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见尖刀班长王新成带着十一班上去了,就拿起机枪说声,走!弹药手李树文、宋喜昌跟着我,从尖刀班右边冲上去。子弹在脚边突突直叫,我们穿过铁丝网,侧着身子一口气冲到城墙外的护城河边。朝前一瞅:十一班的刘士恺、孙贵显从冰上过去了。我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跑过了护城河。护城河上面就是城墙,城墙有丈把高,嘿!打塌了的炮楼下边有面红旗在风里飘起来,尖刀班上去了!我急忙回头招呼弹药手跟紧,把机枪往脖子上一挎,向墙头爬去。爬到半腰,我端起机枪往上打了一梭子。一上墙头,尖刀班还只上来刘士恺、兰效才、孙贵显三个人,敌人子弹像刮风一样飞来,把我前面的第三名登城英雄打倒了,刘士恺两腿流血,还躺在地上高举着红旗。我心里一阵热辣辣的难受。咱铁四连是三下江南驰名全军的连队,一定要保住光荣!我换了梭子,右边城墙上的敌人和我照了面,拼命向我甩手榴弹,落到我身上没有炸,打了一阵缩回去了。我左边有个用麻袋修的工事,敌人在这里架着两挺机枪,封锁着城外我军的前进,旁边有十来枝步枪对着我,正面的地堡和河岸上的敌人也集中封锁这个口子,把我的机枪提把打劈了,棉衣穿了个洞。我一火,端着机枪向麻袋扫去,眼看打倒六七个,敌人慌乱地躲藏起来。我的任务是保证尖刀班右翼安全,往南一瞅,交通壕沟沿上亮着刺刀,敌人像蚂蚁出洞似地往北走动。我端着机枪要打,突然,脑瓜嗡的一声,把我打得眼花,用手一摸,脑瓜碰了个疤。李树文说,班长,当心隐蔽呀!我说,知道,快给我压梭子。我扣紧扳机往南扫开了!我寻思,南边敌人不给压住,咱们部队怎么进来呢!我端着机枪,打得敌人像苍蝇一样乱窜乱跑。这时,城墙下面的地堡群和突破口北边打得正紧,看情况尖刀组和连的主力都进来了。赶快往里插!我对班里的同志说。我一个箭步跳下城头,炮火更紧了,皮帽子也被打歪了,跟前忽的落下几个炮弹,炸得眼前一阵黑,弹药手白桂山被打中胸部。咱们打到这里应该把敌人消灭,把突破口撕开,不然,咱穷哥们怎能伸腰!我把机枪又往脖子上一挎,弹药手李树文机动地换了个梭子,向屋前地堡猛扫,重伤的白桂山看我们打得紧急,要求帮我压梭子,我觉得有人拉了我一把,回头一瞅,副教导员王春生指着东边的砖地堡说,那个地堡对我们危害大,赶快打。紧急当口遇到上级,心里一宽,我看了下地形,哈着腰从墙根绕过去,对住地堡门,端着枪边打边向地堡冲去。
冲到离地堡十来步远的地方,敌人扔出两颗手榴弹,我用脚想踢,一瞅手榴弹弦还没有拉掉,我知道敌人吓毛了,又打了一梭子,里面扔出两挺轻机枪,十来枝步枪,18个敌人举着手出来了。我也顾不得看俘虏,把枪栓一收,拿了敌人的机枪子弹,又跟上排里向邵公庄打去。”
九连和四连乘胜向东北和东南继续发展进攻,扫清城垣内侧左右两边的敌地堡群,巩固和扩大突破口。敌人向九连和四连连续数次反击,企图封锁突破口。九连和四连顽强抗击反扑之敌,并肩完成了巩固和扩大突破口的任务。
二营五连、六连进入突破口后,肃清南运河和护城河三角地带的敌人,沿南运河直插邵公庄;14时,九连进至华北制油厂西侧,受到该要点敌堡火力阻击。三营主力赶到立即投入战斗,八连迂回到东南侧,炸毁敌堡。九连二班长杨印山又炸开该厂院墙,部队冲入院内,经30分钟激战,歼灭大部守敌,残敌退守东南角碉堡作垂死挣扎。八连二排在机枪掩护下攻击敌堡,全歼守敌。16时30分,二营三营并肩发展攻克西站。19时,一营、三营在二营协同下攻占大红桥,接应在子牙河北助攻城垣的独立七师于大红桥胜利会合,保障师主力从右翼加入城区纵深巷战。
