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禁宫绾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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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花开花落终有时

颐溪坐在未央宫前一处碧水池的凉亭中纳凉,眼神淡泊的凝视着远处的水面。水面如她的神情一般,平静的初期,偶尔一阵微风拂过池面上点点的星星碎碎,金灿灿的耀眼。

似乎颐溪并不爱看那粼辉熠熠的波光,只垂下头,抚弄着手里的一株嫩草。春桃远远的立在亭子下,如颐溪一般沉默不语。

以至于我走过来,这主仆二人都没有察觉。

玢桃清了清嗓子,柔声道:“颐妃吉祥,我家主子来了。”

春桃这才回神,端身朝我一拜:“嬛妃娘娘吉祥。”

我淡淡一笑,只见颐溪也鞠着里,信步走上亭台才道:“颐妃不必这般多礼,况且我与你根本同是皇上的妃子。”

颐溪待我先坐下,才缓缓落座:“娘娘不介意,是娘娘您大度。颐溪的骨子里,仍然是奴婢。这一点我从来不敢忘却……”

湖蓝色的锦稠仿佛也染了一丝的水滑,很柔顺的样子。我轻轻抚了抚膝上的衣料,漫不经心道:“颐妃今日特意来找本宫,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罢?”

“自然是为了兰氏。”她轻轻一笑,眸中的哀戚仿佛也染了碧水的颜色,淡淡的迷离。只不过,从她水亮的眸中我看不见粼粼波光,却依稀能看见自己的轮廓。

原来映在她双眼里的我,看起来依然动人,少了几许愁丝,心静如水。如此,我便默不作声,等着她一口气说完。

“陪在太后身边十余载,我其实从未有过非分之相。这些话,一早对娘娘说过,到了今时今日也是这么说。然而我有今天,也是太后一直默默的扶持,这一点嬛妃也清楚。太后对我的恩德,比天高。”颐溪苦笑着垂下头去,晶莹的泪花迷茫了她的双眼。

“兰氏为皇贵妃的时候,对我做什么我都能忍受。即便是明明知道允瓓不能沾染兰花的香气,还可以命人送了好些花粉、香料过来。甚至用熏香熏染皇上的龙袍……这些,这些我都可以忍受……只要我不去与她争总还是可以避免的。”

“然而是我想得太天真了,兰氏她丧心病狂,为了除掉你竟然在宴会当日下毒……”颐溪的表情,就如同我失去了梅朵时那样锥心的疼痛。她不哭,很平静,极力的掩饰自己内心的愤怨与痛楚。

“兰氏入宫以来,先后几次对你痛下毒手。我早就觉得有所不对,便去求太后留想方设法的查清楚她的来由。竟不想暗中发现了她与鄯刖曦将军爱慕的肖氏竟然同宗同族,是血亲。”

“原来如此。”我垂下头,心绪有些不宁。我也不止一次的派人调查过兰氏的底细,除了表面上那些,始终一无所获。到底还是太后有法子,竟然能得此内情,这也就难怪兰氏为何一直怨怼于我。

“寿宴当晚,太后当场毙命。我眼见着太后的口鼻眼睑,溢出了乌黑的血迹便觉得不对劲儿。宴席上各人都慌乱的不行,根本无暇去分析内里究竟。然而去却知道,恐怕这个时候众人都顾不上去寻找真凶。”

“于是我去了太后的寝室,只说为太后选几件首饰。却让我发现凶手竟然将毒药涂抹在太后的丝绢上。且我还找到了剩余的几条……”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惊恐的不行!

我被她眼底恐惧唬得不轻,心徒然一惊。

“你信么?太后竟然一早便知道那丝绢上有毒。其中一条,似乎还沁过水,绢子上的水渍显而易见。绢子的一角处,淡淡的墨迹……”

“墨迹?”我茫然得不行,既然太后知道这绢子上有毒,又为何?

