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到一个小城。
这里的人看上去纯朴如一朵未开放的花蕾,笑容里阳光般的馨香之味。人们见面,热情地打招呼,仿佛个个都是亲人似的。久居大都市,习惯了人情冷漠,初来乍到,很不适应。
中午,怀着某种未知的向往和期待,我走进了一家看上去还蛮干净的餐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良好心情如风暴一般袭来,感觉真好。
服务员颇具田野化,清纯去雕饰。没有迎宾。没有花里忽哨的“你好,请进”。
落座后,一年轻的服务员走过来,用一种夹生的普通话问:“先生,请问您几位?”我说:“就我一位。”然后,她递过来一张菜单。奇怪的是,每一种菜品都没有标注价格。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黑店?看店堂拙朴的装潢,服务员的清纯模样……怎么也不能将之与所谓的黑店扯到一起。
我随意点了一荤一素一汤,外加两瓶啤酒。啤酒出产自我所生活的大都市。菜上齐了,惬意地喝口啤酒,环视四周,大厅里竟然没有其他的食客。偌大的大厅,我一人独坐,孤零零的,甚是落寞。来客倒是不少,个个都奔包厢而去。
吃完了,结账单送来,刚刚进店时的那种黑店的预感,终于得到了现实印证。两菜一汤两瓶啤酒,居然要出了天价。这个价格,我可以在这个小县城最高档的酒店住上二三天,可以在我生活的大都市点上十人席三四桌菜。但是,在这座黑店,居然就只够一个人裹腹。
我对服务员说:“怎么这么贵?”
服务员的笑有些僵硬,脆生生地说:“我们的菜都是纯天然的。是要贵一些的。”
我说:“我第一次来,能不能给打个折?”
服务员说:“不好意思,老板不让打折。我知道,你是第一次,坐在大厅的都是第一次。”
我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吼道:“你们是不是故意专门宰新客?叫你们老板来。”
服务员就哭了,很伤心地哭。半响,她解释道:“要是去叫老板来,明天我就不可能来上班了。”她直直地站在那里,泪花四溅。我心再硬冷,再怎么出离愤怒,也不好意思坚持下去。我不想让这么清纯的女孩为我丢了工作。
我掏出钱包,要命的是,现金不够了。她说:“出我们酒店往右拐,正德路口上就有一家银行,你去取吧。”
下楼的时候,服务员没有跟着,就那样放心地让我一个人走。这还是县城式的纯朴。换在我们大都市,肯定会有人跟随,而且决不是女招待,一定是彪悍男。这家黑店,就这么放心地让我一个人在没有买单之前出去取钱。
我不想辜负这位女服务员的信任,取完钱,立即回来买单。她泪痕依旧,挤出一丝甜糯的笑,递给我一大袋子葡萄。她说:“这葡萄是我妈妈种的,没有打药没施化肥。也许不算很甜,但一定干净,味道正。”我本没打算接受这份随礼,但见她清澈如碧潭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期待与谢意,就找不到拒绝的借口。
我将这袋葡萄提在手上,临出门,她说:“以后,你不要在这家酒店吃饭,太贵了。老板是××来的,太黑了。”××正是我生活的大都市。我惊愕不已。
没想到,服务员竟然会赠送这么一袋“妈妈牌”原生态的野味,还自揭其丑。真是出乎意外。
出门后,我送一颗葡萄入口,味道果真非凡,奇酸,还夹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涩,本能地吐了出来,满嘴竟然缠绕着奇异的甜和纯正的葡萄香。吃了多年的葡萄,今天才算真正领略到什么叫狂野葡萄味。也许,这是就“妈妈牌”葡萄的味道吧。
眼下,还能遇见多少如此纯正的“妈妈牌”的味儿呢?狗日的大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