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禁宫绾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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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番外之天不老情难绝(全本完)

“感觉好些了么?”我倚在他的怀中,饮下今日的第五碗汤药。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沁着汤药苦涩的味道,说不出的难受。

他知道我不喜欢喝这样浓稠的药汤子,连忙拈了一颗蜜饯来我给吃:“这是百年老店腌渍的雪花蜜饯,酸甜可口,你尝尝看。”

我极不情愿的含在口中,还是很难抵消那苦涩的味道:“你不必为我花这许多心思了,既然天意不让我死,吃点苦药能算得了什么,总归是捡回了这条残命。”

“胡说什么。”他的脸上泛起薄薄的怒意:“谁说是残命,饮下那毒酒之前才是残命残躯。如今的你,连一根头发丝都是我的,我会给你我力所能及的全部。”

“端阳王……我……”他轻轻以食指抵在我的唇边:“别再叫我端阳王,你也不再是皇贵妃不再是鄯爵爷的二千金。那不堪的过去,再也没有人会提起,在这里只有宸焱和绾暒。”

若可以,我也不愿想起往事的种种,足足六个月了,离开皇城足足六个月了……

心似被猛烈的揪紧,抽搐难当的痛楚,这六个月,每日与这样的苦药为伴,每日在一线生死间苦苦挣扎,若非有端阳玩不离不弃的陪伴在侧,我当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支撑下来。

可惜,我再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你太傻了。”我忍不住轻轻一叹,惋惜道:“那样绝好的前程,你也舍得为我摒弃。更何况,皇城危机四伏,你怎能在这个时候任性的陪我饮下那毒酒。若是酒真能了断了我们的性命倒也罢,却如今,你还要天天守着我这个半死不活之人。”

端阳王没有接我的话茬,却颦眉一笑:“是你还放不下他罢?”

我被他问住了,是我还放不下么?

其实也不然,我的心终究是如同抽空了一般,再没有什么不能承受之重了。

“罢了,不说这些了!”他敛了悲苦的神色:“你瞧,今儿天朗气清的,一转眼又入秋了。幸而你身子能在冬天未曾来临之前康复,否则这冬日便难熬了。”

他拿过桃木篦子,一下一下轻柔的为我拢着长发,发丝柔顺并不用费什么力便一梳到底。

除了轩辕陈鑫,也唯有端阳王替我梳头。只是他能将长长的发丝拢好,别再耳后,却笨拙的绾不起发髻。“可惜木槿那丫头没跟着来,你身边来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我拿起一根非常普通的桃木簪,将发丝随意的扭了扭轻巧的卷起,固定好。动作娴熟一气呵成,倒不是特别精致的发髻,却别有一番慵懒的滋味。

“木槿那丫头伶俐会心疼人,跟在我这个半死不活之人身旁,岂不是可惜了。想必早有惜花人会好好照料这一株木槿。”想起允珑心还是疼的,皇上即便不会马上诛杀允珣,也必然不会好好待他。到底也是我连累了这个无辜的孩子。

原来除了轩辕陈鑫,皇宫里竟还有我如此之多的留恋,有这么多的放不下。这样想来,才觉得宫外的一切,都是这样陌生。

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我真的不知道。

“是我不好,又让你想起以前的事了。”端阳王轻柔的托起我的面庞:“好不容易走出来了,答应我别再去想那些人那些事了好不好?”

我垂下眼睑,努力翘起嘴角:“好。”只不过我无法说出自己的感觉,那些事不是我想就存在,不想就不存在的。我没有真的失忆,勉强自己不要去想,是因为我不能不想。

就这端阳王的手,下了地。他体贴的为我披上一件帛衣:“秋风凉,身子要紧。”我嗅到帛衣上淡淡的清香,却不似牡丹那样雍容华贵的香气。“是蔷薇?”

