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禁宫绾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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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 :自愿为之

玢桃昏沉沉的睡着,面容依然紧紧纠结着。干裂的嘴唇上暗红的血渍还为拭去,一小块一小块的很是唬人。

蓬松的发髻也如她本人一样,无精打采的歪倒在一边,然而比起她双手上的伤,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厚实的白纱绵布裹了一层有一层,尽管厚厚的却还是遮挡不住内里渗出的血水。嫣红的湿了好大一片,已经不能用触目惊喜来形容这样的惨况了罢。

我看了心疼的不行,却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些什么。然而当我的目光缓缓移至她平坦而结实的小腹上,我的心又是一凛,似有千万只虫蚁啃噬一般。

木槿小声道:“主子,守了大半天了,你也去歇会儿吧。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这会儿您还未用膳呢。”

“恐怕珍馐百味我也是吃不下去的,不如在这里陪陪她,也求个心理宁静。”我不知道玢桃究竟受了什么样的苦,但总归不会是与人私会这样离谱。她成日陪在我身边,是否有心上人难道我会看不出来么?

怪只怪我自己粗心大意,没有发现她的不妥之处才会……

“其实回想起来,奴婢也觉得这些天玢桃姐姐是有些奇怪的。”木槿见我若有所思,也回忆着这些日子以来的不妥之处。

“你只管说与我听。”我和木槿说话的声音都很轻,生怕惊动了熟睡中的玢桃。见玢桃的双手安稳的搁在身体两侧,我才稍稍安心。却不敢靠近床榻,生怕一个不留神触了她的伤处令她痛。

“以前玢桃姐姐沐浴,总爱让我帮她擦背,可这两个月,她似乎很少叫我。即便是沐浴,也是三更半夜的时候,起初她总说白日里离不开主子身侧,可如今这么一想,这些日子,玢桃姐似乎很少****陪着主子。”

我想了想,也确实如此,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玢桃都独自一个人在后苑蘑菇着旁的事儿。要么就拣一些碎步缝制零零散散的小物件,要么就干脆去采好些鲜花回来,为我调制香汤沐浴,似乎也很少和旁人闲聊说话。

每每在我身侧服侍,我也总觉得她似乎清减了不少。然而说话办事,到底还是一如从前的麻利,我这才没有多想。如今看来,倒是她刻意的掩饰。若我的心思再细腻一些,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不说这个了,你去煮些清粥来,待会儿玢桃醒了好给她吃点。如今她有了身子,想必胃口更是不好,再拣些精致的小菜,给她下饭也是好的。”木槿正要转身离去,却听我唤道:“等会儿,记得不要选有颜色或者颜色过重的小菜,看她的双手留下伤痕,日后难看。”

木槿连连点头:“奴婢记下了,主子放心。”

我掏出绢子,小心翼翼的擦去玢桃额头上的汗珠,却不想丝绢触碰到她的肌肤,还是惊醒了她。

“不要……不要……别碰我……”她惊呼着挣扎起来,双后才一触碰床榻,就疼得惊心,惨叫连连。我被她唬得不轻,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玢桃是我,是我,你看仔细了。别怕啊,有我在这里,你别乱动……”我哽咽着,连话也说的不成声调,只能慌乱的揽住眼前的玢桃,不让她乱动。

看清了是我,玢桃“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紧紧环住我是身子,泪水肆意流淌。“仔细你的手,别用力。”我轻轻拍着她的背脊,似哄小孩子一般的劝她:“乖,哭吧,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了。我知道,这些日子憋屈了你,我都知道……”

听我这样说,玢桃哭得更加厉害了。

我甚至感觉到她的脸颊倚着我肩头那一片衣裳,都被泪水沁湿了。

好一会儿,玢桃终于渐渐止住了啼哭,这才回过神来喏诺道:“奴婢失仪了,还沾湿了主子的衣裳。”边说边缩回了身子,似想挣脱我的怀抱一般。

“你这样说,才是真心叫我难过。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奴婢。昔日,你有与梅朵的情分,今时,你陪我共过患难,走过后宫无数的风雨甚至刀光剑戟。对我而言,你早已是我的好妹妹,我的亲人了。”我越说越难受,忍不住掩面而泣。

