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莫扎特 里姆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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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迎接新生活的艰苦磨难

莫扎特和母亲在慕尼黑做了短暂的停留后,继续向奥格斯堡进发。他们在老家奥格斯堡露了面,虽然出乎亲戚们的意料之外,但大家都很高兴。他们住在了父亲的哥哥约瑟夫·伊格奈兹大伯家里。

一天晚饭后,莫扎特在大伯的引荐下去拜访了一位叫安德烈亚斯·施泰因的先生。此人其貌不扬,但却很有意思,他正在为改进钢琴进行引人注目的试验。不仅如此,施泰因还是一位管风琴制造家,但他还是认为只有他的钢琴才能表达真正的音乐。他认为风琴只不过是教堂所不可缺少的伴随物而已。

莫扎特用施泰因改进过的钢琴弹完了自己的奏鸣曲后,还没等欣喜的低语声沉寂下来就转身说道:“施泰因先生,我很想弹弹您的一架管风琴。”

施泰因吃了一惊。“什么,管风琴?难道像你这样的人物,一位伟大的钢琴家,居然愿意在一架既不谐和,又无法表示感情,而且没有强弱音和音色变化的乐器上演奏?这可能吗?”

“哦,”莫扎特说,“那算不了什么。在我看来,据我听来,管风琴依然是乐器之王。”

施泰因摇了摇头。

“随你的便,我的孩子。”

于是,莫扎特开始了弹奏。他弹了伴奏,又弹了合奏。一曲终了,施泰因彻底服气了,因为他以为莫扎特只能用管风琴弹伴奏。

这只是莫扎特和母亲远行的一个小小的插曲罢了。

然而,父亲却无心于这样的插曲,他关心的仍然是儿子如何尽快地出名。他在信中反复告诫儿子:“伟大的事业(严肃的歌剧)只有在伟大而高尚的精神境界中才能产生。”

每个年轻人到了一定时候都会感到父母的教诲压得自己无法忍受。莫扎特的这个时期刚刚开始,但他对父母的教诲的反应却由于他忠厚、温顺的性格而变得复杂化了。尽管心绪不宁的母亲老在身边打转使他恼火,父亲反复叨叨的训诫使他生气,但他还是不觉得过分,也没有因此而产生反感和憎恶。他的反应只是显得迷惑不解,有点儿不知所措。修养较高的人从这个小伙子的音乐中能够体会到某种比“快乐”更深刻的感情,其部分原因可能就是他深沉的内心斗争得到了反映。

1778年,这一斗争日益尖锐,并在曼海姆第一次公开化了。因为在曼海姆,莫扎特经历了他一生中的第一次真正的初恋。

姑娘叫阿洛西娅,虽然只有15岁,可已经是当地的歌剧团里的一名演员了。她的父亲在宫廷歌剧团里干抄写员、题词员和歌手等杂活,只得到少得可怜的一小笔钱。他那肥大、凶悍的老婆和一堆孩子就靠着这点钱糊口。

莫扎特的父亲对于儿子的这段恋情,担心极了。他花了两天时间,写出了10页感情冲动的反驳信,从他那可怕的武器库中取出了22年来他赖以控制孩子的每一件法宝,试图使孩子感情上屈服。愤怒、挖苦、怜悯、宗教、恭维、荣誉、恐惧——“一切都完全取决于你……你是不是打算让某个庸俗女人给迷住,就以草堆当床,用栅栏围上一大堆嗷嗷待哺的孩子,就这样混过一生?”奚落、恐吓,最后是唤醒雄心的号角。“那些地方(波恩、苏黎世、荷兰)只属于二流明星和半瓶醋的作曲家,只属于蹩脚货和骗子!你能说出哪个伟大的作曲家会走这么丢脸的一步么?去巴黎吧,快去!到伟人中间去寻找你的位置——不为恺撒,即为庸人!”

莫扎特的希望破灭了。碰上这样的阻力就只好作罢,何况还有母亲在一旁又哭又闹呢。

巴黎之行终于开始了。

三月初的天气还相当不错,只是道路由于阳光的照射消失在一片泥泞之中。这时辕马逡巡不前,车夫咒骂着,喊叫着,把马赶向这边、赶向那边,马车像发了疯似的摇摇晃晃地拖在后面。几匹马又尥蹶子,又打响鼻,鞭子抽打着它们汗湿的脊梁;它们低下头,猛朝前拉。马蹄陷下去,马儿由于站立不稳而发了狂。黄色的淤泥埋住了马腿,后面拉的马车沉闷地隆隆滚动着,四个轮子也渐渐地陷入了泥淖。接着就是一段长时间的耽搁,憋得人都快发疯了。这乱糟糟的车马慢慢地从淤泥中挣脱出来,总算越过了又一段10英尺长的路面……就这样,他们来到了巴黎。