“对,蔷薇。”端阳王和煦的笑着,目光里缱绻着深深的爱意。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只是我有什么资格去爱他,终究是我亏欠了他太多太多。

“你看!”我顺着端阳王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然满院子里都是蔷薇花。雪白的,柔粉的,又或者粉白相间的,朵朵的小花清香四溢,娇嫩迎风。

“这蔷薇却更像现在的你,虽不及牡丹雍容华贵,不及兰花别具一格,却坚忍不拔,迎风绽放。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外表娇嫩柔弱,却是冰肌玉骨,总能活出自己的风采来。”

端阳王的目光温暖如和煦的阳光,正落在一株傲然的蔷薇上,那花瓣还凝结着水滴随风摇曳时,别有一番美丽。

上天待我总归是好的。

这一刻我的心竟被他的笑容照亮,不由自主的温暖起来。都说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或许这边是给予我最好的恩赐。

我正欲开口,却见远处传来奔驰的马蹄声。心忽然猛烈的跳动,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惊。仓皇之色随之显露在脸上:“是谁?怎么会有人知道这里?”

落脚的屋村建在里京城数十里的一个村落,且这里前些年因天灾大旱,村子里的人早已搬迁离去。我醒来的时候,端阳王便说过,这是很安全的。

怎么此时,竟会有人来?会是他么?

尽管觉得自己很幼稚也很可笑,明明知道他是不会来的,内心却躁动不安,恨不能下一眼就见到他。只是,果真是他,我又能如何?

皇城是再也回不去了,皇贵妃是再也当不成了。说到底,还是相见不如怀念的好。

“你猜到了是不是?”端阳王苦涩一笑:“原本也没想过能瞒你多久。”我微微一愣,却不自觉的揣测他话里的含义。

“你是说,他不是第一次来?”不错,我们在这里无依无靠,甚至没有马匹,我****服用的药是哪里来的,还有那百年老店的雪花蜜饯?

甚至身上的衣料,这满园的蔷薇,若不是若不是有人送来,那……

“他没来过,只是吩咐人来。”端阳王转过身去,长叹了一声:“其实,我也知道,他还是放不下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取你的性命。这些日子,你一直缠绵病榻,****昏睡不起,我想陪在你身边心里才踏实。”

“尽管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可我,当真想要给你我力所能及的全部,再不愿让你回到他身边去。”

我从未见过端阳王这样泄气的样子,似乎他与轩辕之间,有着怎么不为我知的协议。马蹄声越来越近,我看着骑马的人卷带这弄弄的烟尘奔驰而来,却看不清那些人的样子与表情。

转过身,我想进去。却是端阳王拦住了我的去路:“他来了,他今天会来。”

“所以,蔷薇花都开了,所以你要我出来看看这里的一切。无非是想告诉我,他一直在我身边默默的关怀,他始终是在意我的对么?我当真是想不明白,方才还要许诺我美好未来之人,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旁人的说客,你当真希望我重新回到那牢笼一般的皇宫么?”

我有些吃心,难免语气急躁。生硬的推开他挡在我身前的手,径自走进的木屋。

仅仅是一会儿的功夫,来人便下了马。我听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磁性浑厚,脑子嗡嗡作响,轩辕陈鑫你终于还是来了。

他推开门,缓身走了进来,我背对着他,终究没有回头。

“你,还在怪朕么?”

“不敢。”我的声音有些艰涩,却依然婉转:“您是皇上,皇上的决定从来没有错。况且,我本就是该死之人,您何故还要来这里看我。”

“你果然,还是怪朕的。”轩辕迟疑了片刻,还是走向了我。“朕罢免了甄氏的几位将军,废黜了甄氏的几位妃嫔,贬了出宫,永世不得再见。才清理好混乱,便迫不及待来瞧你,难道你当真如此不愿意与我相见么?”

