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说唐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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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秦彝托孤宁夫人李渊决杀张丽华

诗曰:

繁华消长似浮云,不朽还须建大勋。

壮略欲扶天日坠,雄心岂入驽骀群。

时危俊杰姑埋迹,运启英雄早致君。

怪是史书收不尽,故将彩笔补奇文。从古三皇相传五帝,虞、夏、商、周、秦、汉、两晋,晋自五马渡江,天下已一分二,号称南北两朝。刘裕篡晋称宋,萧道成篡宋号齐,萧衍篡齐称梁,陈霸先篡梁号陈。那北朝拓跋称魏,后又分东西两魏。东魏被高洋所篡,称号北齐;西魏宇文泰篡位,称周。其时周主国富兵强,起师吞并北齐,封护卫大将军杨忠为帅,其弟杨林为行军都总管,发大兵六十万,侵征北齐。这杨林生得面如傅粉,两道黄眉。力能举鼎,善格飞禽,两臂有千斤之力。身长九尺,腰大十围,善使两根囚龙棒,每根重一百五十斤,有万夫不当之勇,按上界计都星下凡,大隋称第八条好汉。逢州夺州,逢府夺府,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兵到济州,离城扎寨。且说济州镇守武卫大将军秦彝,父名秦旭,在齐授亲军护卫。夫人宁氏。妹名胜珠,远嫁勋爵燕公罗艺为妻。宁夫人只生一子,名唤太平郎,按上界左天蓬大将临凡,隋唐称第十六条好汉。生时,秦旭道:“目今我邦南连陈国,西接周朝,干戈不已,只要使我祖孙父子同建太平之意。”年方五岁,齐主差秦彝领兵镇守济州,父旭在晋阳护驾。因周兵大至,齐主出奔檀州,只留秦旭、高延宗把守。与周兵相持月余,延宗被擒,杨林奋勇打破城池,秦旭孤军力战死节。正是:

苦战阵云香,轻身报主恩。

吞兵空有恨,厉鬼尚犹存。周兵攻破晋阳,起兵复犯济州,离城下寨。探子飞报入城。秦彝闻报,放声大哭,欲报父仇,提兵欲出。有齐主差丞相高阿古协助,高阿古惧杨林威风,急止住道:“将军且住!晋阳已破,孤城被围,何不开城投降?此为上策。”秦彝道:“主公恐我兵单力弱,故令丞相协助,岂可偷生无志?”阿古道:“将军好不见机。周兵势大,杨林猛勇,守此孤城,亦徒劳耳!”秦彝道:“我父子誓死国家,各尽臣节。”传令紧守城门,自己回府进衙,见夫人道:“公公晋阳被难守节,这周兵已至城下,高丞相决意投降。我想我父子世事北齐,岂可偷生苟延性命?若势败,我当以死报国,见先人于地下。妹子远适罗门,音信杳然。只有太平郎这点骨血,我今托孤与汝,切勿轻生。可将金装锏留下,以为日后存念。秦氏一脉,赖你保全,我死亦瞑目矣!”正在悲泣之际,忽听外面金鼓振天,军声鼎沸,原来高丞相已开门投降了。秦彝连忙出厅上马,手提浑铁枪,正欲交战,只见周兵如潮一般涌来。部下虽有数百精锐,如何挡得杨林这员骁将?被他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秦彝部军十不存一,杀得血透重袍,箭攒遍体。他遂大叫道:“非臣不能御敌,实被奸臣卖主求荣,臣力竭矣!”手提短刀,连杀数人,被杨林抢入,望咽喉下耍的一枪,结果了性命,亡年四十三岁。杨林遂得了秦彝的盔甲。正是:父子轻生全社稷,忠魂应向白云来。此时城中鼎沸,宁夫人收拾细软,同秦安即出私衙。周兵填街塞巷,使婢家奴,俱各乱窜,单剩太平郎母子二人,东跑西走,无处安身,又是黄昏天黑,十分着急。急转到一条僻静小巷,家家门户紧闭,听得一家有小儿啼哭甚响,知道有人在内,连忙叩门。却走出个妇人和个三岁孩子来,把夫人看了一看,见夫人不是下人,连忙接进,关了门,问道:“这兵荒马乱,娘子却从何处来的?”夫人把家庭被难、仆从俱无、没处栖身,哭诉一遍。那妇人道:“原来是一位夫人,失敬了!我家丈夫程有德,不幸早丧,妾身莫氏,守寡在家,此儿一郎,别无他人,至亲两口度日。夫人何不在此权住,候乱定再去?”夫人千恩万谢,就在程家住下。不几日,杨忠收拾册籍,安民退兵。夫人将所带金珠出来腾换,就在本巷觅了一所房,与莫氏一同居住。却喜两姓孩子,却是一对顽皮,甚是相合。按程一郎是上界土德星临凡,大唐福将。二人整日打街骂巷,闯祸生非。直至太平郎长成十五岁,生得方面大耳,身长八尺,腰大十围,河目海口,燕颔虎头,最喜读书。宁夫人将他送入馆内攻书,先生为他取名秦琼,字叔宝。程一郎取名咬金,讳知节。后因济州年荒,咬金母子别了夫人,自往历城去了。这是后话。且说杨忠自获胜班师,周主十分大喜,封为隋公,自此江北已成一统。这杨忠所生一子,名杨坚,生得目如朗星,手有奇文,俨成“王”字。杨忠夫妇知他是个异人,后来有个老尼对他母亲道:“此儿贵不可言,但须离父母方得长大,贫尼愿为抚视。”其母便托老尼抚育,直至杨忠封了隋公,老尼将来还与杨家。不几年,杨忠病亡,遂袭了隋公之职。其周主见杨坚相貌瑰奇,十分忌他,累次着人相他。相者知他后有大福,俱各为彼周全。杨坚知道后主疑他,遂将一女,夤缘做了太子宠妃。直至周主晏驾,幼主庸懦,他倚着杨林之力,将太子废了,竟篡夺了周主江山,改称国号大隋。正是:

