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敌退路封闭门
天津外围的黄土地上留下的象征着这座名城即将苏醒的第一行脚印,是东北野战军第八纵队踩出来的。
他们从东北入关的第一个落脚点:宝坻县。
至此,攻打天津的外围战斗揭开了序幕。
指战员们身上还带着辽沈战场上的烟尘,耳中还回响着辽河岸边的枪声。那是一个多么突然却是令人兴奋的时刻:他们正在沈阳以南的海城、牛庄举行庆功祝捷大会,就接到了中央军委关于“入关配合华北人民解放军全歼华北蒋傅军”的命令。司令员黄永胜、政委邱会作先后宣读命令,讲了话。自然极了:一个战役的终点,成了另一个战役的起点。祝捷会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出征动员会。
八纵队就这样向平津战场进军了。
他们走得很仓促,没有来得及休整,连冬装也没有来得及换。他们也走得很气派,雄赳赳,气昂昂,一路行军一路雄风。
入关的路弯弯曲曲,卷着风雪,裹着尘烟……
天津郊外。
陈长捷的部队把守着每一个入城处。到处是战壕,到处是枪口。
先头探路的侦察部队受到了阻击。
八纵队停止前进。大路上突然变得静悄悄。
远郊乡野的深夜,天地间漆黑一片。战士们坐在背包上待命。几声清冷遥远的枪声之后,郊野又沉入到揭不透的冬眠中。
东北野战军下达了新的任务:攻占天津周围敌人的重要据点。
八纵队兵分三路,忽而偷袭津南,忽而进攻津西,忽而开往津东,忽而又奔向津北。敌人走了,解放军追着打;敌人来了,解放军躲着走;敌人住下来,解放军袭扰。敌人反击,解放军走得无踪影……
解放军这种灵活机动的战术动作,把陈长捷精心布置的驻防区戳得百孔千疮,鱼网一般。
这就是毛泽东早期创造的游击战在平津战场上的灵活运用,它给敌人制造了一个无际的虚静空茫,让他们总是徘徊在梦与醒之间。说梦,似乎又醒着;说醒,又似乎在梦中。
敌人的要点是一大片,但攻克后能致敌人于死地的只有三处:杨村、白塘口、军粮城。
打蛇要打七寸。全纵队集中了精锐兵力,形成拳头,专打“七寸”。
“七寸”之一:杨村。
攻占了杨村,就斩断了平津铁路和公路交通线。
杨村是连接北平和天津的一个纽扣。它位于天津西北25公里处的平津铁路、公路干线上。敌人出入天津,解放军进攻天津,无不在此落脚。它占有极其重要的地理位置。因此,谁都想得到这个“纽扣”。
杨村的守敌是新编三三三师师部及两个团。这之前,他们对这个“纽扣”一直死守不放。奇怪的是,当八纵队某师赶到杨村后,他们不战自退。载运着敌兵的列车眼看就要启动。
敌人逃跑,说明他们心虚胆怯,难以在杨村得势。
就攻它这个虚,就打它这个怯!
