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娜向他瞧了一眼,转过身形,来到公孙邵跟前,丢下钢刀,伸手扶人。
于三突然睁眼,叫道:“这一千两银子是我的啦,哈哈!”迅速窜起,扑了上来。
依娜也不回头,右手向后一挥,她是个女子,能有多少劲?这一掌自然是无声无息。于三刚到半路,突然脸色大变,本是志在必得的神气,忽然变得异常诧异,似乎见到了天下最奇怪,最难以相信的事,跟着嘴角边流下两条鲜血,身子慢慢缩成一团,慢慢向不远处山谷掉了下去。隔了好一会,才听得腾的一声,自是他的身子撞到了谷底。
依娜扶起公孙邵,头也不回的走了。
甘露元年九月初六,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睛空万里如洗。贾府内外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贾仁禄身上绫罗绸缎,穿得十分气派,躺在一个竹子编的轿子上,被人抬到朱红大门之外,抓耳挠腮,道:“这迎亲的队伍怎么还不来?”
貂婵站在他边上,笑道:“看把你急得,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你成亲呢!”
贾仁禄嘿嘿一笑,道:“你难道不急么?”
貂婵望向阶下广场,但见人头涌涌,热闹非凡,感慨万千,道:“当初将我许配给你不,是贾福,那时也是这么热闹。这一晃都快二十年了,时间过的真快。”
贾仁禄道:“可不,明年的十二月底,正是咱结婚二十周年纪念,可得好好热闹热闹。”
貂婵心想道:“眼下这么乱,会发生什么事情还真难说,到那时咱还指不定在哪呢,如何能好好热闹?”这时候说这话明显扫了大家的兴致,她笑着道:“嗯,你说得很是,到时是要好好热闹热闹。”
说话间,贾露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冲了出来,道:“爹爹,大娘,你们在说些什么啊!”
貂婵白了她一眼,道:“瞧瞧你哪有个新娘子的样子,还不赶紧回去。”
贾露撅起小嘴道:“不,我要亲眼看着姜维哥哥来接我。”
貂婵笑了,道:“这一会就等不急了?你嫁给他以后,天天看,还怕看不够?乖,听话,赶紧回去。”
贾露仍不动地方。贾仁禄把手伸出软轿,摸了摸她的头道:“这小妮子打小就没在中原呆过,不熟悉咱这的规矩,就由她去吧。”
贾露笑了,道:“还是爹爹疼我。”
贾仁禄道:“再疼也就这一天了,打明天起你就是姜家人了。姜维打小就没了父亲,虽说他一直在咱家过,没受过多少苦,可是他这心里一直很不开心。你去了之后可要好好照顾他和他老妈,别给老子耍小姐婢气,要是姜维跑到老子这来投诉,老子一定扒了你的皮!”
贾露嗔道:“知道了,知道了。从前天晚上你就开始说,听得我耳朵里都起茧子了。”小声嘀咕道:“还不到五十岁就啰里啰嗦,真像个老头。”
贾仁禄一脸郁闷,正要说话,忽听得街口传来吹打之声,抬头一看,迎亲的队伍到了,喜道:“来了,来了。”
贾露抬脚便要冲下台阶,貂婵急忙将她拽住,道:“哪有像你这样急着嫁人的姑娘?昨天是怎么教你的忘了?”
贾露嘿嘿一笑,道:“这不是还没开始么,等开始的时候,我一准哭他个昏天黑地。”
貂婵摇头苦笑,刚要讲话,却听贾露说道:“噫,怎么没有姜维哥哥?”
贾仁禄瞪大眼睛一瞧,队伍头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新郎喜袍的新郎官只有一个,正是石苞。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婚礼流程,两人从各自的宅子同时出发,来贾府迎亲,然后一同前往未央宫,在那里刘备将亲自为他们主持一场极其隆重的婚礼。两位新郎官的宅子是孙乾给安排的,紧挨着,若是同时出发,应该并头齐到。现在只来了石苞一路,倒还真有些古怪。
吹打之声到了跟前,石苞飞身下马,上了台阶。贾仁禄不待他行礼,便问:“姜维呢,这小子怎么没来?”
石苞表情尴尬,支支唔唔道:“这个这个”
贾露急得快要哭出来,道:“这个什么,快说啊!”
石苞道:“我也说不清楚,你们还是去问伯约吧。”
贾仁禄摇了摇头,道:“怎么,这小子还没想通?”
石苞点点头,道:“嗯。”
贾仁禄道:“这小子人在哪?”
石苞道:“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我问过姜伯母了,说是心里烦,去渭河边散心去了。”
贾露眼泪终于流下来了,本来嘛新娘子出嫁哪有嘻嘻哈哈的,哪个不是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叫道:“我找他去!”
贾仁禄瞪了她一眼,道:“给我在这里呆着!”
贾露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贾仁禄,见他眼珠一瞪,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贾仁禄笑了道:“你放心,老子亲自去把这小子给你揪回来。”
贾露道:“爹爹,你伤还没好,太医说不能剧烈运动。”
贾仁禄道:“姜维这小子认死理,老子要不亲自出马,给他拧上两把弦,这婚怕是结不成了。这会别说老子还能动,就是快断气了,也得去啊,谁叫你是老子的宝贝闺女?”