莽因后父移刘祚,操纳娇儿覆汉家。

自古奸雄同一辙,莫将邦国易如花。杨坚继了帝位,称为隋文帝,立长子杨勇为太子,次子杨广为晋王,封杨林为靠山王,独孤氏为正宫,勤修国政,早朝晏罢。文有李德邻、高颎、苏威等,武有杨素、李国贤、贺若弼、韩擒虎等,一班君臣,并胆同心,渐有辟土开疆、混一天下的意思,意欲并吞南陈不表。且说陈后主是个聪明颖异之人,因宠了两个美人张丽华、孔贵嫔,每日锦帐风流,管弦沸耳。又有两个宠臣孔范、江总,他二人百般迎顺,每日里扛帮主上。不过是杯中快乐,被里欢娱,何曾把山河为念,只图眼前快乐。有《玉树后庭花》之曲。正是:

陈主机权未有涯,如何不惜恋娇奢。

将来即入宫前井,犹自催歌玉树花。隋主驾坐早朝,与杨素等计议,陈主荒淫,欲起兵吞陈,恐北汉起兵。正在议论间,忽见次子杨广出班奏道:“陈后主荒淫无度,自取灭亡。臣儿请一旅之师,誓灭南陈,混一天下,臣之愿也!”你道晋王那一刀一枪不相让的事业,如何亲身要去?因哥哥杨勇虽然仁孝,却是慈懦,杨广却不甘心日后面北称臣,遂起夺嫡之念,故要统兵伐陈,贪图可以立功。又且总握兵权,还好结交外臣,收纳英雄,以作羽翼。那隋主怀疑不决,忽报罗艺兵犯河北冀州一带地方,即下旨着杨林领兵平定复旨。又差晋王领兵为都元帅,杨素为副元帅,高颎、李渊为长史司马。晋王发兵二十万,以韩擒虎、贺若弼为先锋,这两人都是杀人不转眼的魔君。自六合县出兵,由永安而下,总管九十员,胜兵二十万,皆听晋王节制。一路进发,东连沧海,西接川巴,舟楫连接千里,一路金鼓喧天,干戈耀日,所到之处,望风而降。按晋王乃上界珠婆龙临凡,后为炀帝。陈国边将雪片告急,俱被江总、孔范捺过不奏。仆射袁宪连朝候驾面君,不想隋兵已至广陵了。正是:

