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荀子(中国古代经典集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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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礼论

“原文”

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

故礼者,养也。刍豢稻梁,五味调香,所以养口也;椒兰芬苾,所以养鼻也;雕琢刻镂黼黻文章,所以养目也;钟鼓管磬琴瑟竽笙,所以养耳也;疏房槌貌越席床第几筵,所以养体也。故礼者,养也。

君子既得其养,又好其别。曷谓别?曰: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故天子大路越席,所以养体也;侧载睪芷,所以养鼻也;前有错衡,所以养目也;和鸾之声,步中武、象、趋中韶、护,所以养耳也;龙旗九斿,所以养信也;寝兕、持虎、蛟韅、丝末、弥龙,所以养威也;故大路之马必信至教顺然后乘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出死要节之所以养生也!孰知夫出费用之所以养财也!孰知夫恭敬辞让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理义文理之所以养情也!故人苟生之为见,若者必死;苟利之为见,若者必害;苟怠惰偷懦之为安,若者必危;苟情说之为乐,若者必灭。故人一之于礼义,则两得之矣;一之于情性,则两丧之矣。故儒者将使人两得之者也,墨者将使人两丧之者也,是儒、墨之分也。

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焉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故王者天太祖,诸侯不敢坏,大夫士有常宗,所以别贵始。贵始,得之本也。郊止乎天子,而社止于诸侯,道及士大夫,所以别尊者事尊,卑者事卑,宜大者巨,宜小者小也。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国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持手而食者不得立宗庙,所以别积厚者流泽广,积薄者流泽狭也。

大飨尚玄尊,俎生鱼,先大羹,贵食饮之本也。飨,尚玄尊而用酒醴,先黍稷而饭稻梁;祭,齐大羹而饱庶羞,贵本而亲用也。贵本之谓文,亲用之谓理,两者合而成文,以归大一,夫是之谓大隆。故尊之尚玄酒也,俎之尚生鱼也,豆之先大羹也,一也。利爵之不醮也,成事之俎不尝也,三臭之不食也,一也。大昏之未发齐也,太庙之未入尸也,始卒之未小敛也,一也。大路之素末也,郊之麻绕也,丧服之先散麻也,一也。三年之丧,哭之不反也,清庙之歌,一唱而三叹也,县一钟,尚拊膈,朱弦而通越也,一也。

凡礼,始乎杭,成乎文,终乎悦校。故至备,情文俱尽;-其次,情文代胜;其下,复情以归大一也。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好恶以节,喜怒以当,以为下则顺,以为上则明,万变不乱,贰之则丧也。礼岂不至矣哉!立隆以为极,而天下莫之能损益也。本末相顺,终始相应,至文以有别,至察以有说。天下从之者治,不从者乱;从之者安,不人者危;从之者存,不从者亡。小人不能测也。

礼之理诚深矣,“坚白”“同异”之察入焉而溺;其理诚大矣,擅作典制辟陋之说入焉而丧;其理诚高矣,暴慢恣睢轻俗以为高之属入焉而队。故绳墨诚陈矣,则不可欺以曲直;衡诚县矣,则不可欺以轻重;规矩诚设矣,则不可欺以方圆。君子审于礼,则不可欺以诈伪。故绳者,直之至;衡者,平之至;规矩者,方圆之至;礼者,人道之极也。然而不法礼,不足礼,谓之无方之民;法礼,足礼,谓之有方之士。礼之中焉能思索,谓之能虑;礼之中焉能勿易,谓之能固。能虑,能固,加好之者焉,斯圣人矣。故天者,高之极也;地者,下之极也;无穷者,广之极也;圣人者,道之极也。故学者,固学为圣人也;非特学为无方之民也。

礼者,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以隆杀为要。文理繁,情用省,是礼之隆也。文理省,情用繁,是礼之杀也。文理情用相为内外表里,并行而杂,是礼之中流也。故君子上致其隆,下尽其杀,而中处其中。步骤驰骋厉骛不外是矣,是君子之坛宇宫廷也。人有是,士君子也;外是,民也;于是其中焉,方皇周挟,曲得其次序,是圣人也。故厚者,礼之积也;大者,礼之广也;高者,礼之隆也;明者,礼之尽也;《诗》曰:“礼仪卒度,笑语卒获。”此之谓也。

礼者,谨于治生死者也。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终也。终始俱善,人道毕矣。故君子敬始而慎终。终始如一,是君子之道,礼义之文也。夫厚其生而薄其死,是敬其有知而慢其无知也,是奸人之道而倍叛之心也。君子以倍叛之心接臧谷,犹且羞之,而况以事其所隆亲乎!故死之为道也,一而不可得再复也,臣之所以致重其君,子之所以致重其亲,于是尽矣。故事生不忠厚'。不敬文,谓之野;送死不忠厚,不敬文,谓之瘠。君子贱野而羞瘠,故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然后皆有衣衾多少厚薄之数,皆有翣菨文章之等,以敬饰之,使生死终始若一,一足以为人愿,是先王之道,忠臣孝子之极也。天子之丧动四海,属诸侯。诸侯之丧动通国,属大夫。大夫之丧动一国,属修士。修士之丧动一乡,属朋友。庶人之丧,合族党,动州里。刑余罪人之丧,不得合族党,独属妻子,棺椁三寸,衣衾三领,不得饰棺,不得昼行,以昏瑾,凡缘而往埋之,反无哭泣之节,无衰麻之服,无亲疏月数之等,各反其平,各复其始,已葬埋,若无丧者而止,夫是之谓至辱。

