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禁宫绾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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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如是内情

“都聚在这儿呢!”我才走进后苑,就见白芍带着几个丫头围坐在樱桃树下,低着头做着手里的活计。众人见我来赶紧起身,绳线还攥在手里向我施礼,齐齐遵道:“皇贵妃娘娘金安。”

木槿扶着我走近前去,细细一看树上的樱桃果子黑红浅红似熟了好些,短短的时日果实便熟的这样好,到底也是一件乐事。

我心上一喜,面上不自觉露出了笑意,道:“快都起来罢。往年这园子里植的都是赏花的樱树,花虽好看,却并无好吃的果实。今年春初从皇后娘娘的朝圣宫移了几棵樱果树,不想竟结了这么多果实,看着煞是喜人。”

宫婢们听我说话喜气,自然知道我心情尚佳,也都轻松的附和了几句。无非是顺着我的话说,称赞这樱桃果子长得好。

木槿见白芍也在,便笑吟吟问道:“白芍姐姐这是在做什么?”白芍忙将掌中攥着的活计摊开,垂首应道:“奴婢见秋节已至,宫里新赶制了金秋的宫衣。就想着与其余的宫婢一块,赶制一批新珠珞给主子搭配衣饰。”

我见她编制的珠珞手工精巧不说,绳线的颜色搭配的也煞是好看,很是喜欢。不禁赞道:“果然是个心灵手巧的可人儿。”

白芍脸颊微微红热,屈膝道:“主子谬赞了,奴婢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是呀,我记得。锦夫人在的时候,也很喜欢各式各样的珠珞!想着定是出自白芍你这双巧手罢!”我细心留意每每提到锦夫人,白芍的面上就会不自觉的流露出哀戚之色。尤其是那双水亮的眸子,总透着一股子惋惜甚至淡淡的怨怼,便觉得白芍多少是知道些内情的。

这些天,我也叫木槿、小陆子暗中留心着白芍的一举一动。回我的话也说,白芍干活利索不说,且很是沉稳。白日里很少与旁人讲话,更不是那种会搬弄是非的奴婢。

尽管之前在锦夫人身侧,雪姒似乎更为得宠一些。但我还是觉得白芍看起来,更踏实。而这样一个踏实的女子,究竟是心思浅的不足以让旁人瞧出什么,还是心思深的让人捉摸不透呢!她又会不会与锦夫人突然暴毙有关呢?

“去唤小陆子来,找两个手长脚长的内侍,爬上树采些樱桃送去给皇上尝尝鲜,剩下的给大家分了尝尝,也就是了。”既然不是一天能想明白的,我也懒得费神去想。总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细心盯着也就是了。

众人听了,喜滋滋的谢了恩。

木槿这才柔声道:“主子,秋老虎日头烈,看晒伤了您。咱们回内寝去罢!”“也好。”我笑着与木槿说话,却听身后的白芍唤我:“皇贵妃娘娘。”

见她欲言又止,似乎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着实引起了我的兴致。正预备问,却见左萱与珠儿、雪姒一并走了进来。

远远看见我,左萱便扬声问好:“姐姐这会儿子怎么来了后苑,日头正烈呢。”走至近前,三人这才一并向我施礼。

“妹妹不必这么多礼。你我同在未央宫这片屋檐下,关门一家亲。何况我本就是不拘礼节之人。”我拉着左萱说话,却不经意的发觉雪姒的双眸,腾起一股愤恨之意,恶狠狠的瞪着白芍的面颊。

再看白芍对上她犀利的眸光,只一瞬间的事儿,原本细腻红润的脸蛋儿,此刻竟然如纸一般苍白。究竟这其中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妹妹来的正好,本宫命人摘下树上红透了的樱桃,妹妹也来尝尝这果子罢。”正说着话,小陆子用衣襟兜上了一小把,却是鲜红的果子颗颗诱人。

左萱也不管是否干净,径直拈了一颗丢进口里。先是眉头一蹙,随即又咧着嘴一笑:“酸甜酸甜的,真是带着樱桃的味儿呢!”我被她率真的一面逗乐了,嗤笑道:“那樱桃不是樱桃的味儿,难道还能吃出西瓜味儿来么?”