二纵六师十六团、十七团在南运河以南10号、11号碉堡之间,和平门及其以南地段实施并肩突破。十六团三连以两个梯队交替前出连续爆破,遭到敌暗火力杀伤,90人伤亡,英勇完成开辟通路的任务。二连抬着巨大的芦苇桥,在通过开阔地时,3次遭敌暗火力杀伤,六七个小组连续冲击均未架通,伤亡60余人。10时40分,三连指导员高全顺报告,护城河冰面可以过人,团长薛复礼当即命令一连迅速履冰越过护城河向城垣冲击。前面4名旗手相继牺牲,新战士刘清林在火力掩护下匍匐前进,跃上城墙,把红旗插上城头。一连连长黄达宣、指导员苏福林率领部队迅即发起冲击,占领城墙。敌人在坦克掩护下分三路连续反扑,均被一连击退。
一连随即向两翼发展,连续攻克20余座地堡,在二连三连协同下,扩大了突破口。三营继一营后登城,遭敌侧火力杀伤,伤亡150余人。团即今二营转从右翼及友邻接合部迂回,二营通过障碍区,履冰过河,登上城墙。二营三营突破后即沿芥囱大街发展,相继攻占第三监狱和路南一片平房,经与敌人短暂对峙后即插向纵深。
十七团发起攻击后,一营三连连续爆破。炸开障碍物完成开辟通路任务,冲击至护城河前。八连和警卫连随即抬着芦苇桥冲向护城河,因桥身笨重,且两侧敌暗火力点未被我彻底摧毁,架桥队遭到敌火力猛烈射击,大部伤亡。这时,已突入城垣的十六团一营主动支援十七团消灭敌暗火力点。一营随即奋勇冲击,突破城垣,向市内攻击。与此同时,坦克冲破敌炮火阻拦,沿河堤冲过和平门桥,消灭敌残余火力点,突入城垣。
突破口战斗,十六团伤亡650余人,十七团也付出巨大牺牲,两支英勇的部队在浸透战友鲜血的道路上冲击前进,前仆后继!
东集团主攻方向为突破民权门以及包括民族门、中正门在内的地段。
民权门是天津东北面的重要门户,由敌二十六师4个营防守,另有4个营位于两侧作机动支援部队。敌人在民权门前构筑了各种坚固工事、碉堡、副防御,纵深配备达400米左右,并密布地雷。
高碉低堡和散兵坑构成了严密的交叉火网,还有纵深火力支援。在民权门及其两侧200米以内,构筑了数十个大小碉堡。敌人为扫清射界,修筑工事,将周围5里以内变成无人区。
担任突破民权门的八纵二十四师七十团尖刀一连在13日黄昏进入冲击出发阵地。出发前,师首长亲自将“杀开民权门”的大旗授予一连,师长丁盛说:“你们要把这面红旗插上民权门,起到火车头的作用,把全军像牵引列车似的,沿着轨道——突破口顺利地拉进城里!”全连勇士异口同声地回答:“请首长放心,我们坚决完成任务。”
14日9时30分,天空出现五颗白色信号弹,总攻开始了。数百门大炮一齐发出吼声。炮弹像疾风暴雨般倾泻在敌人阵地上。纵队炮兵以155、105榴弹炮轰击王串场、长江造纸厂、染料厂、北宁公园、天津总站等敌人二线阵地及炮兵阵地;野炮、山炮及防坦克炮直接瞄准射击,摧毁敌前沿工事及水泥地堡;迫击炮对敌布雷区进行破坏射击,而后轰击敌第一线堑壕的步兵及火力点。炮兵群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尤其是直瞄火炮,推进到距离敌工事一二百米处,实施抵近射击,在很短时间内即将突破口附近的碉堡逐个摧毁。
在我军强大炮火的轰击下,敌人一切火器都沉默了。蹲在战壕里的一连突击队勇士们高兴地站起来。九班战士钟银根兴奋地说:
“咱们的炮弹可真灵,敌人一吃就不‘咳嗽’了。”他的话引起大家一阵开怀大笑。
