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生活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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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独轮车

独轮车,又叫独轱辘车、手推车,在乡间,则是农人的三寸金莲,赤裸着蹒跚在在泥泞的乡路上。

最先触摸到独轱辘车,是从诗句里行走的。

以单独的轮子

刻画在灰黄土层上的深深的辙迹

穿过广阔与荒漠

从这一条路

到那一条路

交织着北国人民的悲哀。

依依呀呀的声响,木质与力气的摩擦,是骨头与肉体的挤压与挣扎。在她走过的身后,是大地根根暴起的青筋,是缠绕于大地胸脯上的绳索。

农具,是农人的血与汗喂养的,包含着火的温度与泥土的朴素,木质的内核,让人一下子走进深处。独轱辘车也不例外,实木制的,狭小的车头,梯字形平拱的身体,终日躬身在乡间的道路上,负责着季节轮回的运载。两条车把呈外撇八字向后伸展,似乎敞开的怀抱,车轮中间为木轴,有十二根木辐条协调力点。它的轮子高于车盘,将车盘分成左右两边翼,车子可载物,也可坐人,但两边必须保持平衡。在两车把之间挂“车绊”,驾车时绕在脖颈上。

独轱辘车,因一轮子着地,只能一人推。对于生手来说却极易倾覆,而那些熟练老手有胆又有识,则平稳轻巧。据有经验的车夫说,推好独轱辘车就要善于掌握平衡,而掌握独轱辘车平衡的关键,是善于扭动屁股。“独轱辘车,不用学,全靠屁股扭得活”,说得就是这个窍门。

独轱辘车,是一切车辆的始祖,始从西汉末年。开始叫“辇”、也称其为“鹿车”,《风俗通》中说“鹿车窄小,载容一鹿也。”后北宋沈括的《梦溪笔谈》才称其为手推车。现四川人叫它“鸡公车”;江南人则喊它“羊角车”,而苏北人则称之独轱辘车。据考,三国时蜀国丞相诸葛亮。《三国志》确实记下“木牛流马,皆出其意”,木牛流马就是独轱辘车。宋代高承撰《事物纪原》也将造独轱辘车之功归于诸葛亮。宋应星在《天工开物?舟车》中描绘并记述了南北方独轱辘车之驾法:北方独轱辘车,人推其后,驴曳其前;南方独轱辘车,仅视一人之力而推之。说到独轱辘车,不由联想起苏州散文大家车前子先生,笔名是否源于中药谜语:独轱辘车前一把草。说的是车前草(中草药名),又称车轮草,看似平凡泼皮之物,却包孕着人生的大度与平淡,一切繁华过后终究归于平淡。

独轱辘车,在农人的世界里,是沉默的脚力,沉重货物的承受者,家中唯一不吃不喝的伙计,是穷苦人家最贴心的帮手。

在乡下,每到冬日赋闲时,生产队就会发动群众满村收缴家肥。村头巷尾,坑坑洼洼,曲曲弯弯,牛车是无法通过的,正好独轱辘车派上场了,咿呀的声响似乎是丰收的前奏。而到了收山芋、玉米的时节,依旧是独轱辘车的天下。一篮篮山芋骨碌碌地滚进车兜里,父亲或者母亲稳稳地握住把手,栓着红穗子的车缰绳搭在脖子上,一声吆喝“哎”,独轱辘车便吱扭吱扭地走开了。堆着小山似的山芋车子,一路洒下父辈的汗水,还有幸福日子的希望。

真正让独轱辘车子风光的还是小村里的俏新娘。在乡下,没有轿车的年代,独轱辘车子是农人最实惠的选择。和煦的春风里,穿红戴绿的新娘子得意地半坐在独轱辘车上,头上带着红盖头。鲜艳的嫁衣和赫黄色木质的独轱辘车子,在颠簸的歌谣里,走进了村口。四野是碧绿的田野,间或还有大块大块的油菜花地。那一刻,一地的喜庆,一村的喜庆,一空的喜庆啊!日子的美好,未来的憧憬,家境的和睦仿佛全都凝聚在这独轱辘车子上了。

小村的老人爱坐独轱辘车。逢集赶街,总喜欢让老头子掌车把,老婆子坐在车上,一路赶街。有爱时髦的老人呢,大都喜欢身侧着坐,和推车的老伴,或者熟人边走边说着话,土路绵软绵软的,温馨的话语轻轻的,那份浓得化不开的乡情,一时间在独轱辘车的周围弥漫开来。

如今,独轱辘车已成为乡村旅游中的古老文物了,没有谁再用独轱辘车接人运东西了。在渐渐逼近的幸福日子里,独轱辘车仿佛早已完成了历史赋予的使命,消瘦甚至枯槁,以至化作乡间一堆柴火、一缕青烟罢了,但独轱辘车的生活故事,却刀刻斧凿般烙印在岁月的墙壁上,且愈发清晰、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