“姐姐说的正是。”左萱咯咯的笑着,笑容却缓缓的僵硬下来,最终凝结在唇角,最终还是模糊了双眸。我见她如此的苦恼不堪,便知她有极重的心事郁郁难抒。只得无奈道:“随我去侧殿坐坐罢,这里实在有些躁热。”

方走进了内殿,一室的幽香袭人而来。却不是香料厚重的气息,倒似花香淡雅沁人。

“今日这殿里搁了什么,怎么香的这样奇特。”我并未吩咐宫人刻意加香,却难得底下人有这样的心思。

“是香粉味儿。”木槿嗅了嗅,又见着殿上各处新添置了好些香囊。兀自走上前去仔细打开了一个来瞧。这才转过身子过来回我的话:“奴婢想起来了,清晨那会儿,白芍姐姐带了两个小宫婢,拿了好些香粉包来,分别搁在殿上每处。这会儿窗棂开着,清风送香来,难怪会这样清逸舒畅的气息呢!”

“果然是个有心思的丫头。”左萱也不禁赞道。

我见珠儿跟在她身后,却未见雪姒,便问道:“妹妹选得那雪姒如何?”左萱轻柔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总觉得那丫头精灵,不似一般的宫婢。可也说不好哪里不妥,许是随了锦夫人爽朗的性子罢。”

“性子爽朗倒也好,就怕过分的伶俐反而摸不透心思了。”我沉稳一笑,似有所指。左萱是明白的,郁叹一声才道:“姐姐放心,臣妾虽喜欢性子爽朗的丫头,但说到底,也不会纵坏了她们。咱这未央宫里的侍婢,该有的规矩始终要有。”

“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我攥了攥我在手心里左萱的手,刻意提醒她多存点心思,好好盯着雪姒才是。

晚些时候,我刻意让白芍调配了香汤服侍我沐浴,又打发了木槿去看看玢桃的伤势如何了。几个粗婢立在浴室外候着,室内唯有白芍时不时的为我添撒些花材入水,周到的服侍在侧。

“你可知为何只留下你一人服侍我沐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索性挑明了问她。白芍微微一愣,随即又是腼腆一笑:“奴婢惯是服侍锦夫人沐浴的,想来皇贵妃娘娘也是知道的。”

“不错。锦夫人的确提过,白芍你对花材格外了解,每每调配的香汤总能******消除疲劳,肌肤胜雪。”听我这样一说,白芍似松了口气一般,嘴角卷翘的弧度也越发的明显了些。

“只不过,我却不是为了这个,才唤你一个人来。”我睁开眼,目光落在她鹅蛋形的面庞上,很想透过她的眼眸看穿她的心一般。

对上我的目光,白芍免不了一个哆嗦。“主子……这……奴婢并不知。”她不免垂下头去,半蹲在浴桶一侧,手上不停的拨弄一朵鲜嫩欲滴的玫瑰花朵。小心翼翼的将花瓣一片一片的揉捏下来,搁在身前的铜盆内。

“在后院那会儿,你似有话要对本宫说。却是令淑媛突然出现,才使得你悻悻住了口。”我眯着眼,似乎能看见腾起的水雾一般。“我这么想着,倒也不像是因为令淑媛。毕竟你和她仅仅两面之缘,若硬是要说有什么牵连,那便是跟在她身后的雪姒与你曾一宫伺候……”

我的声调慵懒的软绵绵的,却错落起伏,犹如蜿蜒在耳边的灵蛇,听起来格外的诡异森冷。

白芍似唬得不轻,双唇微微抽搐着张不开口。我见她仍然存了侥幸的心思,便径自说了下去:“之后我也问过当时在场的小陆子,他很清楚的告诉本宫。当我与令淑媛往偏殿去,雪姒刻意将你待到了后苑的角落叙话。”

我加重了“叙话”两个字的音,雪姒慌忙的她起头来与我对视一眼,见我眼里窥视一般的精光迸现,她又仓惶的垂下头去。只是手上的玫瑰花却揉捏的残黑,花瓣似破损了好些。

白芍此时的反应已经明确的告诉我,显然我是没有看错的,她与雪姒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秘密定然是与锦夫人暴毙有关。

这样一想,我便松了口风:“尽管小陆子当时与你们隔了一些距离,根本听不清你们说了些什么话。然而,他却看得真亮,你垂着头一副受气的样子。而雪姒却盛气凌人,十足的主子相。按理说,往日你与她均是锦夫人的近身侍婢,根本不分大小。”

“而今时今日,你有是我跟前儿的人,而雪姒的主子不过是九嫔的淑媛。何以你要处处受制与她呢?”