部队散开,占领了有利地形。包围了列车,攻击摧毁。列车瘫痪了。
敌人纷纷从颠覆的列车里跑出来,乱成一团。但是,他们很快就清醒了,进行反击。
杨村车站上的激战到了白热化。
敌人毕竟对杨村熟悉,理所当然地找到了反击解放军的有利地形。
对峙。谁也难以在短时间里吃掉对方。
五连副排长李庆春站了出来,抢先领受了打开缺口的任务,率领全排旋风般闯进敌群中,占领了阵地。
敌人组织了两个连的兵力连续五次向李庆春排反扑。李庆春排有三分之一的同志牺牲在阵地前。
惨重的代价铺下了向敌人冲杀的通路。
主力部队踏着这条通路冲了上去。凭着人多势众的优势,很快将敌阵地剁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分而治之,包抄碎取。
敌人仍在垂死反扑,绝不轻易放弃一寸土地。
枪管红了,刺刀弯了,双方打得都很艰苦。
整整激战三个小时才见分晓。
杨村守敌全部被歼,少将师长宋海潮被战士们生擒。
杨村解放了,它切断了天津守敌与北平守敌互相串通以至汇合的路。
“七寸”之二:白塘口。
攻取了白塘口,就能堵死天津的敌人逃向大沽口的退路。
八纵队的另一路部队完成了此项战斗任务。他们进行的完全是一场闪电战,不容敌人犹豫、徘徊,也不容自己人犹豫、徘徊。
傍晚,部队从武清出发。一夜行军,于次日清晨攻占白滩寺大桥。接着,某团抵进津西名镇杨柳青,俘虏敌兵500有余。当天中午,又进攻韩爱墅之敌,激战三小时,毙伤俘敌1800多名。当晚,部队又急行军直插天津东南交通要道白塘口,途经独流、静海时,全歼龟缩在这一带的敌人。第三天拂晓,部队便大摇大摆地攻占了白塘口。
俘虏,长长的俘虏队伍。
“七寸”之三:军粮城。
这是占领天津外围的第三个点。天津的敌人如要向塘沽突围,必经此地。从八纵队占领军粮城之时起,陈长捷的这一打算便宜告破灭。
林彪反复讲过这样的话:我们改变了先打塘沽的计划,并不是说可以忽视塘沽之敌东逃以及天津之敌向塘沽逃窜的可能,绝无此意。总之,塘沽方面仍然是我们要密切关注的一个重点。
林彪这么一点拨,清醒了,等于是给八纵队下了命令,纵队抽调兵力,沿着津塘公路两侧构筑起了十分坚固的工事。此处的工事似乎比别处的工事都要坚固。
林彪仍然不放心,又下令将十二纵队调往天津与军粮城之间,防止守敌向塘沽逃窜……
外围激战
东局子位于天津东约两公里处。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清廷一面着手在直隶训练新军,一面准备设局招募工匠,制造洋式军火。
1862年,天津洋枪队首先制成英式炸炮10尊,装子试放,甚为猛烈。后来总理衙门经江苏藩司丁日昌建议,认为“天津距京不远,而又近海,购料制造不为费手,宜速于扼要处所添设机器厂……”
1866年,清廷允许在天津设局,统由三口通商大臣筹划。崇厚遂筹集资金,购买设备,挑选北京同文馆学生和京营25岁以下旗丁数人,专司制造。“于天津城东18里贾家沽道地方设火药局,是为东局”。东局子由此得名,并逐步形成一个市镇。与此同时,还在“南关外海光寺地方设一西局”。1870年,天津机器局正式开工。因“天津教案”发生,崇厚离任,李鸿章乃奉清廷之命接办机器局,并逐年扩建。1900年庚子之役,八国联军入侵天津,在东局子建立兵营。