北来烽火照长江,血战将军志未降。

赢得深宫明月夜,银筝弦板度新腔。却说左先锋韩擒虎兵至广陵,悄悄渡江,贺若弼又自横江直犯采石,守将徐子健正欲整兵迎敌,不料韩擒虎轻兵直上,已至采石了。徐子健只得弃了采石,赶至石头城。又值后主醉极,自早至晚才得到见,后主道:“卿且退,明日会议出兵。”次日又鬼混了一日,一连数日,方议得二员将官出兵拒战,一个武贲将军肖摩诃,一个武英将军任忠。二人结束齐整,领兵到钟山,与贺若弼会战。只见若弼怎生打扮:

面如蟹壳双眉拂,狻猊铠甲丝蛮结。

胭脂马上火尖枪,大隋首将贺若弼。两下排成队伍,肖摩诃出马当先,抡手中大刀搦战,贺若弼挺枪迎战。两下战有十五个回合,三十个照面,贺若弼大喊一声,把摩诃挑于马下。那陈兵大败,任忠匹马逃生,回见后主。后主并不责他,道:“王气在此,昔日齐王兵来,周师再至,无不立败,隋兵岂能奈何我哉?”于是反与任忠黄金二柜,叫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意思。这任忠只得再整兵马出城,到石子岗,却撞着韩擒虎的人马排立阵前。但见韩擒虎:

凤翅金盔寒气吐,红袍战甲麒麟补。

五明花马绿沉枪,大隋上将韩擒虎。那任忠一见,不敢交兵,倒戈投降,反引隋兵入城,以作初见首功。这时城中百姓,乱窜逃生,可笑后主还呆呆坐在殿上等诸将报捷,及至隋兵进城,连忙跳下御座便走。仆射袁宪上前一把扯住道:“陛下衣冠御殿,料他不敢加害。”后主忙忙的道:“兵马杀来不是当耍的,怎么不要走?性命为重!”死命挣脱,飞走入后宫,寻了张、孔二妃道:“北兵已来,我们一处去躲,不可失落。”左手挽了贵嫔,右手挽了丽华,慌慌忙忙走得到景阳井边。只听一派军声呐喊,后主道:“罢罢,去不得了,同死在一处罢!”一齐跳下井去。喜是冬尽春初,井中水只打在膝下,后主道:“纵躲得过,不知杀得怎样了,决难出去。”正是:

凯歌却换后庭花,箫鼓翻成羯鼓挝。

王气六朝今日息,阿谁不笑井中蛙。三人躲了半日,只听人声喧嚷,是隋兵搜掳珠宝宫女。见正宫端坐宫中,太子闭门而坐,单不见后主。兵士四下找寻,擒了个宫女吓他,要他说。宫女实说道:“适见跑至井边,想是投井死了。”众人听说,都到井边探望,见黑洞洞的,军士用撩钩来搭,后主躲过,却够不着。众人无计,遂把大石打下。后主见大石飞下来,着了急,大喊道:“不要打!快把绳筐放下来扯我便是了。”众军急取绳筐放下井去,等了半日,听得后主道:“你等须要牢牢扯紧,不可跌坏了人,我将金玉重重赏你们。”初时两个扯扯不动,又加两个,也扯不动。众兵道:“毕竟是个帝王,所以骨头重。”一个道:“毕竟是个蠢物。”发声喊,扯得起来,却是三个人束做一堆,故此这等沉重。军士簇拥了去见韩、贺二人。后主倒也冠冕,对着二人一揖。贺若弼笑道:“不必恐惧,不失作一归命侯耳!”着他领了宫眷,暂住德教殿,外面派军把守。这时晋王领兵在后,闻得后主作俘,建康已破,先着李渊、高颎进城安抚百姓,禁止焚掠。不数日,晋王遣高颎之子记室高德宏,来取美人张丽华营前听用。高颎道:“晋王为元帅,伐暴救民,岂可先以女色为事?”不肯发遣。高德宏道:“晋王兵权在手,取一女子,若抗不与,恐触其怒。”李渊道:“张贵妃狐媚迷君,窃权乱政,陈国灭亡,本于二人,岂可留此祸祟,再秽隋王。不如杀却,以正晋王邪念。”高颎点头道是,高德宏苦苦争阻,李渊决意不听,叫军士带出张丽华、孔贵嫔,双双斩于清溪之畔。可怜正是:

