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匹高大骏马上,端坐着身着银甲的佩刀武将,最左面一人手执马鞭指着自己的马车,方才那些训斥之语便是出自他的口。
为首一人眉目朗俊,一双冷冽的眼眸,毫无波澜地凝视着这边,这个人落忧却是认得,
南遥几升几降的振国将军,慕容世家的家主,逆风口中逼得自己重伤坠崖的元凶之一,慕容尘!
有关那段失落的记忆,落忧不止一次的在脑海中显现零碎的片段,当时每每都被压迫得呼吸困难,难以自制。等到事后她想要去深究的时候,却发现那些片段总是完全消失在脑海,无迹可寻。
数月前的塞上湖畔,宁川以送礼之名,将被君成翊重伤的慕容尘送到落忧面前,也因此落忧被不断交叠的记忆场景,逼到险些崩溃。虽然这些场景出现在慕容尘现身以后,但落忧却私心以为,当时的反常,更多归功于宁川的琴音。
九霄琴音,以音驭心,以心乱神,勾起那些遗忘的过往,绝非难事。
而此刻,透过车帘的缝隙,落忧审视的望着慕容尘俊朗的容貌,更加确定了当日所想,因为看着外面那个人,除了一丝似曾相识的熟悉,她竟然异常平静,只是在想起宁川这个名字时,心中的焦虑又深了几分。
“方才受命调转马头揭取皇榜,不小心冲撞了将军车马,还望见谅。”车夫的道歉之语传进马车内,谦而不卑的语调,让方才还趾高气昂开口训斥的武官不由得滞了声,转头望向慕容尘,目带请示。
女皇张贴皇榜月余,观榜者众,应榜者疏,更不要说是揭榜,绝对是头一例。
眼前车马上的主儿既然言明要去揭榜,他们还真为难不得。先前那个医者不过是提供了几种药材,便被女皇奉为上宾,此人若真有本事揭这皇榜,他们谁敢开罪。
而此刻慕容尘同样审视的望着眼前这两辆不算出众的马车,领先这一辆,半明的车帐后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众女眷。
“去将皇榜揭下,呈过来。”慕容尘微敛了眸,吩咐道。
身边人急忙应下,片刻之后,便将悬在城门外月余的皇榜拿了过来。
“既如此,就请揭榜人下车吧。”慕容尘说着,目光在掩着的车帘上扫过。连车夫都能处变不惊,话语张弛有度,他倒是想看看这个身为主子的揭榜人是何方神圣。
话音一过,车上几人相视一眼,都堪堪松了口气。
揭榜人,自然说的是落忧。好在落忧自进入南遥境内,便让紫影易了容貌,否则此时真不知要如何应对。皇家之物,落忧若是带着面纱受之,必然落人诟病;假设露出与女皇形容一致的样貌,岂不更是惹祸的根源?
阳光甚好,车帘浮动间,一行佳人皆从车上聘婷而下,为首一人青裳罗裙,发挽云髻,右手包在厚重的纱布中,一方轻纱遮面,露在外面的双眸清亮明澈,让慕容尘不由得身体前倾,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当纤素的手指挑开面上轻纱,一张素颜随之落入众人眼中,不算绝美,只能说是清秀。慕容尘倾起的身体又再次回落,寒冽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
不是她。
早该想到的不是么?只是当见到那双同样明净无波的眸子,他的心还是为此揪紧,异想天开的幻想着是她回来了。
“你,可有十分把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当落忧伸手去接那方榜单的时候,慕容尘突然开口问道。
话一出口,连慕容尘自己也有些惊讶,但说了就说了,他承认,他就是想要说服这女子不要接。
没人比他更清楚皇榜上所说的奇症是什么,多年前南遥先帝费尽周折搜寻了近十年,依旧未能找到治疗那种病的良方,这一个年轻女娃,又能有怎般手段?
揭了皇榜,便等于是签了生死契约,治不好,便要将命留下。
他不想她死,不为别的,只为她有一双与那人一模一样的眼睛。
落忧闻言,伸向前方的手一顿,随即浅笑着接下那一纸皇榜。“未见到病患前,民女不敢妄下论断。”
说完,手向后一扬,车夫会意,将马车赶至街边,让出宽敞的路出来。
“请。”落忧避开身子,启声道。
“你们先回去,晚些时候再议。”慕容尘回身朝着身旁几人吩咐了几声,待几人离开,朝着落忧的方向望去,“我带你进宫回话。”
不同于北越的庄重大气,也不似东陌的华丽精致,南遥皇宫的构造,带着独到的柔和隽美,落忧一行跟随着慕容尘一路走来,四处芬芳萦溢,花开锦绣,一片勃勃生机。
到了太医署,有慕容尘相送,落忧自然受到了极度的礼遇,还未及落忧拿出皇榜,慕容尘便先一步将她归成是自己引荐来的医者,这一点让落忧微微侧目,伸进袖中取皇榜的手,也收了回来。
慕容尘此举,等于是将风险揽到了他的头上,到时假设自己不能治愈女皇,罪责会比揭榜轻上许多。虽然不明白慕容尘为何要帮自己,但这份情,她领了。
倒不是信不过自己的医术,只是从揭榜换做引荐,能免去许多麻烦。她们这一行,最最需要的就是低调,不到不得已,落忧也不愿做揭榜这种引人关注的事。
几人才安顿好,慕容尘便被女皇诏走,且责令落忧于申时一刻于会宁殿候诊。
按照落忧的打算,本想用这空余的一个时辰打听出前些日子得蒙圣宠的那个医师的消息,结果被人告知女皇赐给那人休憩的地方,是距离太医署不远的偏殿,平日他并不会过来这边。在听众人的形容以后,落忧已经可以断定,那人便是吕旭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