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皓如约等在办公室里。这是一间足有两百多平米的房间,硕大的老板台后面坐着仿佛已洞悉一切的孟皓。他让外面套间的两个工作人员挡住所有找他的人,并拔掉两部电话线,关了手机。
头一次稍长时间单独地面对林雨馨,他不想有任何人任何声音来打扰。
要像品茗一样品这个自己一见钟情的女人的作为。
雨馨坐在孟皓的对面,她看着这个躲着自己,差不多每隔半个月就要到林家坐上一坐,又不多说话的男人,心里生出了恐惧。孟皓今天穿着黑色西服,白色的衬衣一尘不染,蓝底黄点的领带,手上拿着一支抽了半截的大中华香烟。雨馨这还是第一次认真地看这个男人。
孟皓将烟摁灭在桌上的水晶烟缸里,站起身,来到窗前,背对着雨馨。她身不由己地转身看着他的背影。“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找我,连到北京公差都没去。说吧,你要多少钱?”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雨馨万分吃惊,手指甲不由自主在老板桌上划了一道,对着那个背影说:“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知道。”孟皓看着外面的景致。
雨馨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是她不可能和任何人说起过的事,当然包括孟伟。他只可能是从弟弟那里知道郝良的情况,却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会来找他要钱。
“因为除了我,你已别无选择。”他总算回头看了雨馨一眼。
“我要十万元现金,你开出条件吧。”雨馨的语速很快,她要快点离开这个房间,哪怕是快一秒!
“我的条件有两个,你可以任选其一。第一个是,我包你一年,你是我的情人。第二个是,嫁给我,而且必须今年‘十一’那一天成婚。两个条件的前提是今天晚上和我在一起过一夜。两个条件的一个共同附加条件是你毕业后要在我的公司工作一年。一年后,我不限制你。不管你答应我哪一个条件,从把钱送到医院之后起,不许再和郝良有任何形式的来往。”孟皓边说边从窗前走回老板台前,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坐在桌子前的女子。
雨馨觉得他的声音如同鬼魅一样在整个房间里飘荡,穿过自己的皮肉,直抵心脏。她想不透为什么会有第一个条件,为什么会有前提条件,为什么会有那个附加条件。房间里有空调,温度应该是适当的,可是雨馨却出了一身冷汗,脸上布满了细密的小汗珠。她真想一走了之,可是来此的目的使她不得不管住自己的双腿。的确,这个男人说到了自己的痛处——别无选择!除了找他,连开出条件给钱的人都没有!
雨馨回避着孟皓死盯她的目光,忍着泪水,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流下一滴泪!“我答应第二个条件,不过,请你立刻给我现金。”
孟皓点了点头,没动声色:“我马上就让财务人员提钱给你,然后我送你到医院。今天如果交不上钱,郝良就得出院,对吗?”
雨馨把脸埋在掌中,因为她觉得眼睛已有了潮意,声音闷闷地说:“不用你送我。”
“没别的意思,那么多钱,我怕你自己拿不安全。”
雨馨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钱,更别说亲手拿了。她在车上时眼光始终不离手里的布兜,这是一包救命钱,也是一包卖身钱,从此以后它们就会搭起一座断桥。她不停地催孟皓快开点到医院,越催越觉得慢,她怕,神经质地怕医院立刻赶走郝良。及至下了车,她就要跑进去,又转身说:“不怕我拿到钱反悔?”
孟皓说:“我从来没有失过手,因为我会有一千个办法对付对我失信的人。别忘了,晚上八点我到你们学校门口接你,看不见你我会冲到你的宿舍里的!”
林肯车绝尘而去。
雨馨急匆匆地走进了医院的大门,却又不想快走了,她知道一送上十万元对她意味着什么。
当年西楚霸王痛别虞姬,虞姬说:“大王,请将宝剑赐与妾身。”以剑自刎谢之一片深情厚意。如今雨馨觉得自己是姬别霸王,还是要以一剑自刎以谢郝良。这剑不是霸王赐的,是自己找的,杀掉心,不杀身。
杀心比不上杀身,后者可以一了百了。而前者,心已死,头还在,能不忆往昔?
