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宇把手机里拍摄到的父亲射杀男子,以及背景有白绫惨叫的那张照片,陈列在徐卓圆的面前。不敢直视父亲的视线,勉强作出强悍的姿态说道:
“白绫的未婚夫是不是照片里的男子?当年,你是不是为了得到白绫,才……作出这样的事情?”
“……”
为了弥补室内难堪的沉默,徐晓宇一鼓作气道:“是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您就不惜以身试法?您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我和妈妈的立场?当年,您都已经有了妈妈、有了我,为什么还要为一个女人,作出可能牺牲到这个家庭的选择?无论您是一个多么冷漠、多么自私、多么高高在上的男人,但这些年您是怎么对妈妈的,我一直都看在眼里。”
“难道做这一切,都只是您犯下见不得光的罪行后,对这个家庭的补偿吗?”
“为了白绫这样一个女人,真的值得您去杀人吗?如今白绫又要选择和其他男人共赴一生了。今次,您又要做同样的选择吗?为什么还要把白绫和她的未婚夫邀请到家里来?您到底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把她再次带入您的生活?把那个女人邀请到家里来,难道这次您决定抛弃妈妈和我了吗?”
“……”
“回答我。我有权知道真相!告诉我,您的决定。”
“……”
“您真的杀人了吗?起码告诉我,当初您真的杀了那个男人吗?”
“……”
秘书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
“少爷,我是来取老爷拉下的文件的。”
“哦。”徐晓宇艰难地稳住身体。放眼望去,办公桌的后方空无一人。他仅仅在头脑中幻想了和父亲对峙的场面。又惊恐地误以为,被父亲逮了个正着。因为不用今晚就摊牌,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老爷的车还等候在停车场,如果少爷有事找他的话——”
“下次。”徐晓宇一顿,又补充道:“不用跟他报告,我来过他办公室的这件事了。”
“是。少爷慢走。”
徐晓宇连头上的冷汗都顾不得擦去,急急忙忙地逃出了徐卓圆的领地。
进入电梯后,虚脱的徐晓宇彻底滑落坐到了地毯上。
徐卓圆在监视屏蔽的后方,通过手机给秘书下达了指令。
“进行下一步计划吧!”
秘书又一次咽下了劝说老板的话。对于徐卓圆到底在玩什么游戏?为什么要把儿子拉进这场游戏?这一切他都无权过问。他只需要听令行事,而徐卓圆最需要的就是能够一丝不苟地执行他命令的人。
徐晓宇绕在回办公室的走廊上,和推着载满资料的手推车的崔盛碰了个正着。
崔盛用手指向没有监视镜头的绿化平台,前者跟了出去。
“你进卓越,不是来工作的。这点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你似乎也不是冲着工作来的。”徐晓宇一步不让地顶了回去。
“虽然,不是我本意。但几个月下来,我已经熟悉你的存在了。最近,你过的很不好。虽然你之前也很混蛋,但还不至于像近一周那么不稳定。我无权,也不想过问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但那不论是什么,已经影响到我了。”
“你这样的机器人也会受人影响吗?”
“人类多余的情感消费。我既无法理解,也不可能去理解喜怒哀乐的必要性。对于尚未发生的事情,做无谓的想象,到头来只能形成不必要的浪费、拖延。在那些或悲观、或消极的想象背后,大都是于事无补的……”
“说教吗?!对不起,我听不懂你的鸟语。”
崔盛笑了。徐晓宇愿意忍受到现在,就足以说明他“听”明白了。
对于真相。
要不要知道?
想不想知道?
需要知道吗?
能够承担吗?
还是在鸵鸟和蜥蜴之间选择一项?
