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轻轻抚摸她的头,柔声安慰:“不怕,不怕。朕不是来了么。看你以后敢不敢再这么贪玩?”
刘贵妃两手抱着他的腰,将头深埋在他的胸上,连声道:“不敢了,不敢了,臣妾以后一步也不离开皇上了。”
为什么现时年轻男女都爱看恐怖片,还不就是为了这突如其来的永恒一瞬?这可是天赐良机,刘备这头,自然是老当益壮,不肯错过。一会摸她的头,一会抚她的胸,摺了好一会油,又安慰了她好几句,刘贵妃惊魂稍定。刘备这才命随行御医扶她下去上药,好在敌人刀剑上无毒,不然就这一会儿功夫,十个刘贵妃也死翘翘了。
刘备瞪圆双眼,恶狠狠的看着地上尸身,两只眼睛似要冒出火来。他叫来羽林军头领羽林中郎将向宠,问道:“这伙贼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行刺朕的爱妃!他们都是什么来路,可曾查清?”
向宠是刘表帐下武将向朗的侄子。刘琦亡后,荆州那些个墙头草,为了今后政治生涯能一帆风顺,飞黄腾达,齐刷刷的上表投降,向朗也不例外。那年岁末,刘备批阅吏部呈上的考功折子,看到了向朗的功绩德行,大加赞赏,调其进京为官。向朗拽着他侄子向宠就来到了京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刘备见到了向宠,叩其学问,应答如流。刘备大加赞赏,对这小鬼留上了心。打那以后刘备一有机会便给这小子上压力,派任务。可不管刘备如何刁难他,他总是能十分出色的完成刘备交下的一系列繁难任务。刘备龙心大悦,一日酒喝多了,将向宠叫到跟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竖指大拇指,曰了一个“能”字。
能让刘备说上一个“能”字的,自然有两把刷子。吏部官员见刘备给出了这么高的评价,知他已为刘备看重,今后前途不可限量,当然要乘机巴结他,对他的官职自是从优叙议。就因为刘备酒后说了一句糊话,向宠在官场上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就当上了羽林中郎将,这以邓艾不是青蛉县尉,就是西域长史,全是没有油水,无人想去的垃圾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真是人强不如命强。羽林中郎将掌宫中各处宿卫,自然是握有实权的要职。向宠新任要职,却遇到这么一档子事,这保护不周的罪名,肯定是逃不掉的,心中惴惴,脸色十分难看,道:“这伙贼人忒也狡滑,在我们来之前就全部服毒自尽,没留下一个活口。恕微臣愚鲁,不知他们到底是何路数。”
刘备上下打量他一番,厉声道:“你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了,故意不说?”
向宠将身子剧震,双膝跪倒,道:“微臣脖子上有几个脑袋,敢欺瞒皇上,实是不知!”
刘备怒道:“你身为羽林中郎将,掌宿卫侍从。上不能护主周全,以致贵妃受伤;下不能查究线索,缉拿匪首。朕要你这样的酒囊饭袋来何用处?来人,拖下去斩了!”
向宠御下有方,恩威兼济,素得众将士爱戴,如今见他要被拖去喀嚓,齐刷刷的跪倒,替他求情。内中一人大声叫道:“向将军其实知道那伙贼人的来路,只是怕出乱子,故瞒着不说。大人位官权重,顾虑良多,小的烂命一条,没有什么好怕的,只要能救向将军一命,就算要小的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不如这坏人由小的来当吧。这伙贼人中,有不少是皇后宫中的宿卫,小的和他们熟识,是以认的。”
刘备气不打一处来,面皮紫涨,道:“皇后!孙尚香!这这是要做什么?”
