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谁去呢?从皖南军部到挺纵驻地,要越铁路,过运河,渡长江。长江南北之间,敌宪警林立,处处有盘查,便衣特务像游魂,无处不在,不是勇敢沉着、机智过人者,是无法完成这一重要使命的。军政治部领导考虑再三,想到了周山。
周山,中等身材,四方脸,平常少语寡言,但在关键时刻却表现出机智果敢。周山被选中了。他穿起灰色长袍,头戴毡绒礼帽,身背一把雨伞,装扮成商业老板,将密码揣在怀里上路了。
为防不测,他还带上两个小伙计(组织上选配的两个侦察兵)随行。
周山一行,绕村避店,急行军6天,到了江都县境。这里的水网平原上,稻田连河道,所有大路、渡口都被国民党顽军封锁了。第七天上午,他们到了一个小集镇上,以卖货为名,了解可行路线。顽军哨兵盘查时,发觉他答话带浙江口音,怀疑他们是从南边来的新四军密探,要拉到连部。在激烈争吵时,顽军一中士班长以宁波口音骂道:“娘希皮,不快跟着走,咋呼个鸟!”
周山灵机一动,连忙上前与这个班长拉起小老乡关系说:“老总,听口音你是我们宁波地方人,到这儿效劳,够辛苦了。不等顽军班长开口,紧接着周山又用宁波口音一边骂道:“小娘皮的,这年头兵荒马乱,跑买卖可难了。”一边将两块大洋放到顽军班长手里,又说,“这点小意思,给老乡买烟抽。”
顽军班长高兴得两眼咪成一条缝,急忙转过脸骂那个哨兵:
“娘希皮,还不快滚!待在这儿干什么?”然后自我介绍:本人叫周得贵,宁波郊区人,三年前被抓丁,开拔到这个鬼地方,上司嘴上讲抗日,实际上同新四军作对,自己人打自己人。
“哎呀呀!我也姓周,叫中奎,500年前是一家,一家人可要帮一家人的忙啊。”周山略带惊讶地说。
“去吴家桥要绕弯走小路。”周得贵指着东南方向说,“走大路有盘查哨,有便衣侦探。”就这样,这天黄昏,周山一行顺利到达吴家桥挺纵司令部。
挺纵参谋长张藩紧紧握住周山的手说:“你们一路辛苦了,现在挺纵能直接同军部联络,是你们三人的功劳。”此后,周山留在挺纵工作。1940年初,他被任命为挺纵军法处负责人。后任挺纵政治部调查科科长。
舌战群顽
1940年5月中旬,周山随挺纵由地区狭小的吴家桥,转移至邗江县北的郭村。这是一个有近万人居民的小镇,是日、顽空隙地带,有利我军东进。国民党江苏主席韩德勤,怂恿国民党苏鲁皖边区游击总指挥李明扬、副总指挥李长江进攻郭村。原表示“中立”的李长江纠集13个团共1万余人的兵力,叫嚷要血洗郭村。为避免内战发生,说服李长江不做反共先锋,挺纵接陈毅指示,派政治部副主任陈同生、调查科长周山,携带陈毅给二李的电报,深入虎穴,前往泰州谈判。
6月26日下午,陈同生、周山等4人,乘快马直奔泰州。
这天,天空弥漫着乌云,空气异常闷热,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4人都解开衣扣,挥着马鞭,得得的马蹄声卷起了阵阵尘土。他们急匆匆走着,不到五里路,警卫员就勒住马头:“报告,前面的路挖断了,有岗哨阻拦。”
周山一扬鞭,随警卫员来到前面,与岗哨交涉了半小时,声明是去谈判的。岗哨勉强放行后,有个小军官横眉冷眼地说:“死到临头还来谈判,真是白日做梦。”周山讥讽地说:“想不到你们翻脸无情。不久前,你们李总指挥还和我们陈司令员喝酒握手,怎么今天就转阴,要下雨啦?”陈同生拉拉周山的胳膊说:“走,走,不与他论理,找他们总指挥说话。”由于岗哨林立,盘查甚多,只需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一直走到太阳偏西。
进入泰州城,他们先到李部第二纵队司令颜秀五家里。颜以往是二李指定与我挺纵联系的代表,听说陈同生、周山来了,即.出门迎进客厅,但头一句话就是:“这是什么时候了,老兄还到这是非之地来?”