突然,高空中出现了两颗红色信号弹,接着,成群的炮弹飞过前沿在敌人纵深爆炸。连指挥所立即下达开始爆破的命令。五班、六班的爆破英雄们迅速抓起3米长的两节爆破筒,在暴风雨般的机枪掩护下,跳出战壕,像离弦的利箭冲向爆破目标。爆破手钟如标在距离第一道铁丝网三四米时,便将导火索拉下,猛地往前跃了两步,将嗤嗤燃烧的爆破筒插进蛇腹形铁丝网下,然后转身打了两个滚,跟着一声巨响,这条弹簧似的家伙被送上了天。爆破的烟雾还没有消散,第二名爆破手就将爆破筒挂上了电网的木桩。又是一声巨响,高压电网被炸开了一个缺口。唐胜得未等第二名爆破手发出完成爆破的信号,便沿着炸开的电网缺口冲到了第三道障碍跟前,敏捷地把爆破筒置入屋顶形铁丝网的腹下。不料,导火索失效,爆破筒成了哑巴。这下,他可急了,跑到排长跟前请求道:“排长同志,快再给我一根爆破筒。”排长看着他那焦急和紧张的神情,知道他很难过。便安慰他说:“这不能怪你,不要去了,到纵深再派你去完成更艰巨的任务。”正说着,第四名爆破手杨景友发现铁丝网上的爆破筒没有响,就自动地把第四根爆破筒送了上去,放在没爆炸的爆破筒上面,只听轰的一声,两根爆破筒一起炸响了,把这道铁丝网炸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勇敢的爆破手们,以他们惯用的车轮战术,仅仅用了两分多钟的时间,就炸开了纵深50米的11道障碍物,成功地开辟了一条通路。
接着,四班架桥组迅速开始架桥,因桥体过大,不能在交通壕内前进,他们便毅然跳出交通壕,冒着敌人密集的火力,在壕外抬着桥直向护城河奔去。当他们前进到距离护城河50多米远的时候,民权门左侧8号暗堡的机枪眼里突然喷出两条猛烈的火舌,架桥组过于暴露,战士们纷纷倒下,仅剩数人,但他们仍前仆后继抬着桥向护城河冲去。
“让你们也尝尝烧火棍的味道吧!”六班副班长张锦富紧抱着爆破筒大声说,“排长你掩护,我去把它炸掉!”
在4挺机枪的掩护下,张景富箭一般冲向暗堡,在距离地堡30米时,他先向正喷着火苗的机枪眼投了一颗手榴弹,然后借着爆炸的烟幕,扑向地堡,把冒烟的爆破筒插进暗堡,随即转身打了几个滚,隐蔽在一旁。接着,火光一闪,轰的一声巨响,把敌人全部消灭在暗堡里。
连指挥所发出了冲击信号,全连勇士像决口的急流,喊着杀声冲进敌阵。突击一排冲在最前面,机枪班副班长李合第一个登上城墙,居高临下用机枪火力掩护突击排冲击,突击排如猛虎一般扑向敌人碉堡,很快,敌人的14、16、17、18号4个碉堡连续被我攻克。
这时,百余名敌人疯狂反扑过来,突破口上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
关键时刻,二排长王春田带着全排战士冲了上来。王春田越过围墙,看到跟前散兵坑里一个敌兵正要向五班、六班的几个战士投手榴弹,他猛地扑过去,抓住那个敌兵的手腕,用枪对准他的头说:
“再顽抗,要你的脑袋,快放下武器!”
话音刚落,那个家伙就高举双手跪在地上,连声哀求:“请老爷饶命。”
太阳正当头,硝烟四处弥漫,后续部队还没有上来。垂死挣扎的敌人又纠集了数十倍于我的兵力,从三面向我突入城垣的部队实施反冲击。敌人先用炮火拦阻我后继部队的前进道路,并用两侧的火力拼命封锁住突破口,企图重新闭合被突破的缺口,然后全歼我突入城垣的部队。敌人的企图是毒辣的,而我尖刀连又因动作迅速勇猛,拉长了冲击队形,被敌人切成三段。形势对我极为不利。
二排刚冲到城墙根下,还剩下二十七八个人,而且因为是爆破排,只有排长王春田有一支驳壳枪,其他人手中不是爆破筒就是手榴弹,连1挺机枪或1枝步枪都没有。这时,隐蔽在右前方的三四个地堡里的敌人又突然向二排开了火,子弹像雨点似的飞来,压得大家抬不起头,其他排因距离太远,也无法用火力支援。
“怎么办?”