贾露大为感激,叫道:“爹爹。”
贾仁禄摆了摆手,道:“屁话不问说了。”一挥手,对四个抬轿子的说道,道:“走,去渭河边上看看。”四个抬轿子的闻令即行,抬着他吭哧吭哧的走了。
众人在渭河边上找了好半晌,才找到姜维,贾仁禄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不到老子家里迎亲,跑到这里做什么?”
姜维道:“大人,我在您府上长大,您就像我的爹爹一样,我有什么话都是不瞒你的,我的心思您不是已经知道的?”
贾仁禄摇头苦笑,道:“老子也劝了你好几天,你怎么就是想不通呢?”
姜维道:“大丈夫应该凭本事成家立室,建立功名,若是靠大人的资助,这才平步青云,这官我宁可不当,这亲我宁可不成。”
贾仁禄道:“得,老子之前的话算是白说了。好,好。就算老子的话你听不入耳,这皇上的话你总不能不听吧,皇上定了今天做为你们的吉期,已通知了朝中众臣齐来庆贺。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再不去,这不让皇上下不来台么。到时天威震怒,你一个人怎么扛得了?”
姜维道:“我来渭河边就是思索此事,我已想好了,我一会就带着母亲出城到一个僻静所在隐居,苦读诗书,待明年殿试我金榜题名,到那时再来迎娶令媛。”
贾仁禄哭笑不得,道:“他。得老子好久没有骂人了,你非逼得老子说粗话。你以为你是谁,什么都由你说得算。这婚你想结就想结,想不结就不结。你把贾露当什么了?把老子当什么了?老子和你这么说吧,这婚你今天要是不结,那以后你也别想结了,你可别后悔。”
姜维想想贾露,又想想自己的原则,心里拿不定主意。贾仁禄道:“老子看得出来,你真喜欢贾露,贾露也是真喜欢你。既然你们两人都对上眼不就成了,干啥要把什么政治,什么功名扯进来?”
姜维道:“您说的没错。可是跟贾露成亲,我身分地位一下子不同了,朝中大官会因为您的关系巴结我,皇上也会对我另眼相看。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这一切都不是靠我的本事得来了,我就不应该享受。”
贾仁禄心里嘀咕:“孔孟之道害死人,这家伙天天读四书五经,脑子都读傻了。这有便宜不占不是王八蛋么?那些趋炎附势的家伙就别说了,就说邓艾吧,四书五经他是一本也没少读,可一听说老子要把闺女嫁给他,连女朋友都扔一边去了,没口子答应下来。姜维可倒好,居然还往外推,当真是得失心疯了。”说道:“这么说这婚你是无论如何也不结了?”
姜维道:“我心里一直没想通,现在就成亲,恕我难以从命。”
贾仁禄心想强扭的瓜不甜,他既然心结未解,若是强逼闹不好会出什么事,叹了一口气,道:“那就这”蓦地里看到了他腰中系着的湛泸剑,灵机一动,道:“既然这婚事黄了,老子给你家的文定你就还给我吧。”
姜维怔了一怔,这才想起他口中所说的文定就是湛泸剑,这把剑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一直视如珍宝,本刻不离,此时骤然割舍,还真有点舍不得,抚摸剑柄良久,方递给了贾仁禄了。
贾仁禄伸手接过,从怀中取出了当年姜冏给他的玉佩道:“这是你父亲当年给我的,现在还给你。”
姜维摸着玉佩,想起了父亲,眼中珠泪莹然。
贾仁禄举起宝剑,对天说道:“姜冏老兄,刚才那一幕你都看到了吧,不是老子不履行当年的诺言,实在是你的宝贝儿子不开窍。您老人家在天有灵,可别怪老子啊!”
姜维听他提到了父亲,泪流满面,道:“大人,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一定好好读书,取得功名,再来迎娶您的女儿。”
贾仁禄冷笑,道:“老子没文化,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可是老子知道做人要讲信用。当年在梓潼客栈,老子和你爹爹指腹为婚,定下了这门亲事。这些年来老子心里就这么一点念想,希望看着你和老子的宝贝闺女成就好事。可是老子讲信用,你家却不信守然诺,这可就怪不得老子。”
姜维道:“我不是不想信守然诺,只是这时成亲,我心里想不通,希望大人能给我一些时间。”
贾仁禄道:“老子是大老粗,只知两个人对上了眼,又到了法定年龄,就可以成亲了,至于什么门当户对啊,家世身分啊,老子一概不管。既然你怕人家说你小白脸吃软饭,靠着老婆的关系才当上官,那老子就无话可说了。这婚就这么黄了,就算到时你当了状元,老子也不干了,老子要找的是真心喜欢老子闺女的人,不是什么状元。以老子闺女这样的条件就算是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也是理所当然,区区一个状元,谁稀罕啊!”
姜维听他这一番话,受教育了,流着泪道:“大人,我错了,这亲我成!”
贾仁禄哈哈大笑,道:“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不是老子逼你的。”心想:“看来你也是属牙膏的,不挤他出不来!”
姜维点点头,道:“嗯!”
贾仁禄把剑一横,递将上前,道:“这剑是你爹爹留下来的,可要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