:

一、人要先争取,争到了才能不争;

二、已经到手还要争,就必会连争到手的都失去;

三、已经争到手就要赶快吃进肚,这样别人就争不去了。

《世说新语》上说王蓝田吃鸡蛋,因为性急,鸡蛋滚到桌下,掉在了地上,王蓝田火冒三丈就把鸡蛋踩扁,然后捡起来吃掉了。

这个夸张的故事一般人都认为是在讲了一个性急的人的笑话,其实我们换一个角度看,王蓝田的性急固然可笑,但他也有个宝贵的认识:那就是煮熟的鸡蛋还会溜,最好是快点把它吃进肚子里。这个道理既简单又深刻,简直就是一大真理。

老子说“不争”时,其实是肚子已经吃得鼓鼓的了。老子不是讲了“虚其心、实其腹”吗?有了前面的“实其腹”,才有后面的“不争”。

无知无欲

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

——《老子·三章》

人做的事一多就会烦,情绪一多就会乱,当此之时应该让自己冷一冷,静一静。《庄子》也说:“水静犹明,何况精神。”就是让人处于安静状态,好调养精神,保持好状态。亦即老子说的“虚其心”。

“实其腹”就更简单了,《庄子》所谓“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即此。指不妨吃稍为饱点,用简单享受满足身体,从而把灵魂也哄得很开心。人应该注重实惠,有了实惠就会感觉踏实、受用。无知无欲与实惠是无为的双刃。先说实惠。玩虚的人之所以让人恼火,就是因为他老是拿些看不见的东西炫耀,虚构一些不可能的事,让人觉得恐慌。而有了实惠人就很踏实,因为看得见的东西让人凸显自身的存在。

所谓“弱其志”,指人不可强迫自己做不可能的大事,志向可以很大,但要现实。如:人有鸿鹄之志是很好的,人要变成鸿鹄则不可能。

“强其骨”即人有时不妨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个农民的快乐程度往往要高于一个学者。如果一种学问不能让人快乐,那就不是真正的快乐。因此,要经常反思自身,扬弃自身,不妨让自己头脑简单些,身体强壮些,这样就会快乐些。

老子此语重在揭示:弱智而强壮,要好于高智商而虚弱。

高智商本来就是一件高消耗的事情,身体一虚弱就更危险了。这样我们看到很多人英年早逝,透支自己致死。这才是弱智的。

老子说“强其骨”是有益于智力的,骨强则脊椎强,脊椎强则大脑支撑好,有益脑力的发挥。老子接着说“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是说平时要少动脑,少做事,这样在关键时候动脑才灵活,做事才有效。

人是活水也要节约,否则一旦取用过度,也必将枯竭。朱子诗云:“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个源头活水要重点保护,否则源头一枯竭,整条水枯竭;源头一污染,整条水被污染。要清澈到底,就要保持一定水量。

这个源头就是道。道即本能,它让人明白自己所处的方位与状态,明白自己所处的阶段正在做什么。本能的第二层才是条件反射,本能的第一层是即时反思,即反观当下,接通过去未来,从宏观上把握人生行程。道作为源头活水,让人受用无穷。实惠的背后是实力,如果有人能给别人一万元实惠,这就预示此人可能有十万元或百万元,当然也可能一文不名,他的一万元是借来的。

总之,在各种事件的发生中,有无实惠供奉做事的人这是我们认知一件事是否能成功的关键之一。

没有实惠的事永远不会成功。水星凌日时根本从太阳身上得不到什么,水星能量本小于太阳,因此水星完全不可能吞掉太阳,只能全身而退。

太阳与水星一样,自然也在“道”中,它不能避免水星的侵入。但太阳以强大的能量保持不败,并如实地对水星的侵入作出反应,增强了黑子的能量,可以说得到了实惠。

再说说无知无欲。

我们来读一首李白的诗《幽涧泉》:

“拂彼白石,弹吾素琴,幽涧愀兮流泉深。善手明徽高张清。心寂历似千古,松飕飕兮万寻。中见愁猿吊影而危处兮,叫秋木而长吟。客有哀时失志而听者,泪淋浪以沾襟。乃缉商缀羽,潺湲成音。吾但写声发情于妙指,殊不知此曲之古今。幽涧泉,呜深林。”