“必须摆脱困境!变被动为主动!”
排长王春田下令:“七班副带领两个同志炸掉它!”
“是!”
副班长带着两个同志顺着交通壕溜过去,用爆破筒炸开了一个地堡,然后分左右两路,把附近地堡里的敌人都消灭了,而且还缴获了1挺机枪,1枝步枪和许多整箱的手榴弹。
二排进入地堡附近的交通壕,准备对付敌人更大的反扑。他们刚把伤员安放在地堡里,约1个营的敌兵就从左前方冲上来了。敌兵一面拥挤着,一面嚎叫着,像一群凶猛的野兽向二排扑来。战士们静静地蹲在交通壕里,看着敌人一步步逼近,100米、90米、80米……只有30米了,排长一声令下:
“打!”
一排排手榴弹和密集的子弹向敌人飞去,在敌群中爆炸、扫荡。在战士们愤怒的还击中,敌人成片倒下,幸免的家伙,抱头鼠窜。一场激战之后,阵地出现片刻沉寂。排长抓住机会,把剩下的20多人,重新编组。
几分钟后,敌人发起了第二次反扑,兵力比前一次多一倍。排长命令:“五班负责右前方,六班对付左翼,七班负责正面,沉住气,狠狠打!”敌人不像前一次那样疯狂了,拥在一起,你推我,我推你,还不时地回头看一下身后的军官。战士们握紧手中的武器,等待敌人靠近。为敌人准备好的干粮——手榴弹和爆破筒全搬了出来。敌人距前沿只有30多米了。
“打!”一声令下,阵地上顿时变成一片火的海洋,硝烟弥漫着天空,敌人懵头转向,四处翻滚。战士们越打情绪越高。七班副班长李金耀身负重伤,仍坚持战斗,排长几次叫他下去,他都拒绝了。
“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坚决战斗到底!”
排长只好命令一个战士背他下去,他立刻说:“排长,我服从命令,但我不用背,我还能爬,让好人留在阵地上打敌人吧。”说完,他吃力地向地堡爬去。
排长衷心地感激李金耀同志,因为多一个人在外面,就多一份杀敌的力量。
李金耀的坚强意志和对战斗负责的精神大大激励了同志们的斗志。又是一番厮杀之后,敌人留下100多具尸体,狼狈地跑回去了。
就这样,二排和一排并肩战斗,连续打垮数倍于我的敌人的四五次反扑,击毙敌300人多,牢牢地巩固住了突破口。
11时58分,纵队发出炮火急袭3分钟的信号。12时零1分,步兵发起冲锋,七十团一连仅3分钟就突破了民权门。
标志着杀开民权门的大旗在城头上矗立起来了。迎风飘扬的红旗像一把雪亮的利剑,直插在敌人心上,绞乱了敌人的心窝。红旗招来了敌人无数的炮弹。成群的炮弹在它四周爆炸,英雄旗手钟银根勇敢地护卫着红旗,伫立在炮火硝烟之中。突然,一发炮弹在他脚边爆炸,他的双腿被炸断。他伏在红旗下,用尽全身力气,一次又一次竖起被炸倒的红旗。当这面红旗第三次竖立起来的时候,又飞来一颗炮弹,旗杆被炸成两截,钟银根又一次负伤,昏迷过去。红旗倒下了,钟银根的鲜血浸透了那面弹痕累累的红旗,然而,红旗只倒下了一刹那,激烈的枪声、炮声、杀声使钟银根又苏醒了,他忍着剧烈的疼痛,咬紧牙关,爬到红旗旁,双手抓住旗杆,两肘撑在地上,又把红旗竖了起来,用自己的脸颊紧紧地保护着这面红旗。
在战场上战斗的战友们都看见了这面红旗,他们在红旗的激励下流着热泪与敌人拼死厮杀!
二排长王春田在回忆录中记下了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