我伸手,托起她的脸庞。她不敢与我对视,仅仅垂下眼睑。

“你跟在锦夫人身旁时间真是不短了,至少也有十五载。锦夫人性子爽朗,必然不是亏待下人的主子,难道她与你就没有半分的恩德么?还是你根本吃里扒外良心都让狗叼了去,半点主仆的情分也不念?”我的声音突然得凛冽寒凉,白芍唬得泪如雨下,连连摇头。

然而我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松下来半分,反而捏得更紧:“我查过你的底细,知道你是个至孝的好姑娘,家里还有老爹老娘要奉养。你死不要紧,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们去死么?因为你的愚蠢而去死,因为你的蛇蝎心肠而去死么?”

白芍再也憋不住了,让我说中了痛处,她不得不开口:“皇贵妃娘娘息怒啊,皇贵妃娘娘息怒,奴婢真的没有害死锦夫人,真的没有。求您放过我爹我娘罢,她们年事已高,又吃了一辈子的苦,白芍再不能连累他们二老了。”她挣脱了我的手,连连叩首不止。

“嘘!”我示意她不要过分惊慌,尽管她难过,自然也明白隔墙有耳的道理。

看了看窗棂外的宫婢离得还算远,且此时天色也还算亮堂。一眼便能看清并未有旁人靠近,我这才放心道:“你只管放心说,若你没做,我自然不会冤枉了你。”

白芍连连点头,这才止住呜咽小声说道:“锦夫人暴毙的前一日,奴婢记得为夫人点燃了内务府新配置的香料。尽管是夏日暑气重,可娘娘仍然****使用熏香熏制衣裳。然而那一晚,熏香无故的熄灭了好几次,奴婢觉得奇怪,便如实禀告了娘娘。”

“当时娘娘也没有在意,却是雪姒说起,定是新制的香料还未晒干晒透水汽,难免会熄灭。娘娘自然也就没说什么,吩咐了我们好生看着,熄灭了再点燃也就是了。”

白芍仰起头,哽咽的与我对视:“谁知第二日,娘娘便……事发突然,奴婢也觉得蹊跷,便去检查新呈上来供娘娘使用的香料究竟有什么不妥,岂料早已有人敢在奴婢彻查之前,将昨夜用过的香料换掉,连库房也没留下半点痕迹……。”

“奴婢总觉得此事不妥,却是雪姒一再的嘱咐奴婢不要生事。只说若是此事被皇上知悉,定然要查出夫人暴毙的真相。若是当真被查处是有人投毒而杀害,只怕奴婢和她的性命都保不住了。还说就连奴婢的家人也要陪葬……”

白芍跪在地上好半晌,身子挺得直直的。虽然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石句句确凿,并不像说谎。

“起来罢。”我已恢复了往常的平和,柔声道:“此事不要再与旁人提起也就罢了。”白芍却抵死不肯起身,重重的向我三叩首:“皇贵妃娘娘,奴婢知道您与锦夫人素来交好,夫人对我有恩,奴婢也不希望她死得这般不明不白。今日本就是想对您说明此事,可又怕您不会轻易听信奴婢所言。”

“说到底,白芍也只是轻薄性命一条,纵然皇贵妃娘娘不信奴婢也不要紧,大可以了断了奴婢的性命,只求娘娘高抬贵手,饶恕奴婢的家人罢,如此奴婢也就再无憾事了。”

我颔首,苦涩一笑:“之所以将你二人遣来我这里,就是因为我一直耿耿于怀锦夫人的死因。如今不让你提起,不过是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罢了。”

听我这样一说,白芍这才破涕为笑:“如此,真是太好了。夫人的仇,有望能报了。”白芍捂住面庞,肩膀颤抖的不能自抑。这些日子也难为了她,将这个秘密守的这样森严。若非如此,想必她也活不到这时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