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余辉找出自己的一套旧衣服叫湘熙换上就带着湘熙去了工地。工地上已经有人来干活，因为昨晚打过招呼，包工头已经在工地等候，见到余辉过来就挥手打招呼，余辉忙掏出烟敬他。那工头瞥见余辉身旁文弱的湘熙，眉头皱了皱，问道：“就是他？”
湘熙被问得很尴尬，心想自己虽然瘦一些，但力量是可以练的啊，这又不是当鸭子，时间干得越久越无力。余辉歉意的一笑，把工头拉到一边说了几句，那工头又看看湘熙，虽然不甚乐意，但碍于余辉面子，还是同意了。
余辉又塞给那工头两包烟，那工头先是推辞，最后不好拒绝，还是收下了。余辉过来拍拍湘熙肩膀，转身就走了。那工头说道：“那就开始干活吧，别愣着了，那边在搬砖，你过去帮帮忙。”
湘熙来到堆转的地方，只见别人都好像练过，一个人搬起二十几片都不费力，而自己却从没干过，一次八九块就叫苦不迭。可见教育的口号喊多了，被教育的人也会变得虚起来。如此来回几次，眼见别人搬的是自己的几倍都还精神抖擞，自己倒被累得满头大汗，卑弱的样子就像蝼蚁比于大象，自尊心大受打击。于是便开始像别人那样把砖码好了再搬，无奈蝼蚁始终是蝼蚁，就算它的意志强过大象，力气还是比不过大象的，湘熙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抱起来，没走几步却就走不动了，可是看着别人抱着砖飞也似的往来，又不甘一再示弱，还是坚持着走了几步。没想到的是，正在挣扎着脚却一不小心被地上的一块石头给绊到了，湘熙本来就不行，这一绊，重心前倾，把持不住，一个趔趄，人倒是没摔倒，砖却摔碎了一地。
湘熙正在庆幸“搬起转头没砸到自己的脚”，工头却跑过来了，“你在干什么？就这么几块砖都搬不动，还给我弄断这么多，你知不知道这可是要钱的呀？”
湘熙理亏，被骂得头都不敢抬起来。终于明白，这钱是不好挣滴，学生出来是不好混滴。自己没给老板带来效益就算了，还给人家折本，挨骂也是应该。
工头接着又骂了几句，大意就是别人都干得了，怎么就你丫的不行！是不是在装逼？我可是要给你开工钱的，装逼就到别处去。湘熙无言以对，只好默不作声听着，准备回去重新搬。工头怕湘熙再把砖搬成两截，便照顾他干点“轻活儿”——叫他去提砂浆供师傅糊墙。
平时在学校湘熙提桶水上四楼都感到力不从心，而今却要去提砂浆，而且是左右手各一桶，湘熙依旧吃不消，没几趟又累趴下了。糊墙的师傅见湘熙弱不禁风小白脸的样子，料定他刚从学校里出来不久，不忍心一再催促，自己也想歇歇，也就放慢了速度。湘熙借机坐在地上就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又赶上工头过来视察，被逮个正着。湘熙连忙站起来和砂浆，工头厉声就道：“你这是干什么呢？我开你工钱可不是要你来这里晒太阳当监工的！你一个人提砂浆供一个师傅已经很清闲了，怎么可以还偷着一闲就是半天？”
湘熙心里早憋满怨气，此刻真想一股脑全都发泄出来，可又转念一想，台柱都要受妈妈桑的气，自己一跑龙套的都算不上，挨骂更是正常。于是忍住，只是嘴里仍在嘀咕：“提砂浆也很吃力啊。”
“这还吃力？”当工头可真不容易，不仅需要眼尖更要耳灵，“别不识抬举了，要不是看在余辉的面子上……许多老工人我都不让他们来偏偏让你来呢，就是在照顾你了，就像……”工头突发雅兴想在新人面前树立良好形象，可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正要作罢，眼光扫过正在砌墙的师傅，灵感被激发，在像字就快断气的时候又得以续命：“就像砌墙的砖头——先来后到一样。”
“是后来居上。”湘熙心里不屑，帮工头纠正。
“哦，对对对，是后来居上。说的就是你啦！我这么照顾你，你不要总是这么一幅什么都干不了的样子好不好？年青人，怎么会使不出力气呢？用点心干，我可是要开你工钱的哦。”
挨骂可以忍受，但被你一个你都瞧不起的人教育就挺让人受不了了，这就好比被蚊子咬一口你会觉得没什么，但若被苍蝇也叮起一个包来你就不得不憋屈了。而读书人一贯看不上做做脏活累活的人，总以为读出书来蹲蹲办公室就拿钱，但事实总是事与愿违，原因就在于他们连自己眼里那些卑贱的活都做不了——许多人受教育一二十年，尊重劳动人民只存在于作文中，反倒练就一身惰性和劣性。不过，不爽归不爽，工作还是要去做的，这些小抱怨只能自己留在心里咀嚼。湘熙虽然不爽，做工再也不敢偷懒。
终于挨到中午下班，湘熙感觉人都快散架了，洗手去吃饭，这才发现手已经划破好几处，又被石灰水浸渍，伤口已经泛白。来到工地的食堂——也就是一临时搭起的工棚，里面吃饭的人一大堆，闹闹哄哄就像一个小型马蜂窝。每个人端着一个大碗，盛满饭菜正吃得津津有味。湘熙运气好，今儿正赶上吃肉。他拿碗盛了一碗饭就去夹肉，可在把肉送到嘴里的时候就后悔了，那肉不知道怎么炒的，半生不熟还有腥味，奇怪的感觉引人作呕，湘熙不忍暴殄天物，忍住咽下去，没想到反而一口连着嘴里的饭全吐出来。最后见旁边还有水煮淡白菜，便泡了汤吃起来。回头看饭桌，装肉的碗却已经见底。仔细再尝菜汤，因为菜放得太少，其实和白开水已经没多大区别。湘熙强忍着吃完一碗，感觉却还很饿，可又已经吃不下，但考虑到中午还有半天的活要干，不吃东西扛不住，只得又盛一碗泡上菜汤吃起来。
一工友不知何故来得晚了，进来吃饭的时候已经不剩什么菜，只好盛了饭也去泡汤，边泡便抱怨：“怎么天天吃炒白菜……”
炒白菜？湘熙看着碗里的分明是水煮淡白菜。不禁苦笑起来。
因为下午两点才开工，湘熙打算回余辉那儿休息一下，于是起身出了门。后进来的那位工友见湘熙疲惫的样子还不休息一下，搭讪道：“小兄弟要去哪呢，怎么也不休息一下？中午还要干呢。”
工友的友善使得湘熙心头一暖，回答道：“回家去睡一会儿。”
“回家？你家离这很近么？大伙儿都是在工棚里睡的。”
湘熙向外面看去，堆杂物的棚子里都横七竖八的躺着工人，远远看去就像抗战时期炮火过后我方的战壕。湘熙笑笑，随便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也就躺下。看着自己如今的民工模样，湘熙不禁想起刚进高中时蒋胜军是说的“欢迎大家来到一中再造高中”，当初自己还觉得蒋胜军应该说成深造，否则就把大家说成了民工。如今想来真是滑稽，这会儿真来当民工了，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