“这里已开过军事会议,仗是非打不可,你们准备怎么样?”
陈同生、周山坦然地笑笑,反问道:“老兄准备怎么样?”
颜把胸膛拍拍:“虽避免不了要被人骂我无用,但我是不会对你们放第一枪的。”
“秀五,你真够朋友,我们共产党人做事,决不背信弃义,先扒香头的。”陈同生说得大家都笑了。
话犹未了,二李的城防司令陈福才带着七八个彪形大汉闯进来,一律提着驳壳枪,食指放在大机头上,把陈、周等4人团团围住。情况危急,一触即发。陈同生等人镇定自若,从容以对。
后来,颜秀五顶住了陈福才,陪同陈同生、周山去见李长江。一来到李公馆,进了客厅,李长江只欠了欠身子,慢吞吞地指着椅子说:“请坐!请坐!”这同他以往在门口迎送新四军,形成鲜明对照。周山坐在陈同生旁边,警卫员在门外站着,以应付不测。
陈同生递上陈毅的电报,李长江扫了一眼,便放在一边,问道:“有何事要说?”“陈司令听说你们要进攻郭村,很不理解。不久前,你对我军有过口头承诺,进驻郭村也是你们同意的,为什么出尔反尔?”陈同生回答说。
李长江又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陈司令希望你们不要意气用事,有什么事用谈判方式解决,不要上顽固派的当。”周山接着说。
李长江只是“嗯!嗯!”的,不表示态度,半晌才冷冰冰地说:“同你们讲理,我是大老粗,输定了。不过,请你们在三天之内退出郭村,还要写信给叶司令(叶飞),告诉他,我们第四天要进入郭村。”
周山言词强硬地回答:“我们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接受谁的命令的。我军人数虽少,但组织坚强,士气旺盛,老百姓拥护。而贵部愿做亡国奴者少,不愿打内战者则很多。我们苦口婆心,冒险犯难,忍受你部属辱骂,来到泰州,不是我们软弱无能,更不是担心郭村保不住,而是让苏北人民看到了我们爱国爱民的诚意,听到我们‘内求团结,外求抗日’的呼吁。如果你们一定要打,可以告诉你,打下去,驻扬州的日寇会赞扬你们‘勇敢’;打下去,苏北人民会指责你们挑起内战的罪恶;打下去,泰州到底是谁的天下,请你考虑!得人心者昌,失人心者亡,古有明训,今天还是真理。”
李长江是一个服硬不服软的人,他转过话锋:“我们可以暂缓几天出兵,但你们要给叶司令去信。”口气缓和了。
“这倒可以商量,双方提出条件来共同考虑。你们何时出兵,那是你的事,我们决不向你们放第一枪。但话要说清楚,谁先打第一枪,谁就承担制造内战,破坏团结抗日的责任。我们新四军过去尊重李副总指挥有民族气节,以为你是深明大义的人,才来同你谈判。”
李长江起身送客,刚出客厅,陈福才又带了100多人,乱糟槽地叫:“缴枪!缴枪!”周山和两位警卫员也拔出手枪来,恰好站在李长江的身后,陈同生同李长江并肩站着,问:
“李副总指挥,看来这第一枪你们要先打响了!”又望着满脸横肉、斜眉斜眼的陈福才说,“有本事的,敢在日本强盗面前逞能恃强,才算得英雄!”
李长江发现这幕武戏真要演出来,自己性命也难保,便着急地指着陈福才破口大骂:
“你们都是些混帐王八蛋,给我滚出去!”
