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日本是出名的全民“中产”国家,贫富差距不大,收入的高低差距也许只有100倍,不像有些国家,可以达到上万倍。像我这样只是打点零工也可以生存,生活品质也不至于太差,而日本国籍的人,还可以享受很多住房医疗教育方面的福利待遇。”
“所以我走了那么多地方,会在日本停留,因为日本确实到处都很干净,而且民众普遍受教育程度比较高,全民素质相对来说比较高,甚至在很多地方,民风也很淳朴。”
Sun跟我说,他在日本环游的时候,路上觉得背包太重,背着麻烦,又不想找住宿或寄存,经常就偷偷往草丛里一塞,然后到处游玩,回来背包总是安然的在那里。不过,他说,只有一样东西不行——那就是自行车,会被其他人骑走。
我忽然想起来,在茹那里住的时候,早上起来发现门没有锁,看到我在那里惊呼,茹只是淡然的回了我一句:“No problem, it’s Japan!”
向sun求证了一下,果然如此。他告诉我,在一些小城市民风更好,他说旅行的时候,看到乡间路边有一种简易自动贩卖机,很有意思,是全敞开的。物品放在上面,标明价格,下面一个放钱的地方,若你要买东西,只要自觉投币即可,很少有人会拿了东西不付钱。
听了不由得唏嘘感慨,记得小时候,在家里也是夜不闭户,曾几何时,整天要担心治安问题,家家户户都是防盗门、防盗窗,甚至自己在家里睡觉,都得关上门窗、插上插销,人与人之间筑起了厚厚的壁垒,心门只怕也在不自觉中关上了。
Sun有个日本女朋友,可是他却说,不想结婚。“因为在日本生存压力太大了,日本女人通常不上班,我自己一个人可以自由的生活,但是要负担另外一个人,我觉得责任太大。而且日本人虽然对你很礼貌、很热情,但是那是一种对待陌生人和普通朋友的素养,可是你想要进入他们的生活,你会发现那里有一道玻璃墙。他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对比较淡漠,夫妻之间也是彬彬有礼、相敬如宾却不能亲密无间。”这倒是跟凡说的一样,他也不想娶日本老婆,也是差不多的理由。
“日本男人是天生的工作狂,我认识一些日本的年轻人,甚至每个星期打五六份零工。他们的休闲娱乐和运动都是安排在晚上十点以后的,有时候我真怀疑,第二天一早,他们怎么还有精力起床上班的?”
日本还是个很“小气”的国家,sun说,日本人自知资源匮乏,所以非常的小气。你看,路上基本上是方方正正的甲壳虫般的小汽车,因为他们认为开大车是在浪费社会资源,制造污染。
而在日本,食物的分量也很少,基本上大家是分食制,每个人吃小小的一份,不够再添,若是浪费粮食,那是要被鄙夷的。而日本人家里,若是见到孩子不关水龙头,则会被严厉的责骂。从小,他们就会给孩子算一笔账,不关水龙头,一天会浪费多少水,一年会浪费多少,如果每个人都这样,会造成多么巨大的浪费。
我听了不由得感慨万千,什么时候,我们还并不富裕的国家也能有这样的环保理念呢?而不是相互攀比着买大车;不是在豪华餐馆,一顿饭就铺满一桌子的摆阔;不是犟着脖子白你一眼,用鄙视的眼神告诉你,一吨水才多少钱啊,至于那么节约吗?
澡堂里的女人
在外面闲逛一天,回到家里(短短几日,我已经习惯把sun的房子称为“家”了),累的骨头都散架了,懒洋洋的靠在床边发呆,简直目光都快涣散了。
Sun神秘兮兮的凑上来对我说:想不想见识一下日本的澡堂?
“Why not?”我立马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跳了起来。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国内曾经热播过的电视剧:《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
“但是我们要走着去呢,估计要半个小时——因为你不会骑自行车,我又是穷人。”sun又调侃我,我连忙更正,我也是穷人,我连自行车都没有呢。
Sun住的地方,刚好是两家不同地铁公司的地铁线交换的地方,有时候明明只有两站路,可是必须换车,车费就得450日元,说实话,我宁愿走路了,就当热身呗。
Sun路上告诉我,这家澡堂开了十多年了,非常原生态,格局都是十几年前的样子,客人都是些街坊邻居,里面的客人都很热情,他的日语口语就是在这里练出来的。去的次数多了,老板兴致上来还会请他喝啤酒。
走到浑身发热,估计二十分钟的路程,在一条小巷子里,sun告诉我到了。
只见很简单的两个小木门,上面分别写着“男”和“女”,门口飘着个布旗子,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汤”,简单,甚至是朴素的就像老家乡下的“大众浴室”。
真是佩服这小子,这样的小弄堂里他都能找到。Sun示意我走左边女的那个门,他就径自掀开右边的帘子进去了。
“哎,等等”,我连忙唤他,我还不知道怎么整呢,我又不会日语,可是已经不见了他人影。
只好掀开帘子进去,可是立马把我吓的跳了起来——sun就在我面前。原来两间是通的,老板只是在中间放了个桌子,然后他自己站在男的那一边收钱。
Sun在那头嘿嘿的笑,使劲跟我作鬼脸,这家伙!故意吓我的!