玢桃连忙宽慰我道:“主子,这些奴婢都知道,心里也是一片澄明。只不过,你为了救我,冒这样大的风险,奴婢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拭去面庞的泪水,柔声道:“你若真能体会我一番情意,就告诉我就竟是谁?”自然是知道,提起这些玢桃不愿提起的事,是为难了她。可若是不提,我又怎么能知道真相。揪出这个罪魁祸首来。

“主子……您别问了,是……是玢桃自愿的,丢尽了主子的脸面……您何不,就让奴婢去了……还拖累了大皇子的锦绣前程。”若非伤心欲绝,玢桃的话里不会迸射出如此的寒意,我知道她是看惯了世态炎凉的人,不会轻易心死。

此时此刻,必定是再承受不起了。

“傻丫头,若你不说,这件事拖累的人更多。”我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郑重道:“我们不能一味的宽恕旁人,正因为心过善,我失去了梅朵,失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失去了太多本不应该失去的东西。我不想你和我一样,连活下去的信心都一并尽失。你还年轻呢!”

“告诉我,玢桃,无论你多不想说,都要告诉我。”我的目光与玢桃相投,她的泪花噙在眼底闪烁不定,而我却是无比的坚定。“当我亲手,了解了兰氏的性命,我终于明白了,只有狠下心肠,才能保护自己不被伤害。我可以做到,你也可以……”

玢桃没料想我会说这件事,眉心一跳,脸色也越发的惨白:“主子……过去的事,你何苦耿耿于怀。”

“不是我想不去想,就能忘掉的。午夜梦回,多少次兰氏的容貌浮现在我的梦中,旁人都无从知晓。然而我也不会畏惧,她活着的时候都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已经死了的人。我需要面对的,不过是我仅存的一丝善念罢了。”我轻轻一笑,顿生丽质。

玢桃似乎也放心了些,张了张嘴。

“就是这样,告诉我。究竟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不为我所知的事,是不是慎贵妃派人将你……”我想起端阳王与绮梦合谋骗我出避晟宫的那个夜晚。那些侍卫假意****了绮梦,尽管是做戏,我却也被他们气恼得不轻,恨不能亲手杀死那些侍卫……

倘若,慎贵妃也这样对待玢桃,我又怎么能忍下这口气,凭白的任由她欺辱我的好姐妹。怕就怕玢桃为了保护我,不愿说出真相,生怕我与甄氏再起纷争。

“不是的,主子,不是你想的那样……”玢桃嗫喏的垂下头去,真心的不愿再提。我猛然抓住她的双肩,迫使她抬起头来,面向着我。

“那是怎么样,玢桃,你说呀,快说!”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焦躁,难免吼出声来。玢桃唬得不轻,紧紧闭上眼眸道:“是我自愿的,主子,真的是我自愿的。若非如此,我也无从打探看守旧宅的人究竟被何人指使……”

如遭雷击,脑子嗡的一声。我甚至觉得这一刻,我的心都没有再跳动了。

“主子,您别难过,是玢桃自愿的。若非……若非玢桃去御医处取药被人撞见,也不会连累主子被慎贵妃刁难。奴婢不怕被送进刑慎司,只怕只怕因为奴婢的不检点,有伤风化,连累了主子的清誉……”

“奴婢知道,主子重临皇贵妃之位有多么艰辛,您着实不该救我……”玢桃哭得脸色乌黑,似喘不过气一般。我回过神,抹去她的泪痕,苦笑道:“你能为了我,连女子最为宝贵的清白也不要,难道我会为了苟且偷安,而弃你于死么。”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要再哭泣了。我越是哭,玢桃只会越加的难受,她到底也是为了我才……