诗中有数物,我今且拈出来,让大家看看谁是无知无欲者。

——白石。白石在山中,无知无欲。

——素琴。素琴不平则鸣,无知有欲。

——幽涧。幽涧之幽在于自闭,有知有欲。

——善手。善手即琴道高手。但“高”也好,“善”也好,不过是手,还不是道。有知有欲。

——松。“松飕飕兮万寻”,松树一面被风吹,一面长大,它之所以能长到万寻,在于它并不在意被风吹,甚至不知道自己被风吹,它只想长大,此为无知有欲。

——愁猿。肯定是有知有欲,否则不会伤心。

——哀客。有知有欲,终生苦矣。

——吾。“吾但写声发情于妙指,殊不知此曲之古今。”意思是我只管弹琴,不知古今,已进入忘我境界。但心中还有“琴”的存在。此为有知无欲。

——流泉。“幽涧泉,鸣深林。”幽涧泉只管呜,不知深林,不知古今,活泼泼的一股活水,流到哪里是哪里,反正都是自由快活,这是最高境界的“无知无欲”了。不知聪明的你,愿为何物?

凡事徐徐为之

浊孰能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

——《老子·十五章》

一个“徐”字道出成功的关键:着力要准,进攻要稳。

老子说“浊以静之徐清”,意思就是污浊的要让它安静下来,这样就会慢慢清爽。“安以动之徐生”,是说安于现状的要让它动起来,这样就会慢慢出现生机。

在此,老子道出了两组非常道的模式:

一、浊——静——清

二、安——动——生

在第一组中,浊的反面是静,静的结果是把浊变成了清。

在第二组中,安的反面是动,动的结果是把安变成了生。

“浊”就是污浊,污浊的人必狂躁,因此老子用一个“静”来对付他,因为静可以克躁,所以浊可以变清。

“安”就是安于现状,安于现状就会死气沉沉,因此老子用一个“动”来对付它,因为动可以雄起,所以安可以变生。

老子此处的非常道一动一静,属“动静之道”。我在《孙子兵法成事之道》中讲孙子的“动静之道”是由静转动,而此处老子的“动静之道”是由动归静,也就是老子在另一处讲的“众物纭纭,各归其根”的意思。

静就是道。

静心,心自明,心一明亮就是道。

“浊而静之”,是说人污浊时要安静下来,自己终止污浊的心理与行为,绝不可由着一颗狂躁的心自伤伤人。同时也要认识到污浊是相对的,一些看来很污浊的东西与事情在另外一些人看来未必如此。因此,人要自去污浊,一般不要管别人的污浊。自己的污浊自己知道,别人的污浊别人知道,也未必是自己臆测的污浊。

有人问希腊智者赫拉克利特:“海水是洁净的还是肮脏的?”

赫拉克利特说:“海水最洁净又最肮脏。对鱼来说,它是能喝的和有益的;但对人来说,它既不能喝又有害。”

凡事应相对而视,一样的海水亦清亦浊,一样的人类亦智亦愚。海鱼认为海水是洁净的,智者认为人类可以活得更爽。

“安而动之”,是讲安于现状者要自己动起来,不动则必死。《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安乐让人死,因为人一安乐就成了死肉一堆,在他自己可能不觉得,在别人看起来相当恶心。

有人曾问希腊智者阿那克萨哥拉:“一个人的生命是应该来到这个世界,还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

阿那克萨哥拉抬头仰望夜空,笑着说:“为了观赏美丽的苍穹,每个人都应当选择降生。”

是这样的,人生的价值在于让自己动起来,这样才能看到“美丽的苍穹”。如果一个人在屋里一动不动,就看不到外面的夜空。有的人老是抱怨看不到希望,其实希望就在他头上闪烁,他自己不动,不抬头,怎能看到希望?

老子说“徐清”、“徐生”,连用两个“徐”,可见凡事要舒缓,才能有好效果。

比如一个人在睡觉,另一个人来告诉他一件好消息。如果猛地跑来,猛地推醒睡者,将会吓坏他。如果轻轻拍醒,轻轻呼唤,自然可以从容告之。

有的人做事忽败忽胜,这样必会得不偿失。我们必须要像老子说的那样“徐清”、“徐生”,缓缓进攻,才能稳步推进,坚定地获取胜利果实。

一次,亚里士多德的一位学生与他探讨友谊的性质。亚里士多德告诉他的学生:“人们希望快速成为朋友,但友谊却是一种缓慢成熟的果实。”

