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贝克街福尔摩斯居住的房子里,有很多非比寻常的人物从这里进进出出、来来往往,但是最让福尔摩斯和我难忘的是教育学者桑尔尼克夫特·霍克斯坦布尔的第一次来访。桑尔尼克夫特·霍克斯坦布尔在伦敦教育界非常有名气,是个受人尊敬的著名教育学者。那天他的来访简直就是雷厉风行,我和福尔摩斯还没有来得及做好迎接他的准备,他就急匆匆地踏进了房间里。他长得十分威严,他给我们的第一印象是性格坚毅。当他走到桌子旁边的时候突然身子一晃就昏倒在地上了。我们都为他这一行为大吃了一惊。
我们赶忙奔到霍克斯坦布尔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了起来,让他坐到沙发上,福尔摩斯飞快地拿了一个枕头垫在他的头下,我慌忙地找来白兰地凑到了他的嘴边。我们看清了他此时此刻脸色的恐怖程度。因为劳累,他的整张脸都爬满了深深的皱纹,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浓浓的忧郁缠绕在双眼四周,胡须粗长,乱七八糟地生长。满身都散发着风尘仆仆的气息。蓬头垢面就是霍克斯坦布尔给我们的第一印象。
福尔摩斯问道:“华生,他怎么了?”
我伸出右手摸到了他的右手腕,我全神贯注地为他诊脉。我对福尔摩斯说:“他显然是太劳累了,他的精力都快消磨完了,可怜的人!”
福尔摩斯从霍克斯坦布尔先生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火车票,说道:“瞧,从英格兰北部的麦克尔顿到伦敦的往返火车票。你看时间,很显然,他出来得挺早。”
霍克斯坦布尔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好转了起来。他的眼睛也慢慢睁开了,一脸倦色地望着我们。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福尔摩斯先生,我差不多有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时间非常紧急,我再也不敢耽误一分一秒。喔,我希望你能为我准备一点填饱肚子的东西,面包、蛋糕之类的都可以。让你见笑了,我的肚子现在饿得很。非常感激你对我的热情招待。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我之所以这样十万火急地赶来见你,是希望你能够和我一同回去,我的这个案子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别急,你先休息吧!”
“不,不,福尔摩斯先生,你别担心我,我现在好多了,谢谢你对我的关心。真的,我希望你能够和我乘坐下一趟火车到麦克尔顿去。”
福尔摩斯没有答应他的请求。
福尔摩斯告诉他:“我的朋友华生医生会告诉你我们现在很忙。我根本抽不出时间去干别的事情。要知道我手头里有两件大案正等着我处理呢。如果不是非常非常重大的案件,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霍克斯坦布尔一听这话就着急了,他忍不住大声说道:“霍尔德黄瑞斯公爵的独生爱子被劫案不重大吗?”
“谁?霍尔德黄瑞斯公爵,他不是前任内务大臣吗?”
“不错,就是他。关于这个案子我们想尽了千般办法不让它流传到外界,但最终还是泄露了出来,难道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吗?”
福尔摩斯赶忙从文件柜里取出一份黄皮文件。他翻开一看,忍不住读出声来:“‘霍尔德黄瑞斯,第七世公爵、嘉德勋爵、内务大臣,’官衔挺大的嘛!他在内阁中资格挺老的。一八八八年和爱斯·查理·爱波多尔爵士女儿结婚。从一九○○年开始担任哈莱姆郡的郡长。他是老萨尔特尔勋爵的继承人和独生子。拥有三十万英亩土地。在兰开夏和威尔士有房地产。居住地:卡尔顿住宅区,哈莱姆郡,霍尔德黄瑞斯府邸。他为国家做的贡献挺大的,不愧为国家的功勋人物!”
