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邓芝脚下踏足的早已是大汉的土地,要不是他要为秃发部的使者指引路径,早就把他们给甩了。陇西国属秦州,和轲比能相隔虽没有十万八千里,却也十分的遥远,在这里轲比能的命令就是废纸一张,而邓芝只要报个字号,多的人搞不来,一两千人那是随随便便也搞来了,轲比能想要杀他那是鞭长莫及,唯有谓然长叹。不过秃发部的部众都和他的首领秃发匹孤一样都是大鲜卑主义者,极端仇恨汉人,这估计也就是为什么秃发部敢第一个窜将出来摸老虎的原因了,邓芝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不出通过察颜观色,却也看出了八九。他未免发生胡汉冲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谢绝了沿途守令派兵护送请求,单独一人跟着这五百零一个身形彪悍,青面獠牙的鲜卑壮汉来到了这里。
秦州之地原属于雍州,只因贾仁禄偶然神经病发作,说了一句胡话,这才从雍州分了出来。如果没有划分州郡,这里也可算是京畿之地,天子脚下。邓芝却在这里听到了这么一句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格格不入的话,不禁忍俊不禁,笑道:“你说什么,去了就没命了,这怎么可能?”
那农夫见他满脸都是饥讽的笑容,也知他不信,登时涨红了脸,伸手向离自己最近的那条岔路一指道:“你们经商的人是很忙的,我也是个忙人,还有很多活要做,没空跟你们瞎扯淡。这条路就是去枹罕的路,你们要不怕死,那就去吧!”
邓芝听他言之凿凿,像是真有那么回事一般,不由得信了,取出一锭碎银,说道:“对不起,适才多有得罪,请你原谅。为什么我们去了枹罕就会没命,还请你详细告知,当真感激不尽。”
那人辛辛苦苦干一个月的农活也不一定搞来这一锭银子,一见之下,整个脸笑得都变形了,道:“这事原也难信,倒也怪你不得。”说完像是怕他反悔一般,急忙将那锭碎银揣进怀里,又道:“其实也不是到了枹罕就一定会没命,只是陇西这一路有点古怪,咱大汉人走这条路一点事也没有,可要是胡人走了准出事。我看你这队伍里除了你之外全都是胡人,那可危险的很。所以我劝你还是退回金城郡经南安、天水而至长安,这样虽然远了点,却很安全,要不然人财两空,怕也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吧。”
邓芝越听越奇,说道:“什么,汉人经过没事,胡人却过不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自打陇西王来了,陇西这一路就出了这么一档子怪事,枹罕、狄道、故关、大夏、安故等地经常有人在垦荒的时候发现被草草掩埋的胡人的尸骨,他们的死法虽然各种各样,不过却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的脑袋都被割了去,还有他们的钱财全都下落不明,不知所踪。官府差了不少人下来察,可是查来查去,总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咱们这里的老百姓都说外邦人不信咱大汉的神仙,惹得神仙震怒,降下天罚,让他们个个都不得好死。”
邓芝虽不是个无神论者不过对这种荒涎不经的言论却也是嗤之以鼻。他低头沉吟片刻,道:“人头都被人割了去”说着他突然想起在广汉通往垫江的小道上第一次遇到三国第一大流氓贾仁禄的情形,当时他们在一个小村子里不期而遇,而将他们引来的却是一场大火,那个村子里所有丁壮在大火来临前就已经死翘翘,到阎罗王那儿报道去了。他也虽然死法可各异,不过也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人人项头都少了人头一颗。当时两人见到这个怪异的情景都觉得说不出的诡异,贾仁禄也曾怀疑过是鬼怪所为,可是后来却证实原来是冷苞为了邀功,竟丧心病狂,杀良冒功。如今在陇西竟也遇到这样的情况,会不会也是杀良冒功呢?应该不会,这一带没有发生大的战事,怎会有人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何况死得都是胡人,这一点也和上次的大不相同。可要说不是,那又是谁所为呢,是谁处心积虑的和外族人过不去。一般胡人的商队都是有大队人马护行,山贼水匪肯定是奈何他们不得的,只有军队才有这个本事。如果真是私人所为的话,那就说明在陇西一带存在着一个庞大的势力,这件事要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将来肯定是要出大乱子的。
当然要想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最好的办法就是乘此良机,以身犯险,顺藤摸瓜。可是这些鲜卑壮汉可是秃发部使节,秃发匹孤本来就对和大汉连和执观望态度,派这些人一来是投石问路,二来是观察大汉的风土人情,兵士是否善战,君主是否贤明,俾使他能对未来局势的发展做出正确的决断。如今这帮家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秃发部不与中原交往倒还是小事一件,倘若惹毛了秃发匹孤,兴兵来伐,那可是要惹大麻烦的。虽然现时的大汉很强大,不怕周边的小部落,不过因为一件没必要发生的事情,惹得四邻关系紧张,天天打架,那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何去何从,他心里好生委决不下,沉吟半晌,他将这事同那个懂汉话的秃发匹孤的亲信胡掖推斤说了。胡掖推斤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听完之后摆了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架式,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倒要见识见识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和我们秃发部过不去!”
