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禁宫绾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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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毒舌

世上的事往往就是很奇妙的。曾几何时,兰氏想方设法利用疫症夺取我的性命。却不想我今日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来保全自己。

左萱得了疫症的消息才放出未央宫,轩辕便指派了三倍的兵力将未央宫守卫的水泄不通。说的好听点,自然是希望疫情不要在宫中扩散,说的难听点,死这一宫的人也总好过波及整个后宫。

我只是不明白何以到了今天这步田地,才彻彻底底的发觉原来轩辕宸鑫当真是无情。除了****送进膳食和药材之外,钱御医也被关进了比邻未央宫的殿宇。若不是男女有别,只怕轩辕也会将钱御医关进来,只为能更好的控制疫情。

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却是良子,几次三番的妄图闯进未央宫。轩辕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擅自进出,却是她不顾危险一天有一天的守在宫外。

汪全来送药材的时候也曾隔着宫门禀告我,说良子****去求皇上,只说一直照料我的身子,也再无旁人如她这般了解我身子的好坏。

饶是如此,轩辕也一概不允。只说良容华还有允琲要照顾,不得冒险。

其实上次轩辕与端阳王的谈话,我已经听得很清楚了。轩辕对良子也是一心诟病的,若是良子一味的强求势要入未央宫救我,只怕轩辕不但不会恩准,反而会迁怒于她,得不偿失。

幸而汪全对我,还是有些情分在的,也肯帮我说话。这些天悉心的劝解,良子总算是敛住了情绪。

左萱的病也渐渐好转,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钱御医开了些药,是她的气色如同患了疫症一般。药汤子是在未央宫熬下的,药渣子却与艾叶之类能除去疫症的药粉一并烧尽了。

“主子,您没事儿罢?”我缩在卧榻上,被弥漫整个未央宫的烟味儿呛得喘咳不止。“无碍。”好不容易才能平复自己,这才想起:“已经十来天了,皇上可有旨意将皇子与公主接出未央宫去?”

木槿垂首不言,只将手中的药汤子递给我:“主子想到这个方法保全自己,就应该想到旁人会有所顾忌。瘟疫不是非同小可的病,皇上又岂会冒险……”

我弄不清楚,轩辕到底是为什么不重视允珣、允珧他们的性命,莫非当真是疑心了我,也不再相信他们是自己的孩子。

好在真的不是,我忽然觉得很庆幸。正因为我真的没有为他生育过儿女,以至于到今天他这样怀疑我,不信任我,我也不必伤心,肝肠寸断。

“情分不再也好,任是谁都会轻松些。”我接过木槿递来的汤药,搁在嘴边轻轻一吹,苦涩的药味儿便腾腾的上了脸。“不喝罢了。”我不能左右自己的身子好与不好,更不能左右人心的险恶与否,却能决定要不要再饮下这样苦涩的药汤子。

“可是主子……你的身子本就不好若是……若是……这方子可是良容华好不容易给您送进来的。”木槿咬着唇瓣,似乎很难过的样子。

“良容华是否出了什么事儿?”良子几日没来,原以为轩辕已经不再迁怒了,见了木槿此刻的表情,我却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来。

“皇上也将良容华禁足在闭月阁了,说是不停训诫之类的罪名。”木槿是知道良子为我求见皇上的事,自然也明白皇上恼怒多少与我有关。

尽管她垂着眼睑与我说话,我仍然能看到她的眼珠在眼皮底下子转来转去,想是内心惶恐惶恐不安所致。“怎么这么不定神。莫不是在宫里这些时日你也没有看尽宫中各人的心思么?”

“女子如花一般,有绚丽绽放的时节,就由枯荣与颓败。恩宠也是一般。”我自以为说的头头是道,木槿则不以为然:“今日要说的话,可能会冲撞到主子您,若是您听着刺耳请恕奴婢放肆。”

木槿从未这样与我说话,这么看来倒似下定决心要让我醒悟一般。她轻轻跪在卧榻边,说话的时候目光无限诚恳:“在奴婢看来后宫这么多妃嫔之中,皇上对主子您,当真是不同的。若非如此,主子又怎么会几经衰败仍然一枝独秀与后宫之地?”

“奴婢并不知道主子与皇上何以至此,可必然是主子您的不是。”木槿的话丝毫不留情面,也如她所料一般的刺心:“若是皇上没有半分情意,又岂会让您这样安然无恙的留在未央宫,****药材不间断的送进来,却让汪公公仔细着药材的品质,生怕有人暗害了主子。”

“然而皇上就是皇上,手握着天下。奴婢想着,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却不是哪一个人的夫君。主子可以分博皇上多几分的恩宠,却不能要求皇上只诚心待您一人。从入宫的那一天起,您就应该知道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何以位高权重,利欲熏心,您就愈加的贪婪?”