雨馨是挪到郝良病房前的,正巧郝母呆在门外偷偷地抹眼泪,雨馨仰仰头,不让眼泪流下来。她走到郝母跟前,把钱交给她:“我毕业后马上要到深圳一家公司工作,钱是预支的三年工资。对方觉得我是个非常出色的人才,才出此大力气。这是我的福分,也是郝良的福分,大家都没有走到绝路上。”
郝母说什么也不要。“我早就和你说了,孩子,你再找个人吧!年轻轻的,又俊,什么样的找不着?别跟他了!这钱我不能收,该着井死河死不了。他也没大事了,就行了呗,不整容就不整容吧,丑俊的都是我儿子。”雨馨急了,要跪下求老人收下,被郝母一把拉住。“阿姨,你快趁天早和我一起到储蓄所把钱存上,只留下几千在外面够三天用的就行了。别和我争,也别让郝良知道,你就说是社会上的捐款。你还要跟他说以后我就不能过来了,我要考试,一毕业就得赴深圳。叫他别惦记。这话我说不出口。”
“咣当”,病房内传来器皿落在地上的声音。二人急忙赶到室内,是郝良不小心将便壶弄到了地上。
雨馨拾起,假装放便壶背过脸,仰仰头;再回身,已是春风满面。
她对郝良讲起了全国各单位到学院招聘的事,试图转移思绪。郝良用烧得皮肉揪在一起的右手,抚了抚她的长发,仔细地听着,开心地笑着。他的嘴也已烧坏,发不出太真切的声音。他尽量不在雨馨面前讲话,为的是不想在爱人面前再现其短。
如果没有雨馨不厌其烦地表白自己爱的是他这个人,他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计划着先休学一年,然后继续学业;拿到学位后做力所能及的工作,甚至继续爱情!
雨馨从兜里摸出了一块巧克力,放在了郝良的手上,借口有事要办就走了。郝母紧跟其后,要她陪着把钱存上。
一出病房的门,泪水无声地淌在了雨馨的脸上。
霸王别姬,虞姬能在爱人的面前痛快地哭。
姬别霸王,虞姬只能一个人独自流泪。
此一别,何时是归程?
孟皓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兴奋得走来走去。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大步,近一年冥思苦想,晚上就要一亲芳泽。他对自己非常满意。他并不缺一夜情、一月情甚至更长时间的情,准确地说,那些都不能叫“情”,那是“欲”,对方用不着他费心征服,甚至对她们连话都不用多说,一切都在过程中。他怕惹麻烦,把和每一人的“欲”都拿捏在十次左右,绝不多吃多占,然后用对她们来说更实际的东西比如物质作最后的了断。他瞧不起她们。别以为和孟大老板有过肌肤之亲而后享受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是件很不错的事,了断之后会感觉到孟皓的坚冷如铁,毫不留情。
这个世界越来越现实,爱情越来越不值钱,让人觉得有没有都是回事。
能让郝良牢记的“断肠崖”的话,也让孟皓牢记。虽然主角不是他,他也照样为之心动。
孟皓相信有爱情,这是个让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事。在他的观念里,雨馨用婚姻换取金钱来给她爱的人治病,他没有任何反感,他看到了并不多见的爱情。
这不是一个物质化了的女人,她的所作所为全凭为谁而顾,因此这是一个他没有见过的女人。
也许人的本质就是这样,偏爱自己没有的暂时又得不到的东西。
他想起了什么,赶忙打电话:“方平,那对男女离开星海回老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吧?没有,那就好,他们还在老家快快乐乐地过小日子?真是对西门庆和潘金莲!好了,反正他们没有见过你本人,现场都没了。不碍事。再有就是,你要学会忘记不该记住的事情。”
这一段时间里,同学们由开始对雨馨的钦佩转为讥笑,甚至她的室友们由背后的议论到公开地说,她们觉得有义务劝解她。“别犯晕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郝良自己生出意外,你已尽心尽力,还要怎样?一生一世守着他?”“一个本有才华的人从此连找工作都会成问题,谁敢保以后那一腔的恶气不朝你发泄?到那时,你若离婚,社会也会对你反戈一击,从前的爱情楷模会成一个背信弃义的人,你何苦呢?”
雨馨为自己辩白,第一次有人出于礼貌附和,第二次第三次就变得异样,再无人和她说。她成了孤家寡人,因为人家害怕好心没好报。为了自尊,她只有一人做一人的,少说话少讨嫌。她今天甚至连招呼都不打,攀上上铺,放下床帘,把手表摘下绕在挂帘的线上,以提醒自己别错过了时间。
还有十分钟到八点,她一下子拽下手表,床帘线断了。
坐在林肯车上的雨馨,是去刑场的感觉。她对开车的男人越来越讨厌,诅咒他出场车祸,立即死去。车子来到了八一路的桃花源小区,在网球场前的一幢楼前停了下来。孟皓先下了车,转到雨馨位置的车门前,打开了车门,雨馨抬起眼冷视了他一下,才下车,木偶般地站在那里。孟皓淡淡地笑着,牵过她的手。“你的手很凉啊,冷吗?”见对方不答,他讪讪地拉着她上楼。雨馨没有注意到他手里拎的衣服纸袋,甚至连上的几楼都不知道。
这是跃层式楼房,孟皓拉上客厅的一层窗帘,和雨馨对视时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他说:“这是我妹刚买的,妹夫到德国留学去了,她一个人不方便,就搬到我家,我有时住在这里。你看,是先看一会儿电视,还是聊聊?”