“昨天,23日,星期一,下午4点钟,谢天谢地,我们总算安全到达了……我一辈子也没忍受过这样憋气的日子!您可以想象离开曼海姆和那么多好朋友是什么滋味,……没有那些好朋友、身边连个说话和打招呼的人都没有的日子!”他们自然是去毗邻时髦的圣·奥诺雷区的音乐家住宅区,在那儿暂时住下了。没过几天,他们又搬进了格罗·谢诺街上的阿伊蒙旅馆。莫扎特父亲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们住的是昏暗的顶楼间,小得连莫扎特的钢琴都放不下。母亲整天坐在里面,好像在牢房里一样。

莫扎特母亲一住下就打开包裹,取出儿子最好的衣服,忙着刷洗、缝补,好把他打扮得整整齐齐的。他首先拜访的当然是格林。格林现在已经是个男爵,在艺术界相当有势力。可莫扎特却今非昔比了。

他的脸上全然没有了生气,看上去呆板、难看。他心事重重,坐立不安。“感谢上帝,我过得还算凑合,可我经常感到我的生活没有节奏,也没有意义。我既不狂热,也不冷漠——对什么事都高兴不起来。只有想到您,我最亲爱的爸爸,还有我姐姐,你们都健康,想到我是个正直的德国人,想到即使我有时不说话,我至少还可以按我自己的念头去想,我才感到有了依靠,有了激励。”

从表面上看,莫扎特在愁闷中下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在巴黎搞到一个好职位,似乎想借此向他父亲示威。然而他的心底深处却充满了极端冷漠的麻木感觉。他极其鄙视为了找工作而摆出的点头哈腰、笑容可掬的样子,鄙视自己说的假话。他很可怜他母亲。他知道把她整天关在那小黑洞里是残忍的,可是同时又讨厌她留在这里,因为一看见她就感到自己是不自由的。这些互相矛盾的感情使他十分痛苦。由于成天为了一线希望而奔波,他更觉得没有把握,处境很难堪。

巴黎人一向喜欢娱乐,崇尚新奇,热衷于轰动一时的事件。除了莫扎特的钢琴演奏以外(就连这也太深奥,他们不喜欢),想象力再丰富的人也无法在他身上找出惊人的特性来。14年前,莫扎特曾经是这批观众理想的消遣物——一个6岁的小家伙穿着小巧玲珑的宫廷服装,在镀金的羽管键琴上弹奏优美的小步舞曲。可现在,他弹的东西需要人们注意倾听,而他本人却毫无魅力可言。这一切变化没有逃过莫扎特的眼睛:“法国人已经不像14年前那么有礼貌了;他们的态度近于粗鲁放肆,傲慢得令人厌恶。”

父亲事先为儿子准备了一张列有53个姓名和地址的清单,还附有这些人的详细情况,等等。他要让莫扎特到这些人的家里去缠住他们,请他们给他演奏的机会或者把他介绍给有可能出钱资助的高官显贵。父亲在这些人中写上了德·夏特雷公爵先生、德·马扎兰公爵夫人、德·蒂德纳亲王和亲王夫人等——都是巴黎最显赫的名人。光是看一眼这单子就够莫扎特为难了,因为这些人早已把他置若脑后,还不如对一只10年前的爱犬记得清呢。住在城外凡尔赛宫的玛丽·安东奈特已经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仿佛她根本就没在舍恩博隆宫见过一个圆胖圆胖的小男孩似的,要说曾经和他一起玩儿,还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过,那就更没影儿了。

莫扎特唯有依靠格林先生。但他一看到法国人“乞求保护人”的那副样子就感到讨厌,而且常常耐不住性子,愣头愣脑地说出尖刻的讥讽话来。父亲那一套圆滑的老好人手腕对莫扎特没有丝毫影响——一想起父亲点头哈腰、傻笑着的样子,想起他搓着双手说出一连串空洞的恭维话,他就禁不住心生厌恶。不过,他总得找个工作呀。他压住自己高傲的性情,又低声下气地到高官显宦人家拜访去了。

莫扎特首先去的是德·夏博公爵夫人家,想通过她取得德·布尔邦公爵夫人的热心帮助。他把格林先生写的推荐信留在了夏博府上,但除了同意他一个星期后可以去拜访之外就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我就这样自己去了。到了那里,他们先让我在一间没生火的屋子里等了半个小时。那间屋子很大,一个壁炉也没有,冰冷冰冷的。最后德·夏博公爵夫人总算进来了。她极其礼貌地向我致了问候,请我凑合着弹弹她的钢琴,说只有这一架还可以将就了。“我非常乐意演奏”,我说,“可是现在我弹不了,因为我的手都快冻僵了。”我请求她让人领我到一间生了火的屋子里去。“哦,对,有道理。”这就是我所得到的回答。随后她就和一大批先生们围着一张大桌子坐下,画起速写来了。这下害得我等了整整一个小时。门和窗户都大开着,不光是手,连我的全身和脚都冰凉了,头也开始痛起来。屋里静寂无声,我冻得浑身发抖,头又疼,心烦意乱,真不知如何是好,脑子里一直在打着转转:“要不是看在格林先生的分上,我现在拔腿就走。”

