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冒险的事,他就想去试一试。费瑞厄很快就喜欢上他了,他不断地夸奖侯波。每当这时,露茜总是默默无言。但从她红晕的脸蛋,明亮、充满幸福的眼睛,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她情窦初开的心早已不属于她自己了。她那老实的父亲并没看出女儿的变化,但赢得了她芳心的小伙子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一个夏天的黄昏,侯波打马奔向费瑞厄家。露茜站在门口等着他。他把马拴在树桩上后,就沿着门前的小路大踏步走了过来。
“我要走了,露茜。”他说着,握住她的两手,含情脉脉地望着她的脸,“我不要求你立即跟我走,但我回来后,你能跟我一起走吗?”
“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她害羞地笑着问道。
“最多两个月,亲爱的,那时,你就是我的了,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可是,父亲他同意吗?”
“他早就同意了,只要我们的银矿能开采得顺利,这绝不是问题。”
“嗯,这就好了。我听你们的。”露茜轻轻说着,把头依偎在侯波的胸膛上。
“感谢上帝!”他激动地说,一面低头去吻她,“那我们就这样定了。我不能再呆了,否则我会舍不得离开你的。我的同伴在峡谷里等着我呢。再见吧,亲爱的,不到两个月,我们就会再见的。”
他边说边松开拥抱她的双手,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急驰而去,好像一回头他就会动摇决心似的。她站在门口久久地望着,直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才转身进屋,她现在可以说是犹他地区最幸福的姑娘了。
厄运降临
杰费逊·侯波和他的同伴离开盐湖城已经三个星期了。约翰·费瑞厄每每想到这个年轻人一回来,他就要失去他的义女这件事,便非常的痛苦。但女儿那张充满幸福的脸又让他不得不顺从他们。他早已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他都不让他女儿嫁给一个摩门教徒。他认为,摩门教一夫多妻制的婚姻根本不能算是婚姻,而是一种耻辱。不管他对摩门教的其他教义的看法究竟怎样,但在这一点上,他是始终持反对意见的。但是,他始终把这个问题闷在肚子里,因为在摩门教的范围里,发表违反教义的言论是十分危险的。
的确,这是十分危险的,甚至一些在教会中有头有脸的人为免招横祸,即使有意见,也只有老老实实地暗地里偷偷谈论,生怕泄露出去。摩门教有一个非常恐怖的组织,这个组织与塞维尔的宗教法庭、日尔曼人的叛教律和意大利秘密党所拥有的那些庞大的行动组织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这个无形的组织神出鬼没,虽然人们既看不到,也听不到这个组织是怎样行动的,但它似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谁要是胆敢反对教会,谁就会突然失踪。谁说话稍有不慎,谁行动有失检点,他就会有杀身之祸。这个组织太神秘了,以至于谁都不知道在他们头上笼罩着的可怕的势力到底是什么,谁都为此惊慌恐惧,就连在无人的旷野中也没人敢对压迫他们的这种势力表示不满。
起初,这个可怕的神秘组织只是用来对付叛教者的。但,过了段时间后,它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广了。随着成年妇女越来越不够供应,一夫多妻制的教条很快就会形同虚设的。于是,就有了各种奇怪的传闻:在印第安人还从未到过的地方,不少移民中途被谋杀,过路旅客的帐篷遭劫,而摩门教长老的屋子里却出现了陌生女人。她们神色憔悴,哭个不停,脸上还留着一时难以消去的恐惧。据山里回来很晚的游民说,他们在天黑之前曾看见一支戴着面具的武装骑兵队,悄悄地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这些传言开始是东一鳞,西一爪的,但后来却越来越清楚了,经过一些事情的印证后,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人做的了。直到今天,西部大草原上,还流传着“丹奈特帮”丹奈特帮是摩门教的一个秘密、险恶的流派。——译者注和“复仇天使”等罪恶的帮派名称。