当晚,陈同生一行被安排住在李的招待所里。第二天早饭后,周山想到外面看看,却被岗哨挡回,他气愤地对陈同生说:
“陈主任,我们被软禁了!”谈判虽无结果,但陈同生对他的得力助手周山的有力配合却很满意。
他们身陷虎口,仍坚持我军严正立场,继续严词驳斥群顽对我党我军的攻击和诬蔑,表现了共产党人的高风亮节。7月初,挺纵一举击溃李部的进攻,直逼泰州,为表明团结抗日诚意,挺纵主动停止攻击。躲避在兴化城里的李明扬急忙回来,收拾残局。他一到泰州,立即请出被押的陈同生、周山,设宴道歉,派人护送陈、周回部。
同年10月,周山参加了著名的黄桥战役。。在通讯中断、战斗最吃紧的时刻,他几次冒着枪林弹雨,出生入死,把指挥所的命令、指示及时传达到前沿阵地,为战役全胜作出了显著成绩。
两个月后,在讨伐韩德勤的曹甸战斗中,我军反复冲锋,与敌肉搏了数十次,但敌人的第三防线始终未冲破。在关键时刻,叶飞司令员来到前线指挥,周山振臂大喊一声:“叶司令员来了,快冲啊!”他带领警卫员、炊事员、卫生员、饲养员等,率先冲向敌人。在他的带动下,饥疲交加的前沿部队,顿时士气大振,猛扑过去,一鼓作气,终于突破了防线,歼灭了大批敌人。周山的英勇行为,受到叶飞的多次赞扬。
功垂两淮
1941年,抗日战争进入艰难时期。为建立巩固的抗日根据地,组织上派周山参加地方政权建设,兼任中共苏中三地委组织部长。当日、伪在泰兴路南地区进行“铁壁合围”、“篦梳扫荡”,搞所谓重点“清乡”的危急时刻,他受地委指派,率一支精悍的小分队和20余名干部,深入该地区,统一领导泰兴、靖江的反“清乡,,斗争。他同那里的干部、群众同甘共苦,浴血奋战。并针对当时基层干部群众流行的“恐日症”,反复深入地宣传我党抗日救国的主张,增强群众的民族自尊心;组织广大青年抗日积极分子挖断公路,毁掉桥梁,藏起船只,破坏交通线,使敌人无法行动。他还率县、区武工队,穿插于敌伪据点,开展小股游击战,袭击敌人,惩治汉奸,挫败日、伪妄图在路南建立伪政权的阴谋。
周山注重在武装斗争和政权建设中考察、培养、使用干部,为备区、县选拔、输送了一批有真才实学,经得起残酷斗争考验的骨干。他作风踏实,平易近人,尤其对有缺点错误的干部,总是热情相待,循循善诱。三地委的干部都把组织部看成是干部之家,有话都愿意给组织部的同志讲。周山在三地委工作仅一年时间,他的组织才华和优良作风就给军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组织上调他到一地委工作时,有几个县的干部联名向上级提出,要求周山继续留在三地委工作。
苏北,终于度过了艰苦的岁月。1943年3月,这里的抗日战争呈现出新的局面,我军军事上不断取胜,为政权建设创造了条件。兼任苏中一地委组织部长的周山,顾不上患有严重肺病和脚气病发作的疼痛,拄着拐棍或乘坐小船深入基层,足迹遍及江都、高邮、宝应县的村村镇镇,河叉田埂。他带着地委工作组到高邮县夏集区(今宝应县)柳堡乡搞新乡制试点,一放下行李,便深入到群众家里访贫问苦,调查情况,征求各阶层人士对建立新乡制的意见。在选举试点中,发动群众揭发不法分子,除掉恶霸汉奸;培养骨干,发展30多名党员,组织民兵基干队。通过民主选举,成立了由共产党领导的、以贫雇农为主体的、联合各阶层抗日进步人士组成的“三三制”政权。
1945年8月,日本投降的消息传遍长城内外、大江南北。
战斗在苏北敌后的抗日军民,心潮激荡,欣喜若狂。不久,根据中共中央指示,建立了华中局和华中军区,政府和军区机关设在淮阴,周山任军区政治部保卫部长兼两淮公安局局长。