简短些说,我后来算是在那架倒霉的破钢琴上弹起来了。然而,最气人的还是太太和她的那帮绅士们一分钟也没有停止过画速写,因此我只好对着桌子、椅子和墙壁弹琴。在这样可恨的情况下,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弹起了渔夫变奏曲,只弹了一半,就站了起来。他们立刻就对我说了一大堆恭维话。我说(其实也是真话),那架钢琴实在弹不出水平来,如果能找到一架好点儿的钢琴,那我一定很高兴改日再来。但她还不让我走。我得再等半小时,见见她的丈夫。她丈夫来了,坐在我旁边,凝神听着。我竟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头痛,竟把那架破钢琴弹得像——像我心情愉快时弹得那么好!如果听众对我弹的作品一窍不通,也没有要听懂的欲望,那么,就是给我欧洲最好的钢琴,我也弹不起兴趣来的!

莫扎特这时已是怒不可遏,但他还是决心要干到底。他继续让格林先生给他写到上层人物家去的推荐信,同时也明白自己在这方面很不圆滑,在寻求保护人的道路上还有无数的困难。

走路吧,实在太远——要不就是路上污泥太多,巴黎的脏劲儿就别提了。至于坐马车——那就得每天花上四五个利弗尔,可是一无所获——你去拜访,人家表示谢意,仅此而已。他们请我在某月某日去演奏,我弹完了,他们说句:“噢,真是天才,真令人不敢相信,真是棒极了。”——于是“再见!”

莫扎特绝望了,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旅馆,爬上阴暗的楼梯,扑到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哭了起来。他的才华要比许多人高得多,他情愿忠心耿耿地埋头苦干,他真诚地爱着一个纯洁的姑娘,他过着正派的生活,像个真正的天主教徒一样祈祷——但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他一个人在黑暗中躺了很久很久。最后他从床上起来,洗了一把脸,坐下来写完给父亲的信。

好吧,我既然到了这里,就得为了您的缘故再忍耐下去,但如果到离开这里时还没有沾染上低级趣味,那我就要感谢全能的上帝了。我每天都祈求上帝给我力量,使我能在这里坚强地熬下去,为整个日耳曼民族增光。首先祝上帝光辉永在,然后请他赐予我名望和金钱,使我能帮助您摆脱目前的窘境……但我请求您,亲爱的爸爸,在这同时也尽您的最大努力让我去一趟意大利。经过这一段的苦熬之后,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恢复生活的勇气……

父亲在儿子的乞求下,曾给意大利波伦亚的帕德尔·马尔蒂尼写了信,求他为莫扎特弄到个职位,如果不行,至少也提些建议,但杳无音信。

事实上,莫扎特以后就再也没去过意大利。他做梦也想去那不勒斯和卡普里岛,想看看那蓝蓝的海水、棕色的笑脸,想得到真正热爱音乐的听众。他想当歌剧作曲家的殷切希望一定会得到他们的完全支持的。但这些梦想都被纷至沓来的事件挤垮了:在巴黎的现实生活,是令人诅咒的阴谋,争吵、失望和屈辱;最可恨的还是给人上课,眼下他也不得不干了,要不然他和母亲就无法活下去,更不用说回家了。

本来凡尔赛宫有一个管风琴师的职位,工资2000利弗尔,条件是每年有6个月的时间要待在凡尔赛宫。莫扎特推辞掉了。这引起了莫扎特父亲的极大不满,他觉得儿子是发疯了。可莫扎特根本就没有认真考虑过要接受这个职位。他在给父亲的信中写道:“我向来不愿意去凡尔赛宫,我请教了格林男爵和其他最亲近的朋友,他们也都同意我的想法。工资太少。我得在那里浪费半年的时间,别的什么也挣不到,我的才能也会被埋葬在那里,因为进了王宫就等于在巴黎销声匿迹了——况且又只当个管风琴师!我是很想找到一个好工作,但决不能低于乐队指挥,而且工资要优厚。”

转眼夏季来临了。一天莫扎特从格林家出来,回到旅馆,发现前一个星期就病倒过的母亲又躺在床上了。他顿时忘了在阳光下行走的疲劳,扔下外衣,跪在母亲床前。他拉起她的双手,觉得又烫又干燥。他呆呆地望着母亲,真是百感交集。母亲为了自己可谓付出了一切,可自己又带给母亲些什么呢?

莫扎特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他脸色苍白,无精打采,眼神中透着一股怨命恨天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