掀开帘子就是一个高出地面的、铺满整个房间的榻榻米,一排鞋子脱在榻榻米的外面,两边是储物柜,其中一排储物柜就是男女更衣室的隔墙。更衣室里还放了非常古老的投币烘干机(烘头发的,类似香港片里烫头发的那东西)、投币按摩椅,估计在十几年前应该是很豪华的所在。
可是我很快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对面男的进来,只要脑袋一伸,就完全可以看到在这边换衣服的女人哦,中间居然连个隔断的布帘子都没有!!!
还有……还有……那个卖票的大叔坐在帘子的那边,一边是男一边是女,只要稍微探个头…….岂不就观尽春色啊?
我支吾着不肯脱衣服,Sun只好安慰我,这里大家都很自觉的,坚决不会有人脑袋伸过来一点点的——后来我才明白,估计还有一个原因是,伸过来也没啥好看的,澡堂子里,全部是50岁以上的老奶奶……
进到里面,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哇!!!这辈子我没有见过那么多上了年纪的女人的裸体,天哪!以至于后来几天,我还不时在睡梦中看到那些衰老的躯体,松弛的皮肤,那些被岁月这把刀雕刻的面目全非的肌肤——天哪,哪天我也这样了,怎么办呐?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否坦然面对那势必到来的衰老与不完美。
我迷迷瞪瞪的跑到大池子里,脚一踩进去就触电似的跳了出来,习惯性的用英语大叫了一声:“So hot!”
“What happened?”Sun在那头问,声音清晰的像是在耳边。原来澡堂子也是相通的,天哪!真是长见识了!
旁边的大婶很热情的示意我,要先去那边搬个小板凳,坐下来把自己洗干净,然后用小脸盆兜一盆热水到身上,习惯一下温度,再到温水池里泡,再到热水池里泡,再两个地方来回泡,一边用身体语言,一边来回跑着演示给我看。
原来是这样,难怪那天露天温泉差点晕倒了。
我看坐在小板凳上洗澡的阿姨,动作非常的节制,似乎尽量的保持不把泡沫、脏水溅到别人身上去——连在浴室里,她们都很自觉的贯彻不麻烦别人,不影响别人的生活态度,真是难得。一边似乎在闲聊天,倒像是在家里串门的样子。
两个池子里都放着可爱的天使丘比特雕像,每次我都抓着天使的脑袋,小心翼翼的踩到池子里。旁边的老奶奶们总是好奇的看着我,听我用英语跟对面的Sun对话,眼神对接上,就友善的朝我笑笑。
不一会儿,Sun忽然大声对我说,Amy你快点哦,我朋友说让我们去万圣节party。
我连忙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那么多女人的视线,简直要把我灼烧了,这个提议真是求之不得。
狂欢万圣节
在路上,Sun对我说:我的朋友都是日本人,日本人不太喜欢中国人,如果他们问你是哪里人,你不要回答是中国人哦。
我有点恼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那我怎么回答?难道我说是韩国人?
Sun想了一下,开玩笑的说:你可以说是香港的啊、台湾的啊,都没有关系啊。
我沉默了,迈开两腿不再说话,努力跟上Sun的步伐。可是我的心里却在反复排练,当他们问我Where are you from?的时候,我该怎么回答。
不!我做不到,绝不!我在心里一遍遍的对自己说。
我是中国人,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来自美丽的杭州!我为我的国家骄傲,为我的家乡骄傲!
对不起,Sun,我不愿意说谎,哪怕是为了维护你跟朋友之间的和谐。我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就不再吭声。
一路狂走,居然很快就到了:京都真是小啊。
沿着蜿蜒的楼梯上去,映入眼帘的是个狂欢派对。所有人穿着奇装异服,男人打扮成女人,女人打扮成野猫,还有穿着警服带着警帽玩制服诱惑的,原来是个化装舞会!——而我却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格子衬衫,素面朝天就跑过来了,真是要命啊!