人们对这个罪恶的组织的情况知道得越多,就越恐怖,因为谁都不明白这个恐怖组织里到底有谁。这些打着宗教的幌子去杀人的刽子手的姓名都是绝对的保密。没人敢把自己对先知及其教会的不满讲给他的朋友听,因为这个朋友很有可能就是恐怖组织的一员。因此,人人都对自己的邻居小心提防着,谁也不对谁说心里话。
一天早晨,天气晴朗,约翰·费瑞厄正打算到麦田里去。忽然,他听到院门的门闩咔哒响了一下,他从窗口望去,只见一个身强力壮、长有一头淡茶色头发的中年男人沿着小道走了过来。他吓了一跳,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知卜瑞格姆·扬。他非常的害怕,因为他知道,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费瑞厄连忙跑到门口迎接这位摩门教首领。但扬对他的迎接显得很冷淡,他板着脸随费瑞厄进了客厅。
“费瑞厄兄弟,”扬说着坐了下来,目光严峻地盯着费瑞厄,“上帝忠实的信徒一直对你很友好,你在沙漠里行将待毙的时候,是我们把你救了,我们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你,把你平安地带到这个上帝选定的山谷中,还分给你一大片土地,让你在我们的保护下慢慢地富了起来,你说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费瑞厄回答说。
“在救你的时候,我们提出过一个条件,要你信奉我们这个纯正的宗教,并且遵守我们所有的教规。你当时也接受了这个条件。可是,如果大家反映的情况属实的话,你一直没有遵守我们的教规。”
费瑞厄伸出双手申辩道:“我怎么没遵守呢?难道我没按规定缴纳公共基金吗?难道我没去教堂礼拜吗?难道我……”
“那么,你的妻子呢?”扬问道,四处看了一眼,“把她们叫出来吧,我要见见她们。”
费瑞厄回答说:“我没娶妻是事实,但女人已经不多了,有很多人比我更需要女人。另外,我也不是孤身一人,我有我女儿侍奉。”
这位摩门教的头领说:“我就是为你女儿来的。她已经长大成人了,而且她可以称得上是我们犹他地区首屈一指的美女。很多有地位的人物都看中了她。”
约翰·费瑞厄听到这里,不禁暗暗叫苦。
“外面有人传说她和某个异教徒订了婚,我不相信这些谣言。圣约瑟·史密斯经典中的第十三条是怎么说的?‘让摩门教的每个少女都许配给上帝的选民,如果她嫁给了某个异教徒,她就是犯了弥天大罪。’经书上这么说。你既然信奉神圣的摩门教,就该遵守它的教义。”
约翰·费瑞厄没有说话,两手不停地摆弄着他的马鞭。
“现在到了考验你到底是不是摩门教徒的时候了,这件事,四圣会就这样定了。你女儿还年轻,我们不会让她嫁给老头子的,我们会让她有所选择的。我们这些作长老的,老婆够多了,可我们的孩子们还不够。斯坦节逊有个儿子,瑞伯也有一个,他们都很乐意你把女儿嫁到他们家去。你叫露茜在他们两人中选择一个吧。他们年轻又有钱,而且都是忠实的信徒,关于这件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费瑞厄双眉紧锁,一声不响地沉默着。
最后他说道:“给我们一些时间吧,我女儿还小,还没到结婚的年龄呢。”
“行,我给她一个月时间去选择。”扬说着就站起身,“一个月到了,她就要给我答复。”
扬走到门口又突然回过头,涨红脸,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约翰·费瑞厄,你要胆敢违抗四圣的命令,无异于鸡蛋碰石头,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他威胁地挥了挥拳头,掉头大踏步走了。
扬走后,费瑞厄一直抱膝坐在原地,考虑着该怎么跟女儿去说这件事。正想着,忽然有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费瑞厄抬头一看,露茜已站到他身边了。露茜一脸的苍白、惊恐,显然刚才的那番话,她都听到了。
她看着父亲,有些焦急地说:“我都听到了,他说得那么大声,整个屋子都听得到。噢,爸爸,我们该怎么办呢?”