雨馨坐在沙发上,一副与己无关的表情。
孟皓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打开电视,坐在雨馨的旁边看。星海电视台正播时装表演。“星海的服装节为星海做足了广告,我到香港、日本、韩国等地,那里的人也知道星海服装节。你愿不愿看?”看到雨馨不理他,他又换到了中央台,雨馨侧过身掉过脸,望着不对电视的方向。孟皓没辙了。
这和与别的女人在一起不一样,与别人只求速战速决,只顾自己的感受。而和雨馨,他更愿把假戏做得跟真的一般,就像是相爱的一对,想讲究一点铺垫。
雨馨只当自己是一块案板上的肉,已被你买来,随你宰割。
房间唯有电视里传来的声音。
孟皓想打破这种局面,他关上电视,到酒橱旁取来一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坐在地上,面对雨馨,斟满酒。
雨馨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醉了也许会忘记许多愁。
雨馨晚上没有吃饭,一杯红酒下去,空腹中热辣辣的,先是脸上泛红,然后浑身燥热;露在紫色针织长衫外的两只手背上都红了,本就瘦削的手上青青的血管胀了起来,像是吃得太饱的蚯蚓。孟皓一直紧盯着她看,一看她红晕晕的样子,知道她根本就不会喝酒,要不怎么低度红酒就能让她立刻有反应呢!
孟皓看得雨馨不自在起来,她仰起头,头枕在了沙发背上。孟皓注意到她的脖颈很白很长,突然感到一阵冲动,几乎是从地上一跃而起,转过茶几,“呼”地一下就坐到了雨馨的身旁。雨馨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却被孟皓紧搂住,吻将下去。雨馨躲着他的吻,不开口,孟皓强用舌尖撬开她的嘴,深深地吻了下去……他彻底忘记了原计划将最美好的时刻放在越往后越好好品味一生的第一次。他拦腰将她抱起,大步地往楼梯走,一步上两个三个阶梯。怀中的雨馨只当自己已经死掉。孟皓一脚将卧室的门踢开,把雨馨放在床上,连灯也不开,脱下自己的衣服,又为雨馨脱下白色牛仔裤和紫色上衣,扯过被子为她盖上,自己也钻进被里。他一挨上雨馨冰凉的身体,就不住地唤道:“我真的想死你了!”……雨馨僵硬地接受着他,眼睛也不闭上,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想着心事:姬别霸王后,虞姬被刘邦所占。她想暂时委曲求全,然后手刃仇敌,再杀身,天堂里她和霸王相遇……
孟皓长舒一口气,翻下身来,正好雨馨反复地想象着虞姬杀刘邦时血流成河的场面,她“嘿”了一声,似笑非笑。孟皓大骇,怎么也想不到雨馨会在此时发出这种声音。他打开了床头灯,半卧着看赤裸的雨馨,她眼睛矇眬,可不像是女人在高潮过后的状态,像有些痴呆。灯光使雨馨反应过来一切都过去了,泪水自眼角流到了枕巾上。孟皓刚伸手要替她擦,她一把推开,慌乱地找着衣服。孟皓从散落在床上的西服中摸出一粒白色药片,让雨馨快吃下去:“我可不想让你这么早就怀孕。没有水,将就着吃下吧。”雨馨咽下药片,在被里穿衣服,将乳罩穿反了都不自觉。孟皓问她想干什么,她不回答。
孟皓说:“别穿外衣,我已经给你买了一件新睡衣。”然后起身下床。雨馨看他赤裸的样子,不好意思起来,忙盖上被子,裹住身体,闭上眼睛,生怕他再动一下自己。孟皓从楼下再回来时,手上拎了衣服袋子。他掏出白色真丝刺绣睡衣,递给雨馨,而她已经套上外衣,正要穿外裤。自他推开门的那一刻她就掖住被子,闭上双目。孟皓意识到自己是裸体,钻进被里;雨馨动作麻利地穿上裤子,就往外跑。孟皓紧跟出来:“你要上哪去?”雨馨进了二层的卫生间,将门反锁,然后打开喷头,用声音告诉孟皓她要洗澡。
孟皓站在门外一边告诉她淋浴器和冲浪浴的操作方法,一边试探地推了推门,一见推不开,耸了耸肩,回房了。
雨馨站在冲浪浴缸里,打开淋浴器,拼命地搓着被孟皓抚摸过的每一寸皮肤。她觉得怎么用力也搓不净,拿过浴缸沿上的花形丝质搓具,没忘在水下洗透,然后才用在自己的身上。搓具把雨馨的嘴唇都搓破了皮,胸前肩上渗出无数小米粒大小的血点,她还觉得不够,继续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雨馨的手指尖和脚指尖都被水泡出细纹,她哭着,搓着,丝毫不顾门外的孟皓喊她。孟皓怕卫生间里的人出事,回到卧室取出钥匙打开卫生间的门。雨馨一见门开了,忙蹲下身子,背对着孟皓,长及腰际的黑发几乎遮住了整个人,厉声叫道:“你快出去!快出去!”