邓芝道:“这伙来路不明的匪人似乎和所有经过这里的胡人过不去,也不单只秃发部一家,有道是多一事不是少一事,我看我们还是别淌这浑水。”
胡掖推斤估计也是几百年没有打架了,手正痒痒地,一听这话,斜了他一眼,说道:“大汉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要是不查个清楚,我们秃发部还怎么敢同你们连和?如果你打算绕路的话,那恕我们不奉陪,你也已经到大汉了,我们没必要再跟着你了,你自己去长安吧。”
邓芝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尊使执意要行,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我看这样,我这就执节到附近郡县调来军马护送几位前往长安。”
胡掖推斤拍了拍胸脯,道:“我追随秃发大人争战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区区一伙悍匪能奈何得了我!那帮强人杀了这么多胡人,你们汉人却查不出个缘由出来,看来就是帮没用的废用。这帮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起事来,有起事来,自顾不暇,如何能保护得了我们?”
邓芝无可奈何,道:“右边这条道就是去枹罕的,我们上路吧。”
天色向晚,一行人行至一地,两下是山,山上芦苇败草,树林丛杂。如何地形真的能反映民风是否淳朴的话,那这一带的刁民肯定是少不了的。邓芝四下一瞧,长眉一轩,道:“这里地形险恶,倘有伏兵,后患可虑。依我看,咱们还是退回去,到空旷之处扎营。且过今晚,明天再行。”
胡掖推斤道:“你们汉人就是胆小,别说只是些许强人,就是千军万马,我也不放在心上!”一面说,一面策马前行,邓芝暗暗叫苦,紧跟在后。
又行了一阵,忽听左边山坡上传来一阵绑子响,众人正要拔刀作战,忽然间无数羽箭从树丛中射将出来。一阵惨叫声响过,位于最外侧的百余人中箭倒地。命中要害的一命呜呼,一死未死的则在地上来回直滚,怪叫呻吟,显是箭上喂有毒药。
胡掖推斤虽然身经百战,不过当时鲜卑诸部争斗有些类似黑社会再抢地盘,两下里约好日子,各拔西瓜刀对殴,凭真本事取胜。这种在山坡上埋伏,暗箭伤人的场面,在中原司空见惯,不过对他来说就是天方夜谭了,不由得心里直发毛,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邓芝屡次提醒他要小心在意,可他都一笑置之,这会邓芝也没了主意,只好由着他瞎指挥了。秃发部乱了一阵,这才拿眼乱瞄,寻找有利地形,想要依险抗敌,可是为时已晚,猛听得山坡上一阵绑子响,两旁树丛中火把齐明,人影憧憧。火光中,一群黑衣人从暗处窜将出来,冲入阵中不声不响,拔出刀剑便是一阵乱砍。
秃发部虽然骁勇善斗,不过猝遇强敌登时失了锐气,任人宰割。那伙黑衣人不知是什么来路,煞是厉害,转瞬间就将秃发部分割成数块,东一堆,西一堆,几成各自为战的局面。又斗了片时,秃发部损折惨重,部众见不是头,撇下主帅,觅路逃生。
胡掖推斤被三个武艺高强的汗子缠住,无法弹压部众。眼见队伍看看散尽,心下一急,刀法一乱,破绽立生。一柄长剑乘隙而入,在他的胸口上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他啊地的一声,翻身落马。边上一个黑衣人身形一晃,欺至近前,举起钢刀,就向他的头颈间斩去。
只听得身后一声断喝道:“什么人胆敢在此胡为,纳下命来!”
众黑衣人谔然回首,向来人一瞧,脸色大变,低声道:“马超!快撤。”
不知是谁吹了一声口哨,众黑衣人四散奔走,消失在黑暗之中。四下里又是一片寂静,若不是地上多了几百具尸体,就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邓芝长长的吁了口气,心道这趟出使前没看黄历,稀奇古怪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好在有贵人相助,不然这条小命可真就玩完了。他还没有从适才的惊险中恢复过来,一颗心怦怦直跳,身子抖个不定,额头上、背上、手心里凡是能出汗的地方全都是汗水。他颤颤巍巍策马迎上,道:“孟起,亏得你来了,不然我性命不保,倒是小事,咱大汉可将有大麻烦矣。”
马超噫地一声,道:“伯苗,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出使没鹿回部了么,怎么会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