“霍尔德黄瑞斯公爵不仅有权有势,而且也很有钱。他有多少英镑,我们都猜不出,反正多得不可想象。关于这个案子,公爵大人亲口对我说,只要能够告诉他,他的独生爱子被劫持到什么地方了,他马上会奖给告诉他消息的人五千英镑,能够告诉他,是谁劫持了他的独生爱子,另外奖赏一千英镑。”
福尔摩斯插科打诨着说道:“华生,这个报酬可不低啊!我们似乎好久没有到贝克街大酒店喝酒了,看来有希望了,我们不妨陪霍克斯坦布尔先生走一趟吧!报酬归报酬,事情归事情。霍克斯坦布尔先生,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希望你能够心平气和地详细说出案件的有关事情。你报案的时间似乎迟了三天,我从你的胡子上可以看出来,你的胡子此时此刻很糟糕。”
霍克斯坦布尔吃了几块三明治又喝了两杯牛奶,精神开始焕发起来。他的嘴唇再也不像刚见面时那么干涩了,一切都开始好转起来。
“我首先要从我的修道院公学说起,它是一所预备学校,我是创建人也是校长。我写过一本教育专著,在伦敦教育界我也算得上小有名气的人。修道院公学的教学成绩一直都很好。我不是吹牛,在英国,我这所修道院公学是最出色的预备学校。我这里招收的学员都是一些贵族王室子弟,他们都相信我的能力。也就 是在前不久吧,霍尔德黄瑞斯公爵和他的一等秘书王尔德先生亲自把公爵的独生爱子、继承人、十岁的萨尔德尔勋爵交我管教。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但是这就是我悲惨命运的开始,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五月一日萨尔勋爵来上学了。正值夏季学期的开始。萨尔德尔在学校里表现得很好,团结同学,尊敬师长,人缘极好,很多人都很喜欢他。他离不开在学校认识的伙伴们。我不想在背后谈论他家里的事情,这样很不道德,但是为了便于你破案,我必须为你提供我所知道的情况和线索。萨尔德尔并不喜欢他的家,因为公爵和公爵夫人分居了,公爵夫人居住在法国南部。关于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萨尔德尔非常爱他的母亲,自从他心爱的母亲离开后,他一直都不快乐,公爵只好把他送到我这所学校里来。很快,他就舍不得离开我们了。
“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五月十三日夜晚。他的房间在二楼,是个里间,要走过另一间有两个孩子住的较大的房间才能到达。住在较大房间的两个孩子后来告诉我,他们没有察觉到出事那天晚上萨尔德尔房间有什么动静。可以肯定,萨尔德尔没有从这儿走出来。他的窗户是开着的,窗上有一棵粗大的常春藤连到地面。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二上午七点整,我们发现他不见了,他的床有睡过的痕迹。临走前,他穿戴整齐,他穿的那套衣服就是我们的校服,黑色伊顿上衣和深灰色的裤子。没有痕迹说明有人进过屋子,如果有喊叫和厮打的声音一定听得到,要知道,住在他隔壁房间的两个孩子一向都很警惕。
“那两个孩子跑来告诉我说萨尔德尔不见了,而且连德语教师黑底格也不见了。黑底格的房间在二楼最后一个房间,他的窗户和萨尔德尔的窗户方向是一致的。黑底格的床铺也睡过,但是他显然是匆匆忙忙离开的,因为地板上胡乱散落着衬衣和袜子。他是顺着常春藤下去的,在草地上有他的清晰足痕,他往常放在草地旁小棚子的自行车在那天晚上也一同不见了。
“黑底格来到我创办的这所学校已经有两年了,他以前的工作评语很好,可是他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师生们都不大喜欢他。我们都不知道黑底格到哪里去了,我们也不敢胡乱判断黑 底格劫持了萨尔德尔勋爵。我们不敢轻视这件事情,便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公爵。我们多么希望能够在霍尔德黄瑞斯府邸看到可爱的萨尔德尔勋爵了,我们是多么希望我们这样给公爵大人报信是多此一举,虚惊一场啊!但是事与愿违,听到这个消息后,公爵大人陷入了痛苦忧愁的深渊。我为这件事差不多快要滴尽最后一滴血了,福尔摩斯先生,我真心希望你能帮助我!”
