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这是什么声音?好像某种机械的摆动……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刷白的墙头挂着一个奇怪的金属圆盘,上面有指针不断回旋摆动。机械圭?看指针指向,现在是酉时五刻上字火分三十秒(【注】:按小说,换算为18时21分30秒)。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精准的仪表,秦明常戴的机械圭也只能显示到分,它却能显示到秒。我有点愕然,环顾四周,这里是一间空荡荡的奇特房间,四面墙白得刺眼,只有一扇钢门。我坐在一张有扶手的形制奇特的椅子上,而佛罗里昂坐在一丈之外,另一张椅子上。
他揉了揉眼睛,看样子,也是刚醒。我怎会来到了这里?是现实,还是梦?
“是现实。”佛罗里昂说道,他能洞悉我的思维,看来确是现实。如果他进入我的梦境,他便会被封印束缚,无法施展他得意的能力。——这是封印的防御机制之一,这样他们就无法从我的梦境套取核心机密。
“年仅十三岁却能识破我的布局,这样的人,从来没有,你是第一个。”佛罗里昂说道。这语气,带着些许真诚的赞叹,不过更多的是不甘的反讽。
我冷冷地回应道:“不是我厉害,而是秦凌宇早知道你们会这么做了……”
佛罗里昂轻抬眼眉,然后摆动食指,发出啧啧的声音,说:“错了。启动记忆封印的防御机制,也得你首先察觉到异常。再说,反过来控制我,进入我的记忆场景,这可不是防御机制赋予的,而是你才能做到的。胆大,心细,处变不惊,心狠手辣,我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我白了他一眼,说:“我不需要你的欣赏。”
佛罗里昂发出一声嗤笑,然后霍然站了起来,说:“要知道,值得我佛罗里昂欣赏的人,整个曙光之地不超过十个。你能成为其中一个,难道不觉得荣幸吗?”
看着他那骄傲的嘴脸,我毫不留情地回应道:“你这已不是自恋,而是变态。”
佛罗里昂听了却也不恼,继续自顾自地绕到椅子后面,转过身来,说:“但你无法否认,你和我的实力有天壤之别。回来吧,继承你母亲未完成的使命,你的族人需要你,寒霜王座也在等着王者归来。”他说时,双手抓住椅子靠背,仿佛那就是王座。
这回轮到我发出嗤笑声,我说:“冰天雪地,荒凉之地,我才不去。”
他一愣,想不到我会这么回答。半响,他反问道:“难道,你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况且,他们也不要你了,把你作为筹码交换给我们。如此卑微的身份,悲剧的命运,难道便是你所选择的?难道你母亲会希望你现在这个样子吗?”
我不为所动,依然保持高傲的姿态,说:“我母亲当然不会希望看到我如今的样子——因为我居然被你们扣押了。的确,秦凌宇把我作为筹码与你们交换,可是你们又何尝不是把我当作筹码?别以为我不知道,到北境去,我也不过是你们权力斗争的前台傀儡罢了,而你们则可以安心做幕后黑手。”
佛罗里昂听了默然良久,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又想从我的脑中读取什么信息么?可即便他能知道一些,他也无法读出全部。因为这是母亲从小教导我的事:任何时候,必须远离权力。个中含义,我也不懂。
佛罗里昂说:“我从未想过这种话会从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口中说出。坦白说,本来我真有把你当傀儡的打算,但是我现在觉得,你确实是个可造之才。我知道,要让你霎时间认清自己从小生活的华山,才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敌人,是很难的。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更多。”
我说:“我现在是肉在砧板上,你想说什么我拦不住,但我听得进什么,你也强迫不了。”这话我说得很坚决,至少气势上要让自己坚定些。
佛罗里昂抬起头上看着头顶,我也看去,房间中央有一盏发出异样寒光的吊灯。他说:“你的体内至少有两种封印,第一种是你母亲亲自封印的记忆与能力,你现在只解开了很少一部分。”
我一回想,从母亲留下的信息获知,大部分的记忆与能力的确还处于密封状态。可为什么即便我几次三番命悬一线也从未激活过一丝半点,但佛罗里昂却能轻松在封印之门打开一条缝?
“为什么?”佛罗里昂打断了我的思索,面露得意,说:“因为你的身份不止关乎你个人的安危,更关乎你族人的兴衰。它并不会因你个人生命受威胁而启动,它在静静等待,等待着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拿着合适的钥匙开启封印的大门。”
我瞥了他一眼,说:“你说的,是你吗?”
佛罗里昂摇摇头,说:“当然不是。你母亲的妹妹爱丽,我相信,她便是拿着钥匙的人。”
我一怔,本以为世上已无亲人,难倒我还有一个姨娘吗?可这……或许只是佛罗里昂的谎言,若我母亲还有妹妹存活于世,他们不需要来找我,甚至应该要杀掉我。在母亲族人的继承顺位传统上,女王二女要比储君独女更优先。
佛罗里昂洞察到我的思绪,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现实确实如此。继续留在华山,留在华夏,不但对你是种危险,对你的族人也是种危险……”
我义正言辞地打断道:“华山是我家,没有什么比那更安全的了!”
佛罗里昂露出了诡秘的笑容,说:“是么?难道看了天火那段记忆,你还没有醒悟吗?”
我沉默了,那确实是段恐怖的回忆,尤其是从佛罗里昂的角度,看到了掌门琴之弦的狰狞,我无法跟把他和那个实质代表着华山最高正义的存在联系起来。半响,我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佛罗里昂眼睛斜抬,仿佛看到了什么,说:“那叫罗穆城,曾经是座繁华程度不亚于华阳城的地方,如今你们叫它,禁地。”
禁地?不可能!佛罗里昂,麻烦你说谎也考究点。你记忆中背景那座山根本不是东华峰,连摩天崖都没有!
“不是东华峰?”佛罗里昂盯着我,用反问的语气问道,那种压迫感,就好像质问一个犯事的孩子那样。我呆了一下,心想难倒……佛罗里昂继续说:“对,没有摩天崖!因为十五年前,东华峰根本没有摩天崖!所谓的摩天崖,正是那夜一战导致山体崩塌而成!”
不知为何,我听了立即冲动地大声反驳道:“一派胡言!”
佛罗里昂也显得有点恼怒,说:“胡言?哼哼。你难道就不曾想过,为何就在华山脚下会有这么一片废墟。又为何对这片废墟你们师父教官只字不提,并且禁止外人进入?因为他们生怕别人发现,原来宣称罗穆城毁于我们的袭击是假的,真正毁灭罗穆城的凶手,是武林正道的象征,华山现今的掌门,琴之弦!”他越说越激动,到后面甚至可以用咬牙切齿形容。
这不是能装出来的愤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