我依然没有回过头,默默立在原理纹丝不动。

“朕知道,是朕亏欠了你。这些日子,你不在我身边,我有多么思念,你可知道?”轩辕的语调如习习清风,却让我不寒而栗:“难道皇上还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子,还能随你回宫么?我犯下的,是行刺皇上的死罪。”

“更何况,我已经不能再生育,为皇上绵延子嗣。”还有,也是我最不愿意提的:“我与大皇子……”

轩辕猛然将我揽进怀中,那股力道似乎要把我揉碎了一般。“皇上,你放手……你放开我……”从前的我不懂得拒绝只会默默的哭泣,把什么委屈都藏在心底。

可如今当真是不同了,我已经死过了一回,不会再有第二回了。

端阳王听见我挣扎着惨叫,憋不住内心的怨愤,一股脑推门闯了进来。

我正回过身,奋力的推开轩辕陈鑫拦着我的螳臂,却正与闯进来的他四目相对。他径直跪了下去,正跪在轩辕身后。

轩辕的力道减了好些,我顺利的挣脱了他的怀抱。

三个人僵僵的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欲哭无泪,为什么到了今天,轩辕才终于明白我的一番情意?

上天,你是再捉弄我么?

眼前的男子,一个为了我甘愿陪我服下毒酒,甘之如饴。

另一个,却能摒弃前嫌,一次有一次的宽恕我的过失,将我揽进怀里。

可我的心,终究只能容得下一人,在没有其余的位置。

“皇兄,求你……别带她走。”端阳王的声音,哽咽低沉,似乎撕心裂肺的痛楚都涌上了口头一般,说不清楚令人多么心酸。

“你不用求他。”我的声音坚定不已:“善德皇贵妃鄯氏早已经死了,我现在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能带我走。”

“绾暒……”端阳王仰起头,目光无比欢愉,从内心散发的喜悦仅仅一瞬间便催红了他的双眼,泪光闪烁,别有一番柔情的意味。

轩辕的手,缓缓垂下,好半晌才问出口:“你当真……不愿与朕回去么?”

“皇上,并非绾暒不愿回去,而是再也回不去了。”我轻盈盈跪倒在轩辕脚下:“请皇上恩准。”重重叩拜俯身于他面前:“我已经辜负了你,再不想辜负旁人,比起那一宫的姚黄魏紫,我更爱这一院子的蔷薇迎风。”

“准了。”轩辕径直走出门去,逃也似的跨上马去,一路飞奔决绝不回。

却是汪全儿泪眼婆娑道:“皇贵妃娘娘,您……您可知皇上已然下诏,令四皇子允玹继承皇位。就是为能跟你浪迹天涯,您……”

“皇上,即便退位,也总归是皇上。”我淡淡一笑,伸手握住端阳王的手:“我只愿从此与君相守。”

汪全丢下几张地契,些许银票:“娘娘既然选了,老奴也不便多嘴。这是皇上最后的一点心意。”“四皇子好么?允珣好么?”

“您自己瞧罢!”汪全缓身退了出去,却见允珣直愣愣的立在屋外。竟没有发觉,他也来了。只是一身朴素的粗衣,并不是皇子该有的打扮。

端阳王赶忙扶起了我,沉闷道:“看来皇上是料定了你不会同他回去,这才将允珣也带出了宫来。”

脑子嗡的一响,其实谁心里都明镜儿似的,我又怎么可能回去。

“允珣。”我张开双臂,唤他过来。

他果然面带笑意,想也不想便一阵小跑,扑进了我怀里。“儿臣,不,孩儿执意跟随母亲身侧尽孝,再不愿回那皇宫里去了,母后可愿留下孩儿?”

我微微一愣,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允珣,母亲对不住你,你才出生,便着人将你抱了回来。其实你并非我所生育……”

端阳王有些愕然竟没想到我会合盘托出,却是允珣镇定不已:“孩儿,一早便已知悉此事。是一直抚育孩儿的乳娘……”

郁叹了一声,终于明白许多事一早便已经注定。难怪我与允珣一直母子情薄,却不想到今日,他还愿意留在我身侧。

轩辕远行而去的马蹄声,渐渐消失。木屋内只有我与端阳王、允珣,竟忽然觉得,这里才像是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