此时,陈长捷利用兵营坚固建筑物在东局子镇建起外围核心据点。镇子南北长约1公里,东西宽约半公里,西面背靠天津城垣,东面地形开阔,南端的万兴庄被彻底破坏,夷为平地,北端地形起伏。据点周围设有各种防御设施,仅铁丝网、绊脚绳、鹿砦等障碍物就有9道。环城筑有土垣和宽5米、深2米的外壕,土垣周围每隔三四十米有一座地堡。土垣内外埋设地雷多达万余颗,尤其在对方可能进攻的通道和可能被利用的隐蔽低洼处,更是埋设大量地雷加以封锁。八十六军军长刘云瀚认为东局子据点是遮蔽主阵地的要害据点,坚持该点,全线即可安全,因此特别加强该点配备,举其“精粹”之嫡系二九三师八七七团驻守该镇。解放军进逼天津时,刘云瀚又下令扫清射界,缩小防守范围,全部拆除原有老式民房,强使民夫焚烧旧屋,捣平废墟,弄得百姓无家可归。又驱使士兵日夜修筑、加固环城土垣和外壕。阵地前埋设很多英式地雷,并将全部电线埋于地下。两侧起伏地形上也加筑坚固工事。重武器和连以上的指挥所都设有中等程度的掩蔽部,并利用水塔作观察所,所有射击位置都标有目标射击诸元及夜间射击措施,预备队均有掩体,并与炮兵制定炮火支援措施。刘云瀚几乎每天都到东局子阵地视察,督促加强阵地工事。
攻克东局子敌据点的任务由七纵担任。在此之前,1月1日至4日,七纵经过夜间侦察战斗和突然袭击,先后占领东局子以南万兴庄、曾家窑等村庄,驱逐了敌人警戒部队,逼近东局子。同时在敌人阵地东西两面前方近迫作业,掘进长达千米的交通壕直逼敌人前沿。据守该点的敌人战斗力较强,在我军向其前沿近迫作业的时候,竟很少开枪,企图依仗其复杂坚固工事最后与我军决战。纵队决定以二十一师六十二团和十九师五十七团共同夺取东局子。六十二团由南向北攻,五十七团由北向南攻,形成对东局子守敌的钳形包围,并配置一部兵力在东局子西南和西北,防敌逃跑和天津之敌出援。1月6日晚,六十二团首先以一个连用偷袭方式拿下东局子以南的义顺窑,断敌退路并减少了敌对我攻击部队的骚扰。
1月7日5时(有记载是1月8日5时),攻击部队在纵队野炮及师山炮的掩护下进入指定阵地。特种兵纵队炮二团二营也配属战斗。原定7时30分开始发起攻击,但适值天降大雾,雾气弥漫,能见度极差,指挥部遂将攻击时间推迟。上午11时30分,大雾消散,指挥部立即下达攻击命令。炮火准备开始,敌前沿顿时硝烟弥漫。在战壕里等待了六七个小时的战士们冲出壕体,向敌人勇猛攻击。邓华司令员和吴富善政委在纵队指挥所严密注视着战场上的形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前方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
邓华拿起通向六十二团的电话大声询问:“战斗发起这么久了,为什么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
六十二团参谋长石板桥向邓华报告:“当炮兵射击没有结束,敌前沿工事还没受到根本摧毁时,我南北两面的突击队就发起冲锋了,结果敌人火力复活,我遭敌反击,第一次攻击未能奏效。”
邓华立即命令:“你们团里派人迅速查明情况,组织第二次攻击,务必尽快拿下东局子。”
团参谋长石板桥立即前往进攻出发地域,直接掌握部队,重新查看地形,改变突击方向,在炮火掩护下,集中全营爆破手沿无名河连续进行爆破,终于在12时45分扫清前进障碍。突击队一举占领突破口,第二梯队尾随前进,巩固突破口后即向镇内西北猛插,截断敌人退路,分割敌人纵深防御,迅速攻下了设在东局子补习学校内作为敌防御核心的敌团指挥所。同时在敌人3号支撑点与十九师会合。16时30分战斗胜利结束,歼敌1163名,其中俘敌927名。
东局子战斗中,部队攻击异常勇猛,使敌人魂飞胆丧。我平射炮火直接命中敌轻重机枪掩体和炮兵观察所。突击队不畏地雷频频爆炸和密集的火力射击,连续冲锋,前仆后继。迫使敌人过早使用营、团的预备队,使其防御失去了后劲。后来陈长捷说:“解放军同天津外围守军一接触,我的信心就失去了一半。在河东区,解放军攻占了极为坚固的东局子营房据点,炮火日夜支援也没有起作用。一个大团干净灭亡,只逃出一个营长,还是半死的,他在堡内被解放军塞进的爆破筒震昏,成了个不能言语的哑巴。使得本来就软弱的八十六军全部丧胆了。”
