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石板塘(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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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南大门里最后头的那排房屋,即地坪西边的那排房屋,中部是一间很大的房子。那就是正堂屋,全族的公产,族人们祭祀祖宗和开会商议重大事情的地方。正堂屋的显著特点是门多。她的正面有一张很宽的大门,两侧各有一个旁门,后墙两边还分别开着两个小门。这些门,除正面的那张大门是通向地坪的以外,其余的门都是通向各家各户的房子。正堂屋的家具摆设也明显与众不同。南北两侧的墙边各摆放着四张太师椅,而西墙正中的位置上摆放着一个很像佛龛的高大柜子。不过,那高大柜子虽然很像佛龛,却不是佛龛。它上面供奉的,既不是释迦摩尼如来佛祖,也不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而是姜家的祖宗牌位。高大柜子的前边还摆着一张八仙桌,那是供桌,专为祭祀祖宗时摆放祭品而设的。

姜云岳虽是族长,但他的年龄却不是最大的。比他年龄大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叔叔,辉字辈的姜辉宇;另一个是云字辈的堂哥,长房姜辉奇的儿子姜云岱。姜辉宇向来只喜欢吟诗作赋,不大爱管杂事,族里的会议是从不参加的,加之年纪已近八十了,行动不大方便。所以,这次开会,姜云岳照例没有喊他。姜辉宇没来,会上年龄最大的,就只有一个姜云岱了。对这个唯一年长于己的哥哥,姜云岳一向尊敬有加。每次开会时,他都要让姜云岱坐在自己的上首。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他把最前头的那张太师椅搬到供桌旁边,以便姜云岱就坐,而自己则在南墙边靠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三房的老大姜云溪离得最近,就住在正堂屋的北侧,所以来得快,早就端坐在太师椅上了。他跷起二郎腿,端着铜制的水烟袋,独自一个在那里吞云吐雾,显得悠闲自在。没多久,三房的姜云谷、姜云涛兄弟两个,也捧着烟袋,迈着四方步过来了。

姜云岱一向是最后一个到会的。每次差不多都是大家等半天了,他才摇摇晃晃地进屋。他年龄最大,又是长房,多少有些倚老卖老。并且,叔叔辉阁死后,他作为长房长子,未能当上一族之长,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些不大痛快。不过,这次开会,看来是个例外。姜云谷、姜云涛兄弟两个刚刚走近太师椅,还没来得及坐下,他也就跟着进门了。见他进门,姜云岳忙起身相迎,牵着他的手往供桌旁边的那张太师椅上引。姜云岱也不谦让,只微微拱了一下手,便即坐下了。

人好像到齐了,姜云岳抬头朝四围看了看,磕磕烟袋锅,清清嗓子,抱拳拱手,准备宣布正式开会了。但正在这时,姜云岱忽然偏过脑袋,对着他的耳朵低声说道:“慢,云海老弟还没来呢!”

“呵呵,对了,对了,云海老弟是还没到!你看我这人多糊涂呀,那么大一个活人没来,我居然还不知道!老了哟!不中用了哟!快找阎王老子报到去了哟!”姜云岳边说,边伸手摸了摸脑袋,站起身来朝堂屋门口走。

姜云海是姜辉纪的儿子,四房唯一的继承人。他就住在正堂屋南边,屋门开在正堂屋里,紧挨着正堂屋的大门。姜云岳起身朝正堂屋门口走,就是要去敲姜云海家的屋门。但他手刚伸到门边,还没来得及敲,那门忽然“咯吱咯吱”地响起了声音。随着声音响起,门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里头伸出来一个女人的脑袋。那女人的脖子又长又瘦,脑袋略呈三角形,使劲地往外探着,就像是一只伸长脖子抬头望天的螳螂。那就是姜云海的老婆子。

“云岳大哥,”姜云海的老婆子迅速地朝堂屋里扫了一眼,就又迅速地收回眼神来,使劲地盯着姜云岳,“我们家云海病了,正躺着呢,参加不了会啦!”

“哟,云海老弟病了!什么病呀?”姜云岳问。

“咳,也说不清是什么病,头疼、咳嗽,昨夜里还发高烧呐!”

“哦,发高烧?那么厉害呀?那、那我得进去看看!”

“不用,不用!我们家云海这阵子睡着了。他说过了,商量房子是大事,耽误不得,不用等他了,你们就开会吧!他没什么意见,一切都听大家的!”

“噢!云海既是这样说,那好吧,我们就开会了,不等他了。会后,我再把商量的情况告诉他吧!你跟他说,让他好好休息!吃点药,发身汗,没准就好了!”

姜云海不来,就没人来了。姜云岳走回座位,宣布开会。他扫了一眼四周,又回过头来,特意朝姜云岱点点头,大声说道:“云岱大哥,各位兄弟,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商量一件大事。咱们这房子可有年头了,老祖宗从陈家手里买过来就有一百多年了,原来就是住过一二百年的老房子,买过来后又没有大修过,更不用说重新盖了。现如今,这房子不仅破烂不堪,修不胜修,而且人多屋少,挤挤挨挨,也实在住不下去了。这情况,我不说,大家也都胸中有数,对吧?各位哥哥、弟弟大概都还记得吧,先父辉阁公在日,早就有心把这老房子全部拆了重建,并且还专门请人做了设计,画了图纸,做了银子、材料、用工等各方面的准备,只可惜他老人家没来得及动工做这事,便先自走了。兄弟我接手族里事务后,也早就想为大家做点事情了。但大家知道,我这人没什么本事,胆子又出奇地小,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结果是事没做成,错误出了不少。比如说,我家老二云山建那两处房子,我知道不对,也很反感,想阻拦,但说了几次,终究还是没能阻拦住,以致全族的地基都被他一家用尽了,搞得我们大家今天想再建几间房子都没有一块可用的地方了。这些个,我心里清楚得很,我心里也愧悔莫及呀!但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后悔也无益呀,对不?所以呀,只好请兄长、老弟们原谅兄弟无能,帮兄弟拿个主意,看能不能在这老屋的地基上做点文章出来,为子孙后代、也为咱们自己做件好事!”

三房的姜云谷是个人尖子。他年纪约摸四十五六,正是能干的时候,人又长得格外精明,一般情况下都是喜欢放开头炮的。果然,他闲不住,屁股一扭,脖子一伸,又开头炮了。“呵呵,盖房子倒真的是个大好事,我听了就高兴,”姜云谷眼光一转,扫向四周,“不过呢,这事可不是个小事,咱们就这么空泛泛地议论,是不是太费时间了呀?大家虽说稻子都收过了,粮食也都进仓了,没什么太多的事情可做了,坐在一起多聊聊也未尝不可。但天气阴凉得很,这堂屋里又空空荡荡的,连个挡风的布帘子都没有,就这么干坐着也冷啊!我不知道各位哥哥冷不冷,反正小弟我是冷得受不了啦,两个膝盖就跟在冰水里泡着似的,一点热呼气都没有。咱们能不能想个办法让这会开得快一点呢?比如说吧,要是谁有个什么现成的想法,拿出来供大家参考参考,大家就合着他这想法拿看法,说意见,速度不就快多了?云岳哥,你心里头是不是已经有现成想法啦?要是有的话,我看你还不如干脆竹筒倒豆子,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对呀,这屋里确实是冷,放个屁都冷飕飕的,坐时间长了我也受不了。云岳哥,你办事一向是胸有成竹的,还不如先说说你自己的想法吧!那样可以省时间,免得大家挨冻啊!”姜云涛连忙随声附和。他比姜云谷还小一点,只有四十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