“是太后的字迹,仅仅写了一个‘兰’字。”

颐溪垂下头去,傍晌都没有说话。我的心犹如搁在那会面,止不住的轻颤。“请娘娘饶恕。”颐溪忽然起身,跪倒在我的脚边:“颐溪一早便知道此事的原委,为防当草惊蛇,私自藏匿了兰氏的罪证。险些使娘娘背负了罪名……”

她连连叩首,额头撞击在砖地上砰砰作响。我的心还未沉静下来,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直到木槿与玢桃走了上来唤道:“主子,主子……”我这才回过神来,发觉颐溪还跪在我脚边,不住的磕头如捣蒜。

“快扶颐妃起来罢。”我的声音已经平静了一些,不如心里那般躁烦。“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而我也安然无恙,也就作罢了。要说完全不怪你,我是做不到。倘若你一早就告诉我有关兰氏与肖氏的关系,那我也能省了不少的麻烦。”

“难怪这些日子以来,大事小情你总是要与兰氏卯着。也庆幸兰氏过于跋扈,树敌太多。且若不是有穆涟、银佳挡在前面,恐怕你自己也难以全身而退。说到底,你有你的苦衷,我不能要求你只为我考虑。”

我见颐溪的额头高高肿起,也有些不忍心:“叫春桃先扶着你回宫去上些药吧。”“娘娘……”我本欲走,却听颐溪撕心裂肺的唤我。

转过身的时候,她依然跪倒在地:“花枝还有一事相求,请娘娘允诺。”颐溪启用了自己原本的名讳,将自己的身份尽数抛弃,我似乎意料到她要说什么。

只无奈的叹道:“如今,你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是十四皇子的生母了。很多事没有办法改变,我有心让你离开这个纷扰的皇宫,却无能为力。走罢。”木槿与玢桃紧忙来扶我,春桃这才紧忙来扶颐溪。

谁料颐溪并不死心,几乎是匍匐着挣扎到我脚边,呜咽不止:“求娘娘开恩,即便不能出宫,也请娘娘让颐溪长伴太后身侧……”

“颐妃还年轻,多想想十四皇子罢。即便你不想为妃也已经是皇上的颐妃了,总不能丢下那个可怜的孩儿不管。”我再不欲与她多说什么,只吩咐玢桃道:“你帮帮手,跟春桃一块儿扶了颐妃送回宫去,再着御医来瞧瞧。”

玢桃应下了,我就着木槿的手返回了未央宫。

“主子尝尝这个苦瓜菜心汤罢。挽风姐姐用的尽是后苑菜圃新摘的苦瓜,柔嫩的很。加了些碎肉末攒成的圆子,味道清淡又能清火解暑。”木槿话音刚落,便有小宫婢为我呈上汤羹。

银质的小碗银质的小勺,看上去汤色微有些青绿,很是喜人。我端过,轻轻喝了一勺,遂笑道:“挽风果然有心思,这汤的味道清淡里透着鲜香。”

再看看原漆色的圆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心头一阵烦闷:“御膳房送来的珍馐百味,本宫一点也用不进去。木槿端下去跟大家伙儿分了吃罢。”

“这……主子,奴婢们向来都只能吃主子剩下的佳肴,可这些菜主子根本尝也未尝过。不若,主子挨个尝上一小口,奴婢再分下去可好?”

我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假意嗔道:“纵然是劝我多吃些,直说不也就是了。哪里用得着绕成这个样子。更何况,我真相多喝几碗挽风煮的清汤。”

再美味的佳肴又如何呢,总有不对口味吃腻了的一日。到底不如所需要好,或者我需要的不过是一碗能够消暑解热的家常菜罢。

“去传兰嫔来。”我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木槿惊了一跳。

“主子,兰嫔恐怕不能前来,皇上既然有了禁足的旨意……”木槿不说我到底是忘了,难怪这些日子后宫这般的平静。“不碍的,你只吩咐人以车辇将她抬来也就罢了。”

木槿素来知晓我的脾气,既然我这样说了,她倒也不再反驳,谨慎得退了下去。

我倚在贵妃榻上,兰氏缓缓走了进来。

“嬛妃真有兴致,想奚落本宫不妨亲自往景馨宫去也就罢了,竟然罔顾圣旨将本宫强行带来未央宫。哼,果然是人在风头上,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肖雪柔与鄯刖曦的孩儿是我拼了命护下的,不仅仅搭上了梅朵的性命,就连紫妍公主也自食其果疯癫了。或许一早,我便该处死肖氏,没有这份心软,梅朵也不用枉死。而现在紫妍公主也可以好好的守着她对刖曦表哥的一份情谊。”

好久没有提及的往事,被我这样云淡风轻的说出来,旁人可能觉得时过境迁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我的心如同被千万只小虫啃噬一般,痛的难以言喻。