孟皓拿过挂着的大浴巾,迈进浴缸里,关上水笼头,给雨馨披上。“你知不知道你洗了两个多钟头?”他不听雨馨“你走开”的哭叫,把她抱回了屋放在床上。他又到卫生间拿她的衣服,雨馨情急之中上衣没有挂牢,掉在浴缸边,湿了许多。床上的雨馨裹紧浴巾,发着抖,孟皓和她撕扯着浴巾:“快给我,都湿了。听话,穿上睡衣好好睡觉。”……
待发现了雨馨穿上睡衣露出的肩膀上红色的血点,他轻声说“我知道你是第一次,可我就那么令你不堪吗?以后你会体会到性的乐趣的。”他万万没有想到,雨馨一听“性”这个字,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扬手要打,被他在空中握住手。孟皓面色大变,冷冷地说:“我警告你,不要再闹了!我们是有口头协议的,没人逼你。”
雨馨在孟皓掌里的手指由直硬变成了松软,她抽回了手。
她看得真切,孟皓不快的表情很可怕,而且深不可测,是让人不能预知后果的那种。
孟皓闭灯时说了一句:“你今天看过郝良,他还好吧?”
适时适地的一句话,雨馨安静下来。
孟皓侧着身子躺,他的一条腿压在雨馨的身上,一只手臂放在她的胸上。意念中她推不开他,想推便也不去推。
醒来时,孟皓不见了身边的人。他忙起来一看,雨馨缩在墙角,两只手臂环在胸前,呆呆地。她未曾合过眼,趁孟皓睡着翻身的机会下了床,穿上自己的衣服,坐在那里。孟皓来到她的面前,蹲了下去,对定她,好半天,他一把搂住她,想吻她,动作不激烈,雨馨很轻易地就躲过了他。
“别忘了我们现在的关系。”
“我没忘。说好了‘十一’前陪你一夜。一夜已过,‘十一’前我没有义务。”
“你可明明是坐在这里过了一夜的。”
“那是因为你睡着了,没有充分地利用时机。”
孟皓眼睛朝上看了看,冷冷“哈”了一声:这个小女子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硬气,和我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坐在这里想的是我还是郝良?”
雨馨迎上孟皓直勾勾的目光:“你真的想知道?”
孟皓点了点头。
“我在想,在毕业前怎么向郝良解释不去看他,毕业后倒是可以说我到外地工作了。我们能不能改变一下口头约定,我毕业前偶尔去看一看他,以防生出意外。就是这些,所以,你和他我都在想。”
孟皓拉她起来:“那我就告诉你,约定是不能改的。至于你毕业前不能看他的理由,我教你,让孟伟转告他,你在写作,而且是在写你们的故事!我认识一个作家,他每到写长篇的时候,就闭门谢客,连电话线都拔掉。”
在离开桃花源小区的房子后,她立刻打电话告诉孟伟:“你不用再担心郝良的医药费,因为我在舅舅处借到十万元,足够郝良用的。你可千万不要在郝良面前说露了嘴,要和郝母的口信保持一致:我要到深圳工作,单位预支了三年工资。”
孟伟现出高兴的声音:“那可太好了!这十万元债你别太在意,我和你一起还。”
雨馨说:“不用。孟伟,顺便告诉你,我现在和你大哥好。我对你说的意思就是,我再也不能照顾郝良,求你多陪陪他。可别提这事,他越晚知道越好。千万记住,和谁也别说我和孟皓的事,免得有人说走了嘴。”她又把孟皓教给她说的话说了一遍,“只有这个原因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她生怕孟伟问的太多,先放下电话。
孟伟大吃一惊,又不好多问。他凭直觉感到此事有些蹊跷,十万元和两段感情一起一伏连接得这么近,真的就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只是身为弟弟,对哥哥的私生活不好过多过问。
雨馨回到学校,信步来到那棵最大的木芙蓉下发呆,这是她和郝良约会的老地方。
芙蓉树的粉色花朵散落满地,每一枚都像是她看过的电影《霸王别姬》里虞姬上身披肩垂下来的穗子。
她想起曾有一日,郝良在树下对她说:“我是所有认识你的男人们共同的敌人,总有一天,他们会不约而同地对付我。”
“你怕吗?”
“我不怕,这是我的福气。因为有你为我加油,他们打不过我。”
“那可不一定,我要是临阵脱逃呢?”
“你不会。除非我暂处于劣势,你让敌人看到的脱逃是假的,那是为了我保持实力。”
难道如今竟成了谶语?
她想哭,却流不出泪,仿佛泪水干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