友谊是缓慢成熟的果实,世上一切宝贵的事物莫不是缓慢成熟的果实,要吃甜葡萄就要等它熟透。

逍遥游的四个步骤

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

——《庄子·逍遥游》

鲲要化为鹏,必须借助风力,但又要在最后关头弃风而飞翔,否则会被风力控制。

逍遥游的四大境界我在《现学现用易经》一书里已讲到,在一次讲座时也讲过,很多朋友觉得有道理,在此再次与大家详细分享。

逍遥游的第一层境界:待风。

待风就是“苦苦等待变天”。

鲲从小鱼变成大鱼后,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变成鸟飞走。它还必须等待一样东西才能起飞,那就是风。有了风鲲才能飞起来。它必须经过漫长的等待,准确的等待。

所谓“准确的等待”是指要在准确的时间里等,在准确的空间里等,不能有误差,不能错过,要刚好风来的那一刻就上,这样才能起势飞腾。

这是从鲲的这方面讲的,在风的一面也有讲究,不是什么风都可以,要最大的风才有最大的势。什么风最大呢?《庄子》上讲:“去以六月息也。”讲明要借助六月的大风。六月是盛夏,这时天清地朗,热气飞旋,正是大风最旺盛时。《庄子》接着又说:“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说这六月大风像万马奔腾,又像灰尘弥漫,因为它是万事万物共同的作用,所以特别猛烈。这样的风当然可以助鲲飞腾。

逍遥游的第二层境界:乘风。

乘风就是“风来我就上”。

经过漫长的精确的等待,终于把风等来了。但这时需要“辨风”,即辨识风向,看清这是小风还是大风,不能见风就上,要等来适当的风才能上。“辨风”之后就可以“乘风”。

理想的大风终于来了,在那时候,鲲必须全力一搏,飞腾而起,趁风的运动、趁海的运动飞起来,就可以变成鹏,昂首天外。

我们根据《庄子》原文的描述:

“鹏……怒而飞……是鸟也,海运则将于徙南冥……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也……”

可以得出鲲化为鹏、乘风而上的具体操作程序为:

1、大风来了,大海震荡。

2、鲲奋力一跃,借助风势水势飞起来,化为鹏。

3、飞起来后要不停地击水,借助水势参与风的运行,最后乘风上天。

简单地讲,就是先借风力,再助水力,最后又借风力。风力是远因,水力是近因,鲲的意志则是决定性因素。

风无水,无力。

水无风,无波。

鱼无波,不跃。

鱼无风,不化。

鱼无志,则不能飞也。

逍遥游的第三层境界:背风。

背风就是“与风背道而驰”。

乘风之后,鹏与风融为一体。风吹到哪里,鹏就去哪里,如此一直飞行了九万里。

在这九万里中,鹏在风中,因为它刚成形,不敢妄为,不得不受风控制。但是慢慢的,鹏发觉自己力大无比,完全可以脱离风的控制自己飞行,于是它一个侧身,借风的弹力飞到了,风的上面。这时,鹏在风上。关于这一点,《庄子》讲得很清楚:“故九万里(后),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

“培风”的“培”通背,指与风相背、相反。

鹏从顺风到背风,完成了自我的觉醒。这是它的第二次觉醒。

第一次觉醒:鲲化为鹏、脱离水的控制。通过变身获得自由。

第二次觉醒:从顺风到背风,脱离风的控制,自己飞。通过反叛获得自由。

刚开始,是风解放了鹏。但鹏不能永远跟风走,再走下去,它就会变成风的奴隶。于是它背叛了风,反叛了天空,“背负青天”,逆天而行,从而通过以一人对抗全世界的孤独方式完成了自身的丰富,以一人肩负全世界的压抑方式完成了心灵的解放。

就这样,鹏的意志不但使它飞起,还使它与造物主平起平坐,不再自卑于神灵,相反,它要脱离一切的道自成一道,自由翱翔。

这种逍遥是自傲的,它自制一种生存方式,不是游刃有余,而是游于刃之上,它以反叛的方式实现了自由。

逍遥游的第四层境界:弃风。

弃风就是“把风抛弃,忘了风”。

即反叛风。这时不要顺风,要逆风,只有这样才能自由。

背风之后,鹏是自由的。但这种自由还不彻底,因为鹏虽然不再跟风了,风却还要跟随鹏,如影随形,很难摆脱。就算鹏轻轻一振翼,风马上就从翅膀间滑出。

依风而行,不是真正的飞翔。

真正的飞翔是静止地飞翔。众星都是本身不动,而投身于轨道中,自然可以随天运行。

凡有翅膀的都飞不快。

要想真正地飞翔就不能靠自己飞,要借助更大的力,那就是大道之运行,即大化,也即天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