“别害怕,”费瑞厄边说边把她拉到身边,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们会有办法的。你不会对那个小伙子变心吧?”
露茜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抓着父亲的手,低低地啜泣着。
“不会的,当然不会的。我不想听到你说你会,他是很有前途的小伙子,而且他还是个基督教徒,就凭这点,他就强过他们。明天早上,有人要到内华达去,我想给侯波捎封信,把我们现在的情况告诉他,如果我没把他看错的话,他看了信后,他一定会像拍电报那么快,飞似地赶回来的。”
露茜被她父亲的这番话逗得破涕而笑。
“他回来后,肯定会给我们想个好办法的。不过,爸爸,我最担心的是你,我听说—
—听说谁要是违抗先知,谁就会遭到迫害。”
费瑞厄回答说:“但是,我们还没违抗他呢。不过,我们得提前防备一下,我们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打算在这一个月内逃出这个鬼地方。”
“逃出这里?”
“只有这样了。”
“那,我们的庄园呢?”
“能变卖的,我们就尽量卖掉,卖不掉的也只好算了。说实话,露茜,其实我早就想离开这里了。我是一个自由的美国人,我不想屈服于任何人,我看不惯这里的一切,我绝不能像这里其他人那样屈服于那位该死的先知,尽管我老了,但他真要敢在我的庄园里胡作非为的话,我会让他尝尝猎枪子弹是什么滋味的。”
“可是,他们是不会让我们走的。”
“侯波一回来,我们就能逃出去了。在他回来之前,我的好女儿,你千万别自寻烦恼,别把眼睛给哭肿了,不然的话,他看见你变成这副模样,肯定会找我算账的。记住,别害怕,我们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约翰·费瑞厄的这番安慰话,说得很坚定、很有信心。但,当天晚上,露茜就看到她父亲和平时不一样了,他不仅把门窗一一加闩关好,而且把挂在卧室墙上的那支生锈的旧猎枪也取了下来,擦拭干净后,把子弹也给装上了。
逃命
约翰·费瑞厄第二天一早,就到盐湖城里去了。他找到了那个要去内华达山区的朋友,把写给侯波的信交给了他,让他捎去。他把威胁着他们幸福的危急情况写在了信里,并且让侯波赶快回来。把信让人捎走后,他才松了口气,怀着比较愉快的心情往家赶。
当他快到他的庄园里,他很惊奇地看到大门两旁的门柱上各拴着一匹马。更让他惊奇的是,他进屋后,发现客厅里有两个年轻人。苍白长脸的那个躺在摇椅上,两只脚高高跷起,跷到了火炉边。高大丑陋的那个盛气凌人地站在窗前,他把两手插在裤袋里。嘴里哼着流行的赞美诗。他们见费瑞厄进屋便点了点头,躺在摇椅上的那个最先开了口。
他说:“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先给你介绍一下,他是瑞伯长老的儿子,我是约瑟夫·斯坦节逊。当我们摩门教把你从荒漠上救起来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你们了。”
那个长相丑陋的人带着很重的鼻音说:“上帝迟早会把他的子民聚在一块的,虽然这个进程很慢,但上帝不会把任何一个人给遗忘的。”
约翰·费瑞厄冷冷地鞠了一躬,他已经明白这两个人是什么人了。
斯坦节逊继续说道:“我们都是奉父命来向你女儿求婚的,请你和你的女儿从我们中间挑一个你满意的。我呢,有四个老婆,瑞伯兄弟有七个,因此,我想,我比他更需要你的女儿。”
“不能这样说,斯坦节逊兄弟。”另一个大声争辩,“问题不在于我们有了多少老婆,而在于我们能养活多少老婆,现在我父亲已经把他的磨坊给了我,所以,我比你更有钱得多。”
斯坦节逊激烈地说:“但以后我会比你更有钱的。等我家老头子去见上帝的时候,他的硝皮场和制革厂就是我的了。”
小瑞伯一面照镜子,一面满脸堆笑地说:“我们还是让这位姑娘自己去决定,她选谁就是谁吧。”
约翰·费瑞厄站在门边听得肺都快气炸了,他差点忍不住要用马鞭抽这两个该死的家伙。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大踏步走到他们跟前喝道:“你们听着,只有我女儿叫了你们,你们才能到这里来,如果她没叫,谁也别想跨进我的家门!”