“现在皇上也不追究此事了,且大皇子已然承担了下来。待你的伤养好了,我自会遣你出宫,去大皇子府上开始新生活。而大皇子也允诺了皇上,会给你一个名分,让你安安心心的将孩子生下来……”

我平静的口吻,似给了玢桃一线希望:“真的么?主子没有骗我?”我郑重的点头,一下又一下,都像是磕在了自己心上一般,沉重不堪。

玢桃泪落不止:“奴婢想过,不要这个孩子……毕竟她不干不净,不是好生得来的。可……奴婢不忍心……他在我腹中,与我血脉相连,他是我的骨肉……我真的不忍心。”任凭我再怎么也么手快,也止不住玢桃的泪意抹不干净她的泪珠。

“我知道你不忍心,我知道,小孩子是无辜的。现在好了你可以大大方方的将他生出来,大皇子已经允诺了我,会好好照料你们母子的。即便是将来,你腹中的骨肉不能成为皇位的继承人也不要紧,他起码可以安安心心的出生,平平安安的长大,衣食无忧。”

“而你,也能够好好的守着他,过简单的日子。”我扶着玢桃的额头,轻柔的拂去她的薄汗。轻轻的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不管怎么说,以后的日子总会一天好过一天的,为了你腹中这块肉,你必须坚强的活下去。”

玢桃胡乱的点了点头,木槿捧着香喷喷的热粥走了进来。“玢桃姐你终于醒了,主子守着你足足半日也不肯休息,现在终于能安下心来了。”

说这话,木槿已经呈上了粳米新熬的粥,配上淡青的小菜,看起来格外的爽口。我道:“这两天你也折腾坏了,即便自己没有胃口,为了孩子也要吃一些才是。”

“奴婢吃……”玢桃含着泪点头,木槿轻轻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微微吹凉了才递到玢桃面前:“不烫了,姐姐慢慢吃。”

我别过头去,不让她们看见我哭,泪水却肆意得厉害,根本不受我的控制。

“主子,您去歇一会儿罢!”玢桃柔声道:“奴婢说出了心事,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可别累着了您的身子。”

“也好。”我赶紧抹去泪意,转过头笑道:“看你如今没事了,我也稍稍能安心了。这些日子,你什么都不要去想,只管好好养伤。待你出宫之日,我必亲自送你上辇。”

玢桃连连颔首,木槿也是泣不成声。

“快别哭了,看泪珠子滚进粥里了,叫玢桃怎么吃呢!”我似打趣的一句话,惹得大家又哭又笑,这才缓身起来不舍的走出了玢桃的厢房。

小陆子迎了上来,喏声道:“主子,玢桃姐没事儿了罢?”我见他一脸的关切,心又是一沉:“你放心罢,她没事了。”

未央宫似乎处处是人情味,然而这样的人情味在禁宫之内是算不了什么。可对我而言却是无比珍贵的财富。

“那就好,令淑媛小主一直在侧殿等着消息,这会怕是还未走能。”小陆子才想起来,慌忙的开口。

“走去看看,她今日才册封为淑媛,却赶上了这样的事儿。这会儿怕心里也不踏实。”也难为了左萱,守一日为淑媛就被慎贵妃给了这么大一个下马威。

这甄氏姐妹的心思,到底是无孔不入的。

能洞悉玢桃成孕,又能安排在左萱册封当日揭发此事,已经是算了算的。

唯独没有算到允玹来救场,否则必是一大早便会拦截在各宫门处,拼死也不能让这个坏事之人走进行宫一步。

我正想着,却见左萱立在侧殿门外,背对着我看天空渐渐撒下来的薄雾,暮色低垂,又泛起这样朦胧的雾气,果真是看不清楚天色了。

然而后宫里,又有谁能这样轻易的看清楚天意。不过是忖度了在忖度,猜忌完再猜忌,终究是不得不多花心思的。

“萱儿还未回去歇着呢!”我扬声唤她,她似乎没料想身后有人由是一惊,忙不迭的转过头来。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张道:“臣妾失仪了,请皇贵妃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