向宠忙道:“这里面有几个人是皇后宫中宿卫不假,可这不一定就代表这事是皇后娘娘主使的。皇上可别被眼前表象所迷惑,须当委派贤能,详加查察,勿中了小人的诡计,使亲者痛,仇者快,到时追悔莫及。”
其时刘贵妃已上好了伤药,在宫女的搀扶下来到刘备跟前,听到了这段对话,跪到在地,爬到刘备面前,泣道:“娘娘每每对人说,臣妾素无闺德,但知以狐媚迷惑皇上。皇上若为臣妾所迷,早晚要重蹈恒灵覆辙,天下大乱。为免百姓再有倒悬之苦,不如先发制人,除了这祸害。这话在未央宫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有皇上被蒙在鼓里。皇上何不杀了臣妾,以谢皇后,则其乱谋自消。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杀了臣妾果能使百姓安居,四海晏然,臣妾又何惜一死!”说着拔出刘备的佩剑,便往脖子上抹去。
刘备忙夹手夺过,不过还是慢了半拍。长剑已在她在雪白如玉的脖颈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刘备吓了一跳,忙命御医上前救治。御医明明知道她伤势甚轻,性命无碍,却仍煞有介事的卖力救治,就好像刘贵妃实已九死一生,一只脚迈进棺材里,亏得他医术如神,妙手回春,这才硬把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一般。刘贵妃巴不得御医这样,尽力配合。当下装得奄奄一息,有气无力的念了一通遗嘱,惊得刘备险些驾鹤西游。
如此轻病重治,那御医接连行针,直忙到浑身是汗,这才气喘吁吁地直起腰杆,对刘备说道:“亏得皇上神功盖世,及时夺下娘娘手中的长剑,不然娘娘可就香消玉殒了。”
刘备关切的问道:“那她现在如何,要不要紧?”
那御医道:“已无大碍。臣再去开些安神压惊,滋补调养的汤药,不日当可痊愈。”
刘备松了一口气,下令重赏御医。跟着瞪了刘贵妃一眼,道:“有朕替你做主,你有什么好怕的,下次不可再这样了。”
刘贵妃泪下如雨,哽咽道:“古人云,匹夫为仁,与在上不同。匹夫以爱亲为仁,在上者以利国为仁。苟利于国,何亲之有?臣妾年纪轻轻,啥也不懂。进宫之后只知一心一意侍候好皇上,不曾想皇上竟迷恋上臣妾,为了臣妾荒废政事,疏远其他妃嫔,这红颜祸水之名,臣妾当之无愧。皇上素以仁德爱民闻名当世,怎能为救臣妾一人,而害了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臣妾是一个祸胎,是一个不祥之身,留在世上只能害更多的人,皇上又何苦救臣妾,不如让臣妾去了吧。”
刘备见她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身旁一株大树,怕她抹脖子不成改为一头撞死,忙将她抱住,道:“瞧你这是说得什么傻话,你一心一意侍候好朕又何罪之有。再者朕又不是桓灵,怎会为了你而荒废朝政?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孙尚香找了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出来,不过就是为了将朕气死,她好扶年幼的禅儿即位,自己则当皇太后,临朝听政。朕还没死,她就这样歹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朕死了她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子幼母壮,果然是****的根缘,朕若不防微杜渐,人彘之事将见于今日矣!来人,将这拿了,送掖廷狱治罪。”
向宠明知故问:“皇上这是要拿谁?”
刘备气得吹胡子瞪眼,咬牙切齿道:“还能有谁,孙尚香!”
向宠道:“皇上要拿别人,微臣立刻就办。可要拿皇后娘娘,臣万死不敢奉诏!”
刘备瞪了他一眼,道:“反了,反了。你连朕的话也敢不听了。朕看在你平日立了不少功劳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你这就去将孙尚香拿了,朕不但不怪你护驾不利,还会重重封赏,否则朕就将你视为孙尚香同党,一并法办。”
向宠跪在那里,斩钉截铁,道:“皇后娘娘是被人冤枉的,不该被送入掖廷狱。皇上今天就是将臣杀了,臣也是这句话。”
刘备道:“看来你还真是孙尚香一党,来人,将向宠拿下,送刑部治罪!”
一众羽林卫愣在那里,谁也没有上前动手。刘备面色铁青,叫道:“怎么,你们也想造反?”
两名羽林卫士走了上来,悄声对向宠说了对不住。将他架起,向后便拽。向宠大叫:“皇后娘娘是无辜的,这事定是奸人所为,要不就是手底下人瞒着她自行其是,还请皇上明察秋毫,否则追悔莫及啊,皇上!”声音渐行渐远,终于再也听不见了。
刘备余怒未息,道:“这家伙一定是孙尚香的死党,要不然怎么一个劲的替她说话。孙尚香经营多年,党羽肯定不止他一个。传朕口谕,让刑部尚书大刑侍候,一定让他招出其他同党!”