两个年轻的摩门教徒见费瑞厄这样,都大吃一惊,他们瞪大了眼睛盯着费瑞厄。他们原以为,他们这样争着向他女儿求婚,无论对他女儿,还是对他本人来说,都是一种天大的荣幸。
费瑞厄喝道:“要想从这儿出去,有两种选择,一是门,一是窗户,你选择哪样?”
费瑞厄棕色的脸变得十分难看,双手青筋暴露,模样挺凶狠吓人。两个年轻人见势不妙,跳起来,拔腿便跑。
费瑞厄把他们追到大门后挖苦着说:“你们自己选一个人出来吧,到时通知我就行了。”
“你这是自讨苦吃!”斯坦节逊气白了脸,大声嚷道,“你竟敢违抗先知,违抗四圣会议的决定,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小瑞伯也嚷道:“上帝会重重地惩罚你的,他既然能够让你生,也就能让你死!”
“看我们谁先死,”费瑞厄咆哮着,要不是露茜使劲拉住他的胳膊,他早就冲上楼把他的枪拿出来了。他快要从露茜手里挣脱出来时,马蹄声响了起来,斯坦节逊他们骑上马跑了,追也来不及了。
他气呼呼地一面擦额头上的汗,一面大声说:“这两个混账东西!我女儿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他们。”
露茜激动地表示赞同:“是的,爸爸,我死也不嫁给他们。不过,还好,杰费逊马上就要回来了。”
“是的,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回来越早越好,不知道那些坏蛋会怎样对付我们。”
的确,这个坚强的老农和他义女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他们很需要一个能够为他们出谋划策、帮助他们的人。在他们这个地方,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公然违抗四圣的决议。在这里,连犯一点小错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那么,像他们这样大逆不道,会有怎样的下场呢?费瑞厄明白,他的财富,他的地位现在都无济于事了。在此之前,曾有些和他一样有钱又有名望的人都被暗杀了,他们的财产也被教会没收了。虽然他是个勇敢的人,但一想到即将降临的莫名的恐怖,他就不寒而栗。任何摆在明处的危险,他都可以咬牙勇敢地面对。但是,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实在难以忍受。仅管如此,他还是小心地把他的恐惧给隐藏起来,不让女儿知道。可是,虽然他一直装着若无其事,他聪明的女儿还是看出他内心一直在忐忑不安。
他已经预料,他这样做会招来扬的某种警告。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早晨,费瑞厄起床时,很吃惊地发现,被子盖在胸口的地方,贴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力道粗重的字:“限你二十九天内改邪归正,否则——”
后面的这一横比任何明示的恐吓都要令人害怕。这个警告是怎样贴到他被子上来的,约翰·费瑞厄对此百思不解。因为他的仆人是睡在另一幢房子里的,他这幢房子所有的门窗又都关得好好的。他把这个纸条揉成一团,没有告诉女儿。可是,这件事的发生,使他更胆战心寒起来。纸条上说的“二十九天”是指扬所限定的一个月期限所剩下的日子。对付扬这样拥有神秘组织的敌人,单凭匹夫之勇是行不通的。来贴警告的那个人,本可以一刀把他杀死的,而且,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杀他的人是谁。
第二天早上的事更让费瑞厄感到吃惊。当他们坐下来吃早餐时,露茜忽然指着天花板尖叫了起来。原来,天花板的中央,有一个用烧焦的木棒画的“28”。他女儿不知道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他也没告诉她。那天晚上,他没有睡觉,拿着枪守了一晚,他什么动静也没发现。
但,第二天早晨,一个大大的“27”又出现在他家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