这次战斗对七纵来说是一次攻城预演。部队从战斗中吸取了教训也得到了经验。我突击部队在两次突破中,担任突击的六十二团五连连长牺牲,副连长受重伤,七连伤亡70余人。敌人的坚固设防,尤其是埋设地雷之多,是七纵历次战斗没有遇到过的。战斗结束后,仅十九师五十七团在一凹道狭小地带,1小时就挖出地雷70余颗。地雷给七纵造成很大的攻击困难和人员伤亡。据统计,这次战斗触雷伤亡人数竟占伤亡总数的80%以上。纵队即根据天津城防工事地雷多的情况,开展军事民主,找出了许多破敌地雷的办法。后来,在扫除天津外围残余据点和天津攻城突破时,全纵队很少有人因触雷伤亡。
攻克东局子之后,七纵继续扫除广东义地、浙江义地、姜家窑等残余据点。
义地,是旧时埋葬穷人的公共墓地,也指由私人或团体购置,专为埋葬一般同乡、团体成员及其亲属的墓地。广东义地和浙江义地分别是这两地帮会、团体购置的专为埋葬同乡的墓地。
广东人移居天津并形成一定势力是随着买办在天津出现而开始的。买办最早出现在广州,鸦片战争后,通商口岸增多,各洋商带着买办到新开辟的口岸设行,广东籍买办随之也遍布各地。天津最早的买办亦大都是广东籍人,在天津形成了“广东帮”。后来李鸿章由江苏巡抚调任直隶总督,一些宁波籍买办追随李鸿章来到天津,形成了更有优势的“宁波帮”。“广东帮”在天津建有广东会馆等设施,“宁波帮”也设有浙江会馆、浙江同乡会等设施,而专为埋葬同乡的义地也随之出现。
攻克浙江义地据点的任务由二十一师六十一团五连主攻,四连配合。浙江义地据点位于东局子南面与天津城防之间,西面距民族门约250米,东南距姜家窑200米,北面紧靠公路,东面和南面是水洼地。该据点工事坚固,东北、东南有砖墙,内外大小地堡及掩蔽部近40个,埋设大量地雷,筑有铁丝网和绊马坑,是敌人又一顽固据点。据点内有守敌3个连,每个连有轻机枪6挺。1月12日12时27分,五连在四连的配合下对浙江义地展开猛烈攻击。战斗英雄王才一人连续爆破6个地堡,打通突破口,俘敌20余人,缴获轻机枪3挺,步枪10余支。在争夺突破口的激烈战斗中,五连在极其复杂情况下人自为战,利用敌人遗弃的弹药,打退敌人3次反冲锋。四连机动灵活地打掉了敌人的指挥所,使敌人失去指挥,迅速瓦解。19时43分,战斗全部结束,毙伤敌82人,俘敌76人。
与此同时,二十一师六十三团六连向姜家窑发起攻击。在炮兵协同下,六十三团六连一举突破姜家窑敌前沿阵地,仅1小时,就将龟缩在掩蔽部和盖沟内的敌人肃清,毙伤敌59人,俘敌92人。
广东义地据点在东局子的北面。夺取广东义地的任务由十九师五十五团六连担任。六连在战前作了充分准备,连长带着干部和扫雷组摸到距离敌人铁丝网仅三四米的地方察看地形,探明地雷位置,并组织部队将交通壕挖到敌人的防御工事跟前。1月12日14时,在炮火掩护下,部队向敌人阵地发动攻击,连续爆破敌人地堡群。我突击部队动作果敢迅速,敌人措手不及,正在暗沟里开会时,两个排长即被我击毙,连长两腿打断被俘。经过30分钟战斗,全歼守敌。15时,敌人借助城垣火力掩护,向广东义地猛烈反扑,企图趁六连立足未稳,夺回这个据点。六连在工事外顽强战斗,直至黄昏,边改造工事边击退敌人4次反击,牢牢守住了阵地。
至此,七纵全部扫除当面敌人据点,迫近天津城垣,为突破攻城创造了条件。
八纵要拔除的敌人主要外围据点是范家堡和刘家场坊。
范家堡据点位于八纵突破正面民权门东北方向。距民权门约600米,有两条公路通往市区,是天津通往东郊公路的必经之地,由敌二十六师二营并附机关炮排共500人驻守。该敌在我军进关时就开始昼夜不停地构筑地堡群。据记载,这些大大小小的地堡群全部设有明、暗两类射孔,组成了环形防御体系,既可扼守前沿,又有纵深配置,射界开阔,火力交叉,在整个前沿构成了一个绵密的火网地带。每个地堡群内还有作屯兵之用的地下掩蔽部。敌人的全部活动都转入地下,地表上只能看到无数个像坟包一样的地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