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那个电话,我感到十分震惊,作为一名从教十年的老师,甚至还有点茫然无措,以致结结巴巴地应答。
她是我最为得意的学生之一,文章写得飘逸,写作水平远在同学之上。我在课堂上,给予她极高的评价:“某某同学是我从教十年来,所教学生中,写得最好的同学。日后,定能成为大作家。”新闻班的大专生,个个文笔不赖,突然冒出一个被老师如许夸赞的同学,惊羡之情,赞许的目光,都幸运地向她投去。
遗憾的是,我教了这个班两个学期,某某同学还没有发表一篇文章。这让我多少有些失望。班上的同学对她的赞叹,也慢慢变成半是尊崇,半是嘲弄的戏谑:“大作家,又在写作啊!大作家,又发表文章了吗?”压力一一向她袭去,仿佛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她柔弱的肉身。她是性格极内向的孩子,这样一来,她自感更加孤独,独来独往,少与你交流。
也许是感到辜负了我的期望,她没再我联系,甚至也没拿过习作让我修改。
沉寂快一年,她突然打电话向我报喜:“陈老师,《青年文摘》今年第6期红版发表了我的一篇文章……”那作者与她同名同姓的文章我早读过,写得很棒,真正地作者是我四川的一个文友,她常有文章被《读者》、《青年文摘》转载的。
某某同学,叫我如何说你呢?我一时无语。
冷静地想了一会儿,我觉得没必要那么快,点破她的小秘密。我对她说:“陈老师要恭喜你了,居然把文章发到《青年文摘》去了,一定要把杂志留好,找工作也会用得着。你的起点非常高,处女作居然就上了《青年文摘》。高起点,要保持高水准啊!”
某某同学说:“那文章是我过年在家里写的,回到学校后乱投乱投,就被《青年文摘》发表了!”
我让她告诉我文章原发在何处,谁人推荐的。她却支吾过去。我告诉她如何索要自己的稿费,她说,稿费就算了,反正没几个钱……
都这到这份上了,她显然是有备而来。我严正地说:“做人不能贪图虚荣,作文也要诚实。四川有我一个文友,与你同名同姓,发表了不少文章,已是一位成名的作家。”
她只反问了一句:“真的?”便不再炫耀,三言二语匆匆挂机。
第二天,我接到有生以来最长的一条短信,是某某同学发来的,言辞恳切,态度诚实,详细说明了自己没有发表文章的苦恼,辜负老师的期望后的失落等等。最后,她说:“这事我从来没对谁说,希望陈老师帮我保住这个秘密,我一定会以此为契机,踏踏实实做人,老老实实作文,以报答陈老师对我的鼓励。”
字里行间无不透露二个字:羞涩。我明白,此生有救了。因为,羞涩已让她自己完成了内心的救赎。
她毕业后不久,从老家给我寄一封信,信中夹了当地的一份晚报,某某同学以《揭开我谎言的良师》为题,在副刊上发表了自己的处女作。是的,在写作上,她真正启程了。只要不停下手中的笔,她上《青年文摘》还会远吗?
谁都有犯错的时候,谁不会偶尔虚荣一下,这时,羞涩就仿佛一盏最美的心灯,照亮前行的路,避开歧路,走上正道。
羞涩是最美的心灵灯盏。在我们的人生路上,挂一盏心灯,点亮一片光,美,便会如影相随,永远存续那份真诚与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