徐晓宇在露台上站了很久。
在崔盛的点拨下,他才发现随着观念的转变,生活可以是瞬息万变的。但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强求得到的,只能顺其自然。
徐晓宇带着自己的决心,去了白绫入住的酒店。今天他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他刚下车,就看到父亲的座驾驶离同一个目的地。他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父亲抢先一步的事实,还是像一块厚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自己的头顶。
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灰尘,徐晓宇对着电梯服务生报出了白绫所在的楼层。
在徐晓宇进入电梯的五分钟前——
白绫的房间里上演的一幕。
他把白绫的护照用打火机点燃后,任由灰烬落入马桶。护照本燃烧的七七八八后,残余的纸片被冲入了下水道。
走出卫生间,一些地毯的颜色比其他的地方要深一些。一具温热的尸体横居在客房一角,身旁是被砸烂的电脑。但他已经顾不上处理余下的证物了。
用带着一次性手套的手合上了门,他闪入了楼梯间。手套被妥善地放入上衣口袋,往上走五层后,到达酒店的餐厅。他装作刚刚上完洗手间的模样,和餐厅的客人一起踏入了电梯。
徐晓宇来到门前,通过猫眼望了望房间。他当然不可能看到屋子里那具男子的尸体。
不想放弃的徐晓宇索性坐在酒店大堂的等候区。
结果,他等来了警察。更亲眼看到警察带走了白绫。
陈琦星和AFF,上了一辆出租车紧紧尾随在警车的后方。
徐晓宇买通客房服务生,得到了第一手资料。罗伯茨那个他尚未来得及谋面的白绫未婚夫,半小时前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客房里。
问询室内——
她曾经以为再过半个多月就要和自己的未婚夫结婚了。改了三版的婚纱还挂在客房的衣架上等着她试穿。然而,她这辈子似乎真的和婚纱无缘。罗伯茨的尸体还躺在客房的地毯上,她发现尸体的时候,他还是暖和的。但罗伯茨这个人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了。
风敲打着她的后背。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她成了他的拖累。
“我做不到!”她对着他喊道,“我们逃不掉了。”
“你必须为自己着想,就算不是为了我,也必须为自己着想!”他催着她再度在公路上跑了起来。
树枝擦过她的手臂,一只高跟鞋飞到了乱草丛里。她抬头看着他,看见他正回望的眼眸。
头顶上是一整片烂漫的繁星,夜晚的空气是如此舒爽地倾入心扉。虽然想要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一次神清气爽的夜跑。想象还有大好的未来在等着他们去探索……
“我们在逃跑的第一个小时。不,是我们在设想逃跑的第一时间,结局就已经注定是悲剧了。”
“不试过,你怎么知道。又怎么叫我死心。”
“我们还是回去吧!”
“一样的。我或许难逃一死,但你不同。你和他……”
“不,这不是我愿意的。我想要的是我们的将来。我想要离开洪城。永远永远地离开洪城。如果死亡已成定局。不如我们别再白费劲了。”
她停了下来,用酸痛的手臂,硬是拉得对方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她把口袋里的枪拿了出来。“我还有最后一个心愿,就算是用这样不得已的办法,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等不到答复。
沉默在无边的夜色里,在无数个墨绿色的张牙舞爪间。想要共同赴死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延愈发高涨,愈发难以平复。
关于两人的未来尚未接盅,但谁都无法相信结局是趋于美好的。两人爱的艰难,走的坎坷。偌大的城市却容不下这对倒霉透顶的穷途爱侣。殉情,已经是两人最接近完美的结局了。
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四片嘴唇,相互交叠纠缠在一起……
白绫曾经有过一段那么缠绵,那么炙热,又同时那么悲凉,那么绝望的爱恋。
眼泪,伤痛,若能停止在那一晚,那一刻的那一吻,该有多好。
她不该让他说服自己。
她不该舍他而去,独活至今。
现在什么爱啊!情啊!甚至于活着的温度,她都已经感觉不到了。
要重新开始的。秘密一般的过往,不该去揭开往事的。不该心起贪念!不该回来的!
那个人对自己来说是太过耀眼的存在。
白绫明知道留在他身边,都是一种罪过。可是,她还是向自己的欲望妥协了。要重新开始的日子,就因为她的轻率毁于一旦了。她还是忍不住,对着他投去了爱的目光……
如今,该走的路,真的只剩下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