刘贵妃叫道:“且慢。”
刘备问道:“怎么了?”
刘贵妃泣道:“臣妾一件害人的事也没做,一句害人的话也没说,就已经被人骂成是红颜祸水,乱国妖精。皇上若再因为臣妾之事,重处股肱之臣,别人不会说皇上糊涂,又会把这笔账记到臣妾的头上来,那时臣妾真是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刘备道:“有朕替你做主,你理那些闲言碎语做什么?”
刘贵妃道:“皇上可是有道明君,当替全天下的老百姓做主,怎能老替臣妾作主?那不是成了一个昏君了么?昔桀宠妹喜,纣宠妲已,幽王宠褒姒,这些昏君就是一味的顺着宠妃的意思,而拂逆百官万民之意,终于导致天怒人怨,国破身亡。臣妾心里爱煞皇上,自然不愿看到皇上也和他们一样背上一个昏君骂名,含恨而终。臣妾请皇上看在臣妾这些年来一心一意服侍皇上的份上,就不要再追究向将军及皇后娘娘的罪了。皇上,佛家讲的是缘法,臣妾之所以会有今日之劫,必是往日或前生造了孽,这事乃是臣妾的业报,怨不得旁人,皇上不可再牵怒旁人以增臣妾之罪孽,否则臣妾便是死了,也不得安生。”
刘备没想到刘贵妃竟对佛教也有涉猎,既然她搬了这么大条的道理出来,自己再固执己见,倒是和她过不去一般,道:“爱妃处处替朕着想,真是难得的贤内柱,唉,只可惜皇后不是你。好,朕看在你的面上,就饶过他们这一次。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传朕口谕,羽林中郎将向宠护驾不利,罪在不赦,姑念其往日功劳,免其一死,拖下去打三十脊杖,贬为正七品金城县令,以观后效。皇后疏于管教,纵容恶奴奸卫行凶伤人,亦罪无可逭,因贵妃求情,故免废黜,罚其闭门抄写后汉贤妇班昭所着《女戒》百遍,以明妇德。”
众羽林卫士见刘备不追究了,忙将向宠带回,拖翻打了三十脊杖。当然打完还不算完,向宠还要忍着伤疼,一瘸一拐的来到刘备面前叩谢,这才在属下的搀扶下回家养伤。内侍手捧宝雕弓,请刘备再打一围。刘备不接,道:“不打了,不打了。本来心情甚好,却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当真扫兴。走,回京!”
当晚,一行人回到未央宫,刘备将刘贵妃送到金华殿,扶她上床躺好,小心翼翼的替他盖好锦被,说了几句安慰伤员的套语,转身便走。
刘贵妃见这个老,竟没有钻将进来,大感奇怪,道:“皇上这是要上哪去?”
刘备笑道:“一天没有上朝,宣室殿一定积压了不少奏折,朕过去看看,拣几份重要的批批,其他的就送去中书省。”
刘贵妃叹了一口气,道:“天这么晚了,皇上还不忘国事,当真是一心为民的好皇帝。皇上既有此心,臣妾若再劝阻,一准又要被人骂成是红颜祸水了。皇上赶紧去吧,臣妾等你回来。”
刘备苦笑道:“朕明明天天上朝,勤劳国事,那帮贼人为了一己之私,竟无端造谣,说朕沉迷酒色,荒废朝政,当真是有冤无处诉。可怜你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做,竟也跟朕一道背了骂名。”说着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刘贵妃笑道:“只要皇上好端端的,别说只是替皇上背上骂名,就算替皇上去死,臣妾也甘愿。”
刘备道:“好啦,不开心的话再别提了。今后不许你再说什么红颜祸水之类的,否则朕可就要生气了。”说着假装气得翘胡子。
刘贵妃嫣然一笑,道:“好,再不提了。皇上既要处理国事,就赶紧去吧,否则又要熬夜了。如今皇上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可要注意身子骨,别太累了。实在批不完,等明日再批也不迟。”
刘备笑了笑,道:“好。朕去了。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朕了。”
刘备走远了,刘贵妃斥退左右,将薛珝叫到身边,道:“你请的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这么厉害?若不是我有些功夫,可真就要一命呜呼了。”
薛珝跪倒在地道:“臣罪该万死,请娘娘治臣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