“不是有了这样不够,还要有那样。倘若半点不顺人意,难道您便要怪罪皇上薄情?熟不知您有没有为皇上思虑,为何他会如此待您。究竟是不够好,亦或者是好的过了头,纵得您更加贪心?”

木槿的话,犹如隆冬里苍劲的寒风一般,短短片刻,便吹得我的面如刀割,冻得我心凉难耐。身子也被这样的寒气侵袭,我不自觉的颤抖不已。

“或者你说的没错,是我要求的太多,过于贪婪所致。”可是即便我再不好,再贪心,也都是我一个人的过失,冲着我来也就罢了。何以要牵连我的双亲,何以要如此狠心?这话我对木槿说不出口,只能一个人藏着掖着。

注定是我要承受的委屈,无论再难受,我都不得不吞下这苦果。

“女婢口舌,请主子责罚。”木槿恭敬的朝我叩首,我没有拦她,她的话说的不无道理,也是我一直不愿意去承认的事实。

在旁人眼里,轩辕的确对我很好。以至于我能安然无恙的从清憩园返回宫中,还能从避晟宫逃出来摇身一变重夺皇贵妃的宝座。可又有谁知道,轩辕不是出于愧疚之心,仅仅是因为他的怀疑,他的不信任,便草率的听取了旁人的诬陷之言。

那是鄯氏一族几十条人命,还有齐儿,尚在怀里抱着的幼小生命。他们又何其无辜?

“若是换做你,你有会如何?”我隐忍着心痛不予木槿计较,却很想知道如果她是我,会如何面对所谓的君恩。

“重修旧好。”木槿的眼眸从未如此的肯定,就连流转间迸射的光芒也是如此的肯定。薄薄的樱桃小口,抵死也不肯松嘴。我知道她是认真的,却不想她会如此认真。

“这十数日,任凭主子有什么气也该消减了。令淑媛能甘心为主子所用韬光隐晦,陪您暂避锋芒,主子却也不能如此狠心的毁了她的前程。疫症,不是一般的小病,若是真有人信以为真,她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才好?”

我哆嗦着唇瓣,却也不知该如何分辨。

木槿接着往下说:“更何况只要主子肯服软,那么皇上一定会消退这口怒气。只要皇上平复了心境,主子还愁会没有好日子么?慎贵妃一直对娘娘虎视眈眈,宫中还有数之不尽的妃嫔,难道就因为一时的意气毁掉这十数载建立的权势么?”

“奴婢一直以为,主子是睿智冷静的人,怎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反而犯起了糊涂?难道主子还以为,就凭您一人能够独揽圣宠么?漫说您不是褒姒,即便您是,皇上他也不是周幽王,也不会昏庸到烽火戏诸侯一般的地步。”

我狠狠将药碗砸在地上,药汤溅了木槿一身:“很好,到了今时今日,连你也敢这般与我说话。”

“奴婢残躯一条,承蒙主子不起才能伺候到现在。即便主子要治奴婢的罪也无妨,但求主子仔细想想奴婢今日冒死劝谏之言。”从未发觉,跟在我身侧柔柔弱弱的木槿,骨子里这样坚韧。

总以为她会是那种谨慎、驯良之人,却不想拗起来也是铮铮铁骨。尽管我很是愤怒,却也知道她是为了我好。

忠言逆耳利于行,此时此刻还有人在我身边说这样的良言,也不失为我的幸运。

“起来罢。”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任由自己的心更为淡漠寒凉。“你说的话,我又何尝不知。我会仔细想想,但能否挽回圣心,却要看天意了。”

木槿听我这样说,不免喜极而泣:“太好了主子,您能这么想便好了。”我伸手虚扶了她一把,示意她起来说话。木槿这才起身,含着泪道:“奴婢嘴毒,想来也说中了主子心痛的事儿,还请主子恕罪。”

“原来你也知道啊。跟在我身边这样许久,却从未发觉你竟然这样的刁毒。不过也好,该庆幸的时候,有你这样的刁钻之人在身旁,也未尝不是好事。起码我的心性能早一点清醒过来。”

木槿听我如是说,才放下心来,嘴角洋溢出一丝甜蜜的笑容,竟原来是如此甜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