秋水为神冰玉骨,等闲一笑国城芜。

却怜血染清溪草,不及夷光泛五湖。李渊斩却二妃,陈国军民无不欢悦,弄得个高德宏有兴而来,没兴而去。回至行宫参见晋王,晋王笑容可掬道:“张美人可到了么?”高德宏恐晋王怪他父亲,把这事都推在李渊身上道:“小臣承命去取,父亲不敢怠慢,着备香车细辇,还选美貌嫔御十人陪送军前。”晋王笑道:“若非记室去取,高长史也未必如此知趣。”高德宏道:“只是奈何李渊……”晋王道:“李渊便怎么?”高德宏道:“他言祸根,不肯容留,连孔贵嫔都将来斩了。”晋王失惊道:“你父亲怎不做主?”高德宏道:“臣与父亲三番五次阻挡,他只是不依,反说:‘你们父子做美人局,愚媚大王。’”晋王闻言,大怒道:“这厮可恶!他是个酒色之徒,定看上这两个美人,怪我取他,故此捻酸捻醋,把两个美人双双杀了。”心中暗想道:“我虽不杀二妃,二妃因我而死,毕竟杀此贼子,方遂吾愿!”恨恨不已。当下懊恼一场,早已种下祸根了。

头悬小白惩亡陈,谁道匡君是忤君。

最羡鸱夷东海畔,智全国国又全身。当下晋王闻李渊将张、孔二妃斩了,一团高兴付之流水,心中恨这李渊,存忍在心,留意害他,不表。且说这李渊,乃成纪人也,按上界亢金龙临凡,后兵举太原,称号唐王。夫人窦氏,乃周主之甥女,颇有英名,胸生三乳,天日之表,曾在龙门镇破贼,发七十箭,杀七十二人,如此威名远近皆知。当下灭陈,杀却张、孔二妃,却不致紧,早与晋王结下一段深仇了。不期晋王兵到,勉强做个好人,把江总、孔范尽行斩首,以息三吴民怨。只收图籍,封固府库,厘毫不动,只将营内之物散给三军,以博贤名。却道贺若弼先期有违军令,李渊怠惰不修职事,上疏拘拿问罪。隋主知灭陈贺若弼功劳居首,俱免罪,还朝赐绢万匹。封晋王为太尉,赐衮冕之服,元至白璧,封杨素为越国公,其子杨元感为开封府仪同三司;贺若弼封宋公;韩擒虎纵放士卒淫污陈宫,不与爵禄,封上柱国;高颎为齐公;李渊为唐公;随征将士,俱各重赏。但是晋王威权日盛,名望日增,奇谋秘计之士多入幕府,使他图谋之心越急了。重用一个字文述,叫做小陈平,晋王曾荐他为州刺史,因欲议谋秘事,故留在府。又有左庶子张衡,同谋不轨。这宇文述有一子,名叫化及,按上界璧水临凡,后篡位灭隋,于扬州称大许王,此是后话不表。再说张衡,却教晋王在皇后处阳为孝敬,阴布腹心,说东宫过失,称晋王贤孝。却又重贿内宫,使他们张扬晋王勤修国政,功高望重。内庭无一个不赞晋王威能才德,都说东宫懦弱无能,满宫中说个不了。宇文述道:“大王要成此事,还少三件大事。”晋王忙问道:“不知还少什么三件大事?卿且说来。”正是:

若非天意兴唐业,那许隋炀篡逆成。不知宇文述怎样说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