淮阴、淮安都是古城,自古以来是苏北的战略要地,也是社会情况最复杂的地区。这里有敌特、汉奸和土皇帝。淮阴一解放,这帮家伙即刻转移到乡村,组织封建帮会,私设公堂,明抢暗夺,敲诈勒索,群众深受其害。周山同以往一样,一上任就深入到两淮各区、乡,张贴《紧急惩治条例》,建立村、乡惩治小组,发动群众揭发坏人,开展惩治运动,从重从速地处决了“清乡”特工、汉奸和罪大恶极分子。经过半年的斗争,两淮境内出现了社会安定,群众恢复家园,安居乐业的局面,军民誉称周山为“两淮卫士”。
1946年11月24日,周山在掩护军民突破国民党军和还乡团包围的战斗中英勇牺牲。一生奋斗留战绩,两淮人民唱英雄。
苏北人民永远怀念自己的优秀儿子——周山。
(南京军区政治部组稿夕月寸撰写)
浙东抗日寇,齐鲁歼顽敌
——记林达烈士
在上海市龙华烈士史料陈列馆内,一个由照片、小传、家书、浙东游击纵队《战斗报》和嘉奖令等组成的史料栏内,记述着华东野战军第一纵队第三师第九团团长林达的革命业绩。在抗日战争时期,他率领游击队打响浙东“三北”(镇海、余姚、慈溪3县北部)抗日第一枪,奇袭日伪据点,生俘日本军官和伪军上校总队长。解放战争时期,他机智灵活地指挥部队以少胜多,出色地完成阻击任务,受到鲁南前线指挥部的嘉奖。在孟良崮战役中,他率领九团坚守阵地4天,阻击了敌人的增援部队,立下战功。
1947年7月,这位战功卓著的英雄团长,在转战中不幸中弹,以身殉职。时至今日,每逢节假日,一批批的青少年和各行各业的人们,来到这里驻足凭吊时,都为烈士不畏艰险、不惜献身的崇高革命精神和品质所感染,受到革命优良传统的教育。
一
林达,原名林有璋,1914年5月21日出生于上海南汇县三灶泓的一个农民家庭。少年时在乡间上学,课余假日随父母田间劳动。19岁时新陆师范学校毕业后,到江南造船厂当职员。
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上海沦陷,林达被迫离开工厂,回到家乡。他目睹日军屠杀中国人民的桩桩罪行,联系同学、工友,筹划搞一支抗日武装,寻求抗日救国途径。这年冬天,从金山卫登陆进犯南汇县境的侵华日军,在三灶泓疯狂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林达的婶母、堂弟、外甥女均遭惨杀,他和两个弟弟也中弹受伤。国仇家恨,更驱动他投入抗日救国的行动。
1938年春,中共江苏省委派陈静、蔡辉、周秋萍(周大庚)等返回浦东,利用国共合作的有利局势,开展抗日武装斗争。正逢其时,遂其愿的林达欣然参加了抗日武装的筹建工作。
党组织指派他与受过革命影响的南汇二区区长连柏生联系,并出任长沟乡乡长,利用合法身份动员失业工人、农民和青年学生等组织军事训练;之后不久,又与连柏生、王才林等到泥城,参观由共产党员周秋萍、吴建功组织领导的南汇县抗日自卫队第二中队。9月间,按照“泥城二中”的榜样,建立了受中共领导、有二三十人枪的南汇保安团第四中队(亦称抗卫四中),林达任司务长兼长沟乡乡长,负责筹集部队给养。1939年4月,国民党南汇县县长兼抗日自卫总队长于润生玩弄阴谋手段,以“集训”为名,将泥城抗日自卫队第二中队缴械解散。林达所在的“抗卫四中”,趁机接收部分泥城第二中队人员,升级为抗卫二大队,采取灰色隐蔽形式,成为浦东唯一的一支抗日队伍,坚持战斗在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