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诚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凉风,想要按住文件的手却始终晚了一步。窗户大开着,钻入室内的风吹跑了尚未装订的文件。虽然夏季快要接近尾声,但秋老虎似乎没有褪去的迹象。
“冷气吹多了对身体有影响。还是吹吹自然风好。”说这话的是办公室年纪最大的鲍三荀。李诚自然无力反对,只能自认倒霉,起身一一捡回文件,再度排序,取过订书机,装订完毕后放入了大型的文件架。
抬头看挂钟,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够下班,工作却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
鲍三荀端来两杯速溶咖啡,“把打字的活都推给了你,真是不好意思。我这眼睛,真是越来越老花了。”
“你上午不是说关节痛,老中医嘱咐你少动用手关节,合计下午中医又诊断出新的症状了。”
“哈哈哈。年轻人就是记性好,脑子动的快,和当年的我有的一拼。”
李诚也不拆穿鲍三荀偷懒的借口,这种当上了一次,下回就免疫了。他接过装有咖啡的杯子,明明室内的气温有33度,还喝热咖啡,岂不是更遭罪。他把杯子搁到一旁,准备放凉了再喝。
“既然我们两都没事干。小诚,不如我出道题目考考你,进来组里这些个月,到底有多少长进?!”鲍三荀带着挑衅的目光,注视着对方,抛下了诱饵。
“测验?”
鲍三荀语气缓和地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是我当差头一年发生的一起案件,距离现在也该有四分之一个世纪了。”
有故事听。李诚明知对方“想当年”的老毛病犯了,既然横竖他都得“遭殃”,索性拉过了一把椅子。
开口前,鲍三荀不忘用咖啡润了润喉咙。
“关于洪城八大都市传说,你知道多少?我遭遇的案件就是占据洪城都市传说排行榜第三的梦境。”
“怎么好端端地扯到都市传说上面去了?!”李诚不明白鲍三荀到底买的是什么关子。后者模仿说书人,用杯底轻击了一下桌面。
那同样是一个炎热的午后。
持续加了半个月班的丈夫,总算得到了一个喘息的休息日。吃完午饭,坐在沙发上还没喝上一口茶,又开始打哈欠了。他把靠垫放到了长沙发的一端,脱下鞋子,顺势躺在了沙发上。
屏幕上正在转播上周日的球赛,可惜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什么都看不见,即使看到了前锋带球连续晃过两个后卫,都无法令他振奋起来。反正结局一比一的球赛,知道结果也就行了。
丈夫如此说服自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耳朵边好像有小飞虫飞来飞去一样,具有催眠作用的小飞虫,将他带入了午觉。
隐约的开门声。就算睡着了,沙发对着门口,丈夫还是赶在妻子关上房门前,醒了过来。
四肢无力,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丈夫似梦非梦地看到妻子手里提着两个饱和的塑料袋。
果然,三十过了身体就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丈夫暗自提醒自己不该过度投入工作了。
“我买了鱼。你再睡一会儿。等饭做好,我会叫醒你的。”妻子体贴丈夫,麻利地把东西拎去了厨房。
“我清醒些,就来帮你洗菜。”
十分钟过去了。
丈夫再度睁开眼睛,看到了天花板。刚开始他没有感觉到空气发生了变化,直到他坐起身,望着调成静音的电视机,他的心不由地“咚咚”一跳。
他不但没有听到洗菜声,流水声,淘米声,就连房间里有任何走动的声音,他都没有听到。
丈夫不明就里地眨眨眼睛。正常状态下,他叫了一声妻子,就该听到回应啊!
他一脸迷惑地走向厨房。
皱眉的瞬间,妻子向他眨了一下眼睛。
声音再度涌回耳朵。
丈夫摇着头,“不可能……”
他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听着,房间里最突出的声音,是不知何时掉在地板上,活蹦乱跳的白鲤。睁开眼睛,白鲤垂死挣扎的模样并没有打动自己。因为在白鲤半米左右的距离外,妻子躺在地板上正注视着自己。而且妻子也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妻子,就在他睡回笼觉的十分钟里,原本准备煮豆腐鱼汤的妻子,变成了一具肚子上插着刀柄的死尸。
丈夫的精神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他拒绝接受现实发生的惨案,拒绝接受妻子已经离开他的事实。他抗拒的原始反应就是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凶手是否躲在房间里与他无关。凶手是否准备连他一并干掉,他也不愿去考虑。仿佛闭上眼睛就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醒醒。醒醒。”
感受到来自肩膀的推搪,丈夫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洗手吃饭。”
“啊!”丈夫看到妻子的第一反应就是确认对方腹部是否插着一个刀柄。
妻子洁白的裙衫,连污汁都没有发现。
面对妻子重获新生,丈夫激动地抱起了妻子,他当下明白了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谢天谢地,只不过是一个噩梦!谢天谢地,老天爷把妻子又还给了自己!
“好啦!鱼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鱼汤……谢谢你,一直以来都这么支撑我的工作。以后我一定会抽更多的时间,来陪伴你的。”
“你嘴巴抹了蜂蜜吗?”
“尝尝就知道了。”
“别闹了。快去洗手。还有,你知道无论你怎么拍马屁,都逃不过今晚得你洗碗这件事。”
“洗碗。以后的碗都我洗。”
“我哪能指望你今后啊!大忙人。还说休息日,给我做饭呢!到头来还不是我去菜场买的菜,我回家做的饭。”
妻子说着再寻常不过唠叨声,在丈夫听来都成了仙乐。此刻,他全情沉浸在老婆“归来”的喜悦里。
然而,案件还是发生了。
三日后,就在同一幢楼里。三楼的主妇,死在了厨房里。死状就如丈夫梦境的那般,主妇的腹部插着一把刀柄。第一发现者是该户放学归来的女儿,她逃到走廊后惊动了邻居,报的警。
更离奇的是警察到来后发现了凶手躲在该户的阳台上。
杀害主妇的凶手,不是入户行窃的小偷,正是故事早前那位给丈夫煮鱼汤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