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寻之,道阻且长。顺游从之,在水中央。
我又禁不住喃喃吟起这首歌,痴痴地回想起早上那道圣洁的倩影。她坐在我前面,替我把脉,温柔的气息从她的指尖,侵入我的躯体,替我检查伤情,由始至终,都是那么恬静,安详,甚至没有说一句话。这种感觉很奇妙,妙得让我沉醉其中不愿自拔。
在她离开后这种状态又持续了一个时辰。
直到,一把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维:
“哼!我还以为是谁哼歌哼得那么难听,原来是你!”
抬眼看去,窗口右边的墙上靠着一名少年,阳光下背影看起来有那么几分潇洒。定睛细看,不是别人,竟是林枫!哦,对了,这里是教廷的医馆,他的手伤得不轻自然也是要来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在床上直了身,缓缓说道:“我哼得确是不怎样,但总比某人昨天那声杀猪般的惨叫要好听点吧。”
林枫不屑地切了声,说:“你别得意,昨天是我一时大意。以你我之间修为的差距,我认真起来让你一只手都可以吊打你。”
我说:“哎哟,是吗?那要不,我们现在再比一场?”
林枫这才转过脸,充满鄙视地白了我一眼,说:“乡巴佬就是乡巴佬,一点规矩都不懂!难怪会被人打伤送到这里。”
我还以锋利的目光,说:“你什么意思?”
林枫冷嗤一声,然后转过脸去,背对着我装出一副神气的样子,说:“看你那么面生,肯定是那几间乡下武院来的学员吧!那好,我就好心点提点你一下,免得你死得太早,看不到我这样的天才是怎么崛起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心想好大口气,十五岁方修得气业小成的人也敢自称天才,还说要崛起,这人还有点脸面不?
他继续说:“我们华山是武林巨擎,跟你们乡下那些不入流的武院不同,想打就打,没人制止。我们这里凡事都要讲究规矩。你要打,我奉陪,但要到竞技堂去报名才能打,决不能在医馆动手,这就是规矩!懂不?”每次说到“乡下”这个词,他都咬得特别重,生怕我听不到一般。
我没有接话,而是直接说:“行了!我的伤明天就能好,你的伤什么时候痊愈。我可不想占你便宜,免得到时候又有人拿来当借口!”
林枫又回顾打量了我一番,质疑道:“我看你伤得比我重多了,竟然说明天就能痊愈?还真是求死心切啊!不过我要赢你,就要彻彻底底地击败你。我们就约到二十四的晚上竞技堂分高下如何?”
我有点疑惑地问:“为什么是晚上?”见林枫竟是一愣,我又问:“莫非也是规矩?”
林枫这才回过神来,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说:“你难道没在武院呆过吗?白天不用上课呀!”对哦,这茬我倒是忘了。
想到这里,我又猛的想起一事,眉头一皱,暗自低语:“今天不是开学典礼吗?”
没想到竟被林枫听到了。他说:“放心吧,白露姑娘已替你请假了。”
我听了更是疑惑,说:“替我请假?她知道我是谁吗?还是说,你知道?”
林枫一脸无辜地说:“我不知道啊,正要问你拿腰牌呢!至于她嘛,让我想想。一个时辰前我来换药时,正好碰见到她拿着一个信封匆匆出去。当时负责给我换药是竹衣,她以我要去搭讪就喝住了我,说白露要去替她的病人请假。我就想,谁那么好福气做了她的病人?于是换完药就摸到这里来了,这才见到你这个二货在哼些不着调的思春曲。”
我晕,这林枫说这一大段,明摆着是借题发挥。我又想,她拿着的信封莫非是师父给安德尊那封。想到这里,便要往胸膛摸,然而刚要动手,我却怔了怔,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换了一身病袍。往窗外望去,走廊扶手栏杆上赫然晒着我原本的衣衫。
林枫察觉到了我的异常,说:“看来你还不清楚教廷医馆的运作。”然后跨前一步,摸着我的衣衫,眼放精光,说:“洗得真干净,我要是能让她替我洗一次衣服,死也值了。”说至此,他霍然转身,盯着我的眼睛说:“你知道你多幸运吗?教廷医馆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也是学员学医的所在。白露是这里最出色的学员,三大医官不在时就由她坐镇医馆。但伤员很难有机会接触到她。因为伤得太轻的轮不到她出手,只有伤得很重生命垂危而且医官又不在时,她才会接手。而你,我不知道踩的是什么****运,看起来也未伤到那种程度,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恰巧在外面碰见你受伤了,所以带了回来。”
我的瞳孔微微一凝,果真是她救了我。
林枫见我沉默,指了指我身后的墙头说:“这是她救治伤员的专用房间。医馆每名学员都配有一间专房,同一时间只应付一名伤员。但是医馆要求学员对伤员必须做到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包括帮他们洗换衣物。医馆说之所以让她们做这些看似下人的工作,为的是磨砺她们的身心。医者父母心,拿不出父母对孩子那样的爱心,在医道上走不远。”
我听了心中暗叹,教廷果然不简单。医学对于华山弟子而言不过是《藏经》选修的一门功课,就像炎姬学的炼金,师姐学的女红一样,并无太高考核要求,一般人也不会太重视。但单凭医馆这锻炼弟子的方法,就知道那几名医官不简单。教授副业的医官尚且如此厉害,不知道教授武艺主业的教官却是何等风采?必然也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吧。
想到这里,我问道:“什么时候正式上课?”
林枫见我忽然问这,面有惑色,不过还是回答道:“明天。怎么,你真要走了?”
我以手锤掌,有些激动地说:“那太好了,明天我应该痊愈了。”
林枫有些激动地说:“喂,喂,别说我不提醒你。你现在享受的可是白露姑娘专人伺候,这种福气让很多弟子即便打断了腿也争取不到。你一旦离开医馆,可别想着白露姑娘会搭理你。现在可能是你这辈子唯一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我的眼皮抬高了一厘,诘问道:“你那么激动干嘛?”
林枫举起食指指着我,说:“你……”随即一甩手,转过身去,说:“算了,我干嘛替你这种不识好歹的家伙着急啊。”说完他便跺了一脚要离开。
我喊道:“等等。我还有事想问。”
林枫却没有停下,边走边说:“我可没空搭理一个傻帽。”
我又说:“你不是说要我的腰牌吗?”
林枫这才想起这事,站住,刚要转身,我便拾起床边摆放着的那块腰牌扔给他。他身手反应都不错,一下子接住了。我说:“要腰牌是用来预订竞技堂场次的吧。”
林枫说:“还算你有点智慧。”然后拿起腰牌一瞥,顿时瞳孔缩成一点,失声叫道:
“华山派东华峰风过雁弟子天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