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护卫的带头下,其他人也纷纷效仿,片刻之后,所有的重伤护卫都闭上了眼睛,脸上甚至还带着解脱的笑意。
为了这个甘愿被他们牵绊脚步的主子牺牲性命,于愿足矣。
空气里血腥味道再次升浓,周遭安静的只剩下几人轻微的呼吸声,两名护卫隐忍着跪在众人尸体边,眼中通红;段千夜目光始终纠缠在落忧无波的眸子里,一片复杂。
回到马车上,落忧快速的在紫湛紫影采买的药材中寻找可以替段千夜清除余毒的原料,碧珠小心的为他包扎着伤口。
“天。”衣服才被剪刀挑开,便传来碧珠的一声惊呼。
落忧循声看去,明珠的光影下,被扯开衣服露出的胸膛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横穿右胸,堪堪在心脏附近收住,腹部也有一道不算轻的剑伤,但较之胸口这里,却也不足为道,左臂上,两处剑痕交错而过,其中一道深可见骨,碧珠用了许多落忧研制的灵药才勉强将血止住。
“自己敷。”落忧从包袱里找了伤药出来,抛向段千夜,本意是让他用完好的右手接下,不想他竟然弃右手而动左手,这一番动作让他刚刚才止住血的伤口又一次崩开。
落忧眼中闪过一丝薄怒,身体微倾过去,单手快速的抓住段千夜右手上的玉骨折扇,马车狭窄的空间里,两人的距离近到很难闪避,且段千夜又受了伤,落忧的小手握上了那把折扇下的墨玉吊坠。
“松开。”声音依旧是平常的淡漠,连目光也仍旧一片清冷无澜。
段千夜眼中流光稍逝,半晌后,握着折扇的手缓缓放开,目光始终锁在落忧握着墨玉吊坠的手上,看着它被拿走。唯一的一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将折扇拿走。
段千夜心里微微轻叹,这丫头,完全不知道在这一瞬,自己已经将比性命还重的东西托付。
然而,大煞风景的是,落忧取走折扇以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把它送到了一直恹恹欲睡的肥貂旁边,见到来了新奇玩物,肥貂立即瞪大了黑豆眼,捧着那块墨玉左闻右啃,不亦乐乎。
见此,段千夜不由得黑了脸色,搭配着眠花毒未解的愉悦笑容,一张俊脸变得扭曲,让一旁给他敷药的碧珠误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弄疼了他,不由得手下越发轻柔。
“连他的这份狠心都没有,你要如何去争你想要的?”落忧继续埋头在一堆药材里,突然开口道。
“你知道他?”段千夜惊讶的直起身子,胸前的刺痛让他不得不放缓了动作,但眼底的震惊不变。
连他也不能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人,落忧又是从何而知?
落忧停下手,缓缓摇头,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皇室这种权利倾轧的地方,感情永远都是奢侈品,心存柔软等同农夫暖蛇,终有一日会被蛇反咬。
方才她在攻击黑衣人的时候,银针与毒药齐发,一方面是为了退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
经过最开始的那一片白雾,想必那人已经确定了瓷瓶内装的是毒药,而情急之下飞射出的银针,究竟有没有毒?
当时他有两条路,要么躲开,让瓷瓶坠地;要么接住,瓷瓶不破,但他要被迫接下银针甚至被刺伤。
是要接住可能没毒的银针,让肯定有毒的瓷瓶不爆;还是直接躲开,放任他的手下自生自灭,那个人已经在瞬息之间做完了选择。
仅凭一个呼吸便能分辨出烟里无毒的人,可见其在医术上颇有建树,却不肯为他忠心不二的手下们冒一次险,相比段千夜,那个人要自私得多,冷情得多,而遁走前那一声夺命的低哨,更是将这份残忍扩大了数倍!
“如果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但前提是你也要像他那样残忍或者是更甚,你做得到吧。”
不是疑问,落忧的话直接便用了最直接的肯定语气。帝王之路,本就是鲜血铺就,白骨堆砌,而东陌的局势,最终得到那个位置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仁君。在这场争斗中,谁的心肠最为硬冷,谁的伪装最为完美,谁的胜算便越大。
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段千夜的回答,落忧抬起头望去,映入眼中的,是段千夜疲惫的睡颜。
苍白的脸上,血污已经除净,眼下刻着深深的黛印,唇边笑意仍在。
落忧低低叹息,竟然是睡着了么?即便逃避得了自己的残忍真言,逃得开事实的残酷么?其实早在你来北越为质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做了选择,不是么?
随即转头望了眼被肥貂捧在怀里的折扇,想起方才段千夜接药时下意识的动作,落忧秀眉微蹙,段千夜这一身的伤,浑身上下竟唯有这一条右臂,完好无损,究竟是巧合,还是这把折扇另有玄机?
马车在城主府门外安置了一夜,也许是忌惮城主府邸的守卫,也许是要养精蓄锐,总之,一夜至明,一切安好。
按照最开始的打算,落忧是想要在天明时分出城,继续向西赶路,却不想第二日一早便传来了全城禁严的消息,而落忧在离开越城时,从马车上卸下的那枚象征着皇子府身份的玉牌,也在昨夜的那场变故中失了踪影,于是,几人不得不乖乖的留在了城中。
段千夜的伤势不断反复,经不得劳累,落忧也需要足够的空间研制眠花的解药,无奈之下,只好又寻了闹市的一家客栈住下,一样的独门独院,周边布阵,有备无患。
当夜幕降临,空气中再次弥漫开浓重的杀气,听着院外杀阵中传来的阵阵哀嚎,落忧一向淡漠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