我盯着热闹的场景发呆,脑子里那根弦还绷在“你从哪里来”的问题上。
看到Sun,几个女孩子旋风似的一下冲上来,立马就是个热情的熊抱——不知道是化装舞会的狂欢气氛还是酒精使然。
Sun给我一一作了介绍,在座的有来自各个国家的人,韩国、美国、意大利、西班牙,当然最多的是东道主日本人。
Where are you from?一个打扮成日本武士的中年男人转过头,热情的问我。
终于来了!
所有人都转了过来看着我。
“她来自中国杭州,一个美丽的城市,在上海的附近。”
原来是Sun,他抢着帮我回答了。我转过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个敏感的男人,大概已经感觉到了我在想什么。
我笑着点点头,大方的看看大家,然后对大叔说:Nice to meet you!
气氛有三秒钟的某种尴尬的停顿,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我的敏感,而且那种停顿明显来自于其他国家的人,每个人似乎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用一只耳朵关注着这边的进展。
武士大叔摸了下胡须,微微颔首,大方的朝我伸出手。
“嘘~~~”心里某个地方轻轻的放了下来,大家又开始继续饮酒跳舞。
武士大叔微笑着跟我交流了一会,很兴奋的告诉我,他去过上海,去看世博会,很喜欢上海,还问我喜欢日本吗?
其他人也对来自中国的我很感兴趣,打扮成女人的井上更是围着我问了很多关于沙发客和上海、杭州的问题。可是震天响的音乐,加上他们的蹩脚英语,还有啜了两口啤酒带来的晕眩感,让我的脑子开始罢工,我再也无法把那些英语单词在我脑袋里转化成正确的含义。
跳舞!跳舞!跳舞!跟着节奏一起摇摆!
Sun做出怀抱吉他状,又开始弹他的空气吉他,一边像后舍男生一样跟着音乐无声而夸张的学口形,一会儿又拉着我疯狂舞动。
一个日本男孩子,长着满脸的青春痘,一直很安静的坐着,被大家硬拉起来跳舞,居然一摆动肢体就有迈克尔.杰克逊的机器人风格,每个节奏上就跟机器人似的强劲有力的舞动一下肢体的某部分。
Sun不停的一杯杯的啤酒灌下去,我笑着说,你喝太多了。他放下啤酒杯,突然跪下,夸张的双手捂脸,大声的说,“上帝,饶恕我吧,我是个罪人!”,然后站起来,用手掌拍了一下额头,又端起酒杯,顽皮的一撇嘴:“但是我还是要喝酒~~~”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易装成性感女人的井上不时的被我们调戏,一不留神,那浴袍似的无带裙子就被大家调皮的拉下来了,Sun还拖着我的手去摸井上的假胸,他也故意做出性感撩人的样子,美国人在一旁拼命起哄拍照,还不时把相机放到很低的位置,故意拍mm的走光照。
所有人都越来越嗨,纷纷离开座位,大家笑着跳着,不时碰一下杯子,再也没有什么国界,不需要什么语言,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事后Sun告诉我,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都喜欢旅行:“我们都是流浪的吉普赛人,所以,不要担心。何况,仇视华人,只是一部分右翼份子。而且京都历来还算是亲华的城市,你放心好了。”
我的童年和青春期是在金庸、梁羽生、古龙的武侠小说的熏陶下成长的,记得年少时的我,简直是嫉恶如仇,总是为南方周末上的一些报道愤慨的饭都吃不下,在我的世界里,是非、黑白、爱恨之间是有明确的界限的。
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想法却开始慢慢改变,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平凡的某一个人可以改变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
武侠小说里,那些生活在仇恨中的孩子,其实他们的人生是多么可悲,他们的心态是多么畸形,他们完全丧失了自我,完全失去了快乐。他们的父母或者亲人,教给他们的只是仇恨,他们完全剥夺了那个孩子做为一个人存在的意义和快乐,这是多么自私的心态!
假如每个人都可以放下仇恨,都可以保持善良、快乐的生活,那该多好啊!
若世界上每个国家也都能和平相处,把这世界看作一个地球村,把那些庞大的军费开支都用于慈善事业,拿来帮助那些流离失所的人,用来治理环境,对付疾病与灾难,关心一下地球母亲,那该多好啊!
可惜我这样的想法总是会被叱责为天真,我也知道,每个人,要每个人都善良,确实很难,世界上也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战争和纷争,可是我想如果每个人都能这样要求自己,世界总是会美好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