“你知道了?”兰氏仰天而笑,笑着笑着泪水便从她那双雾气蒙蒙的眼里溢了出来。“你便是你留下保住了那孩子又有何用?你可知雪柔死得有多惨么?若非她家道中落,若非皇上稀里糊涂的治了他族人的罪,她怎么会沦落风尘,被你这样势力自私的俗人嫌恶……”

“这就是,你下毒毒害太后嫁祸于我的理由么?”我缓缓起身,与她目光相对。兰氏的表情尽是奚落与怨怼,丝毫没有半点后悔。

“娘娘说的没错。我就是抱着要与你分博宠爱,夺走你最心爱的男子,这样的目的才入宫的。只可惜,你发现的太迟了。”

兰氏高高仰着头,目光鄙视一切的得意之态,犹如一根刺进我心头的钢针。轩辕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一次又一次的伤我的人。这多么可笑,我简直无法理解。

“可惜?终究是你比较可惜一些罢?即便是你三番两次的得逞,即便是你用心歹毒连皇上也算计在内,那又如何,到了今时今日,坐在这里的人还是我。而你,你又得到了什么?”我有些心虚,怕兰氏察觉我的委屈。

这些年来,轩辕待是或许是好的,但总归也很伤我。

而兰氏,区区一个为了复仇的女子,竟然轻而易举的拢住了轩辕的心。

“娘娘说的没错,想嬫今时今日怕是再也威胁不到娘娘什么了。但那又如何能,想嬫没有辜负雪柔的姊妹情深,能站在这里替她向嬛妃血泪控诉,就已经足够了。怪就怪娘娘自己,过于宽厚,若是娘娘一早便铲除了我,也不会知晓,原来皇上对你的爱重,这般云淡风轻。”

眼里的雾气缓缓腾升,我有些看不清楚兰氏的样子。却约摸能感觉大这个女子的风姿。尽管轮廓不那么鲜明,皮肤却依然的白皙。甚至穿透了我双眼的薄雾。

她那样放肆的大笑,笑声尖利的划在我身上。甚至如坚冰一般,一声一声皆刺进心口。我却感觉不到疼了。

清早,我才处决了允珑的通房婢,锡芸。这才刚刚过了午膳,我又要对兰氏痛下杀手了。是的,我不能再容忍这样一个女子活在世上,只有她的生命完结,我才能真真正正的忘却,她留在我生命里的耻辱。

我拔下鬓边的金步摇,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雍容华贵的绽开。一瓣一瓣柔光水滑的花瓣雕工细腻纹理如何,细细抚摸并无半点的刺手。

“从新秀到皇贵妃,兰嫔短短的时日也分博了皇上不少的垂爱。到如今犯下了这等重罪,皇上依然贬了你为嫔,你也该知足了。”我的语调不疾不徐,没有一丝情绪,毕竟如今的兰氏,仅仅只有一十九岁,且秀美可人。

“嬛妃娘娘的意思,想嬫很明白。只是,娘娘的心机之深,却是想嬫此生无法与之媲美的。”兰氏的语调极其轻蔑我听不出各种究竟。只轻轻“哦”了一声。

“既然嬛妃如今已经知道我才是真正下毒之人,为何不将我交由皇上处置,也顺便为困在宁寿宫的皇后娘娘平反。”兰氏放慢了语调,柔声如黄鹂一般婉转:“还是嬛妃根本就不想,皇后能走出那座牢笼呢?以便日后却而代之……”

我轻轻起身,走进兰氏身旁,正与她面对面:“兰妹妹很快便能看见你的雪柔姐姐了,本宫也很替你高兴。至于本宫的事,恐怕再不用兰妹妹挂心了。你瞧这只金步摇,正是出自本宫的手,精心绘制的牡丹花样儿,请了珍制司最好的师傅铸造而成。现在姐姐就赠与妹妹,让她伴着你上路,也不枉费我们相识一场。”

我稳住右手的颤抖,以金步摇的尾尖对准兰氏的发髻。兰氏没有躲闪,着看着我犹自发笑。我松开手时,她已经含着笑到在了地上,鬓边不住的渗出血来,不一会儿便染红了青砖石。

我这才松开手上的金步摇,“咣啷”一声丢下她身侧:“说了赠与妹妹,本宫绝不会失言。但愿妹妹来世能如这牡丹花开一般,生的貌美活得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