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红伶:侯艳的艺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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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怀念恩师张正武

师傅,今天又去看师娘了,比起昨天,她的情绪平静了一些。

是该平静了,您走的时候,没受太多的罪,在师娘的怀里,安静地走完人生,您没有留下什么遗憾。我知道,您一定埋怨我,没有及时赶到您的身边,没能攥着您干瘦无力的手,看着您,缓缓闭上那深邃而又慈祥的眼睛。

当我跪下,手执三炷香,流泪仰视您的遗照时,心里满是愧疚。

您曾经是军人,1958年响应党的号召,支援大西北文艺事业,拖家带口随中国京剧老四团千里迢迢来到宁夏,这一呆,就是整整五十二年。

您为人耿直、心地善良,在国际上拿过金奖(饰演孙悟空),是被周总理称为“国际猴”的德艺双馨的京剧表演艺术家!

我经常缠着您,请您讲年轻时出国访问演出的精彩故事,每每听得入神,张大了嘴,忘记了眨眼。

指导我们练功的那会儿,您的严厉和对教学的一丝不苟,令同学们都有些怕您。唯独我,一个又娇气又任性的丫头,总是不把您生气的样子当成真,因为我知道,您舍不得打我。

您还记得放在排练厅窗台上的那个水杯吗?您性子急,爱干净,所以您的茶杯别的同学不敢碰。但是,您的茶味道太香了,当我汗流浃背,嗓子冒烟儿的时候,茶香总是诱惑着,使我抵挡不住,趁您不注意一口气喝他个精光。

似乎每次都没有被您发现,我为此暗自得意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无意听到您对正往茶杯里添水的曹老师说:“老曹,把盖子打开,让水凉着,小心那丫头一会儿渴了偷喝会烫着嘴……”

您在学校给我们带了两年的武功课,第三年,我有幸在您的指导下排练了《挡马》这出折子戏。因为当时年龄小,个头不够高,排练当中,我饰演的杨八姐,女扮男装要穿厚底虎头靴,但是,我演旦角习惯了穿薄底彩鞋,怕厚厚的虎头靴会摔倒,就是拧着不肯穿。您当时虽然很生气,却还是宠着我,随我去了。

这出戏比较精彩,成为慰问演出的保留节目。每逢年节,别的老师都放假回家了,您还要陪着我和师弟,去许多地方慰问演出。

每次演出上场之前,我紧张得要命,而您仿佛知道我的心思,手,总是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在我心跳得想要逃跑的时候,使劲往前一推……我就上了台,紧张也随之消失了,演出顺利进行。

久而久之,我便习惯了您的“一把推”,而您这一推就是三年……

转眼,毕业了,我到宁夏秦腔剧团实习。第一次离开您独自演出《挡马》,因为习惯了您的“一把推”,那天,鼓师的丝边响了许久我都没上场,直到被新的指导老师呵斥,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冲上舞台。这时,我突然想起已经毕业了,已经告别您强迫、却又充满关爱的“一把推”了,想着想着,我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下来。

师傅,您知道吗?那天,我特别难过,特别想您,多希望在不经意的时候往台下观众席一瞥,您就在其中。

上个月,我们徒弟三人去看您,您艰难、含糊地嘱咐我们:“不能偷懒,要记得天天练功。不能傲慢,要记得为人民服务!”

望着床上痛苦缩蜷如婴儿般的您,我心里无限酸楚、感慨。

病痛折磨得您骨瘦如柴,前列腺让您尿失禁,而脑梗更导致您无法吞咽,整整七天,不吃不喝,您终结了辉煌却又平凡的八十二年人生。

师傅,您安心地走吧,师娘有我照看。您留给我的剑,我会好好珍藏。您嘱咐我的话也会铭刻在心,做一个德艺双馨的演员,做一个为人民服务的人!

师傅,为您祈祷,希望天堂也有人来人往,祈祷那里也有一个展现艺术的舞台。您依然可以演绎粉墨春秋,演绎“国际猴王”的喜怒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