歇洛克·福尔摩斯全神贯注地听完了这位不幸校长的叙述,马上陷入了沉思中。他的整张脸顿时没有表情,他在沉思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很显然他已经十分关注这件事情,他取出了他的工作笔记本记下了几件重要的线索。
福尔摩斯十分严肃且庄重地说道:“你应该在案发当时马上就来找我,才不至于让案情发展到这种艰难的地步。你的观察能力并不强,你错过了常春藤和草地上的线索。”
“很抱歉,先生,我也不想这样,这是霍尔德黄瑞斯公爵的意思,他不愿让外人知道这件事,他不想把这件事情弄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警方那方面的进展如何?”
“很糟糕,警方的调查让公爵大人失望极了。有人向他们提供了一条线索,说在附近的火车站上看到过一个孩子和一个青年人搭乘早班火车离开了。警方立即派人追踪,但是调查的结果是,他们和这起案件没有一点瓜葛。我的心情糟糕极了,我匆匆忙忙搭早班火车来找你。”
“是不是在追踪这条虚假线索的时候,当地的调查十分地放松?”
“是的,先生。”
“太可惜了,白白浪费了最好调查的案发头三天的时光。”
“我不能否认这是我的不明智之举。”
“我不能再耽误下去了。这个案件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希望你能够再向我提供一些线索,这个孩子跟德语教师黑底格关系怎么样?”
“黑底格不知道萨尔德尔的情况。”
“萨尔德尔是他的学生吗?”
“不是,我听别人说,萨尔德尔从来就没有和黑底格说过一句话。”
“真不可思议。萨尔德尔有自行车吗?”
“没有。”
“另外还丢了一辆自行车吗?”
“没有。”
“一定没丢吗?”
“是的。”
“照你这么说,黑底格不是在深夜时分劫持萨尔德尔骑车出走的,对吧?”
“我想是这样的。”
“那么你认为是怎么一回事?”
“这辆自行车很可能是个幌子。自行车极有可能藏到某个地方去了,然后两个人徒步走掉。”
“也有可能是这样的,但是拿自行车作幌子似乎不可能,你觉得呢?棚子里还有别的自行车吗?”
“还有几辆。”
“如果他想让人知道他们是骑车出走的话,他应该还会再藏起一辆。对吧?”
“是的。”
“我也这样认为。虽然用藏起一辆自行车作幌子的说法解释不通,但是我可以从这辆自行车的去向开始调查。我不想问的是,萨尔德尔失踪的前一天有人来看过他吗?”
“没有。”
“他收到过什么信没有?”
“有一封。”
“是谁寄来的?”
“公爵大人。”
“你经常拆看他的信?”
“不。”
“那么,你怎么知道是公爵寄来的呢?”
“信封上有他家的家徽,笔迹是公爵特有的刚劲笔迹。”
“什么时候收到这封信的?”
“出事的前一天。”
“他收到过法国寄来的信吗?”
“从来没有。”
“我这样问的目的你早就知道了,我的意思就是说萨尔德尔不是被劫走,就是自愿出走。如果他是自愿出走的话,那么他受外界唆使的可能性极大。也就是他是在别人的唆使下才出走的。如果没有人来看他,教唆一定来自信中,所以我要弄清楚是谁和他通信。”
“这个我可帮不了你。因为我只知道公爵大人和他通过信。”
“公爵是在萨尔德尔失踪那天给他写信的。那么他们的父子关系很亲近吗?”
“公爵从来没有和谁亲近过。他整天想的是怎样处理国家大事,一般的情感,他根本不看重,不过公爵大人非常喜爱萨尔德尔勋爵。”
“萨尔德尔对他母亲的感情一定很深吧?”
“是的。”
“萨尔德尔曾经这样说过吗?”
“没有。”
“公爵大人呢?”
“哎,他更没有。”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公爵大人的秘书詹姆斯·王尔德先生曾经和我私下谈过。”
“我现在知道了。公爵写给萨尔德尔的那封信找到没有?”
“没有,他把信带走了。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应该出发了。”
“你再等一会儿,我先去一个地方,马上就回来。霍克斯坦布尔先生,假如你要往学校打电报,你最好再督促一下您周围的人们继续调查关注这起案子,一刻都不能放松。我会在你的学校附近悄悄地做点工作,或许痕迹尚未完全消失,我们不会让你白跑这一趟的。”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霍克斯坦布尔先生创办的修道院公学。学校四周的环境很好,一阵拂人的微风吹走了我们一路的疲劳。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在霍克斯坦布尔家客厅里的桌上放着一张名片,管家轻声在霍克斯坦布尔先生耳朵里说了几句,主人的脸色立刻洋溢出激动的神情。
霍克斯坦布尔对我们说:“公爵大人来到了这里,我和王尔德先生在书房,我要把你们介绍给他。”
对于霍尔德黄瑞斯公爵我早已经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了。他是一个身材魁梧、器宇轩昂的人。华丽的服饰将他的贵族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他的鼻子有些弯长,嘴唇微薄,他的脸庞比较清瘦,脸色惨白得吓人,典型的山羊胡须又长又稀,有几根被风吹到了背肩上去了,他没有拨弄归位。这就是霍尔德黄瑞斯公爵给我们的第一印象,样子有点冷酷。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年轻人,我料到他就是公爵的私人秘书王尔德了。他长得没有公爵魁梧,但看上去非常机警,他那双深蓝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就是他非常感伤。
霍尔德黄瑞斯身边的一等秘书王尔德先生对霍克斯坦布尔博士说道:“博士,你这样自作主张私自去请歇洛克·福尔摩斯来接手这个案子,你跟公爵大人说了没有,有没有得到公爵大人的允许,你的行动简直就是太出人意料了。”
“但是你应该看到警方对这件案子已经束手无策了。”
“公爵大人既然让警方调查过这个案子,这就说明警方的办案能力很令公爵大人满意。”
“但是王尔德先生,你不觉得你的看法太——”
“霍克斯坦布尔博士,这里面的情节难道连你也忘了吗?公爵大人的意思是尽量避免外界的舆论,你这是故意要捅漏子吗?”
王尔德咄咄逼人,霍克斯坦布尔博士愤愤不平地说道:“这好办得很。福尔摩斯先生明天早上就可以乘早班火车回伦敦。”
福尔摩斯知道博士在生王尔德的气,于是便说道:“这样太难为博士了。这里的环境优美,我倒有心情作一次愉快的旅行,不过住宿方面,就随便由博士安排了。”
霍克斯坦布尔先生左右为难了起来,他不知道该让福尔摩斯留下还是送福尔摩斯回伦敦,他的脸色立刻尴尬了起来,这时公爵解了他的围,他说:“霍克斯坦布尔博士,的确你应该事先跟我打个招呼,也让我有一个准备,既然你现在请来了福尔摩斯先生,那么我们就请他帮忙吧。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倒希望你能够和你这位一直形影不离的同事到霍尔德黄瑞斯府做客,怎么样?”
“非常感激公爵大人的盛情邀请。留在案发现场可能更有利于我破案。”
“既然这样,好吧,福尔摩斯先生。你想了解什么情况,只要我们知道的,会如实相告的。”
福尔摩斯说:“我想我还是有机会到贵府拜访你的。我现在想问你的是,你想到过你儿子为什么失踪吗?”
“没有,先生。”
“很抱歉,我无法避免提起使你痛苦的事。你认为这件事情和公爵夫人有关系吗?”
他想了一会儿,才说:“我想不会。”
“好的。这样劫持孩子的原因就可以下定论了,这是一起恶性绑架案。你有没有遇到向你勒索金钱这方面的事情呢?”
“没有,先生。”
“案发那天你曾经给你儿子写过一封信。”
“不是在案发那天,是案发前一天。”
“嗯。他在案发那天收到你写的信,是这样吗?”
“不错。”
“你在信中有没有写什么令他情绪变坏的话语?”
“没有,先生,我没有那样写。”
“信是你亲自发的吗?”
公爵正要回答,这时王尔德插话说:“公爵从来不自己寄信。那信是我寄出去的,怎么,有问题吗?”
“你敢肯定你亲自寄了信?”
“这不是废话吗?”
“那一天公爵写了多少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