礼者,谨于吉凶不相厌者也,紸纩听息之时,则夫忠臣孝子亦知其闵已,然而殡殓之具,未有求也;垂涕恐惧,然而幸生之心未已,持生之事未辍也;卒矣,然后作具之。故虽备家,必逾日然后能殡,三日而成服。然后告远者出矣,备物者作矣。故殡久不过七十日,速不损五十日。是何也?曰:远者可以至矣,百求可以得矣,百事可以成矣;其忠至矣,其节大矣,其文备矣。然后月朝卜日,月夕卜宅,然后葬也。当是时也,其义止,谁得行之!其义行,谁得止之!故三月之葬,其貌以生设饰死者也,殆非直留死者以安生也,是致隆思慕之义也。

丧礼之凡:变而饰,动而远,久而平。故死之为道也,不饰则恶,恶则不哀;迩则玩,玩则厌,厌则忘,忘则不敬。一朝而丧其严亲,而所以送葬之者不哀不敬,则嫌于禽兽矣。君子耻之。故变而饰,所以灭恶也;动而远,所以遂敬也;久而平,所以优生也。

礼者,断长续短,损有余,益不足,达爱敬之文,而滋成行义之美者也。故文饰、粗恶,声乐、哭泣,恬愉、忧戚,是反也,然而礼兼而用之,时举而代御。故文饰、声乐、恬愉,所以持平奉吉也;粗恶、哭泣、忧戚,所以持险奉凶也。故其立文饰也,不至于窕冶;其立粗恶也,不至于瘠弃;其立声乐恬愉也,不至于流淫惰慢,其立哭泣哀戚也,不至于隘慑伤生,是礼之中流也。故情貌之变,足以别吉凶、明贵贱亲疏之节,期止矣;外是,奸也;虽难,君子贱之。故量食而食之,量要而带之。相高以毁瘠,是奸人之道也,非礼义之文也,非孝子之情也,将以有为者也。故说豫娩泽,忧戚萃恶,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颜色者也。歌谣傲笑,哭泣啼号,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声音者也。刍豢稻梁酒醴馑粥,鱼肉菽藿酒浆,是吉凶忧蝓之情发于食饮者也。卑绕、黼黻、文织,资粗、衰绖、菲繐、菅屦,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衣服者也。疏房檖邈越席床第几筵,属茨倚庐席薪枕块,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居处者也。两情者,人生固有端焉。若夫断之继之,博之浅之,益之损之,类之尽之,盛之美之,使本末终始莫不顺比纯备,足以为万世则,则是礼也。非顺孰修为之君子,莫之能知也。

故曰: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文理隆盛也。无性则伪之无所加,无伪则性不能自美。性伪合,然后成圣人之名,一天下之功于是就也。故曰: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性伪合而天下治。天能生物,不能辨物也;地能栽人,不能治人也;宇中万物、生人之属,待圣人然后分也。《诗》曰:“怀柔百神。及河乔岳。”此之谓也。

丧礼者,以生者饰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也。故如死如生,如亡如存,终始一也。始卒,沐浴鬠体饭啥,象生执也。不沐则濡栉三律而止,不浴则濡巾三式而止。充耳而设瑱,饭以生稻,唅以皜贝,反生术也。设亵衣,袭三称,缙绅而无鉤带矣。设掩面儇目,鬠而不冠笄矣。书其名,置于其重,则名不见而柩独明矣。荐器则冠有鍪而毋縰喜庑虚而不实,有蕈席而无床第,木器不成斵,陶器不成物,薄器不成用,笙竽具而不和,琴瑟张而不均,舆藏而马反,告不用也。具生器以适墓,象徙道也,略而不尽,貌而不功,趋舆而藏之,金革辔靷而不入,明不用也。象徙道,又明不用也。是皆所以重哀也。故生器文而不功,明器貌而不用。凡礼,事生,饰欢也;送死,饰哀也;祭祀,饰敬也;师旅,饰威也。是百王之所同,古今之所一也,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故圹垄,其貌象室屋也;棺椁,其貌象版盖斯拂也;无靷丝歶缕翣,其貌以象菲帷帱尉也;抗折,其貌以象梗茨番阏也。故丧礼者,无它焉,明死生之义,送以哀敬而终周藏也。故葬埋,敬藏其形也;祭祀,敬事其神也;其铭诔系世,敬传其名也。事生,饰始也,送死,饰终也。终始具而孝子之事毕,圣人之道备矣。

刻死而附生谓之墨,刻生而附死谓之惑,杀生而送死谓之贼。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使死生终始莫不称宜而好善,是礼义之法式也,儒者是矣。

三年之丧,何也?曰:称情而立文,因以饰群,别亲疏贵贱之节,而不可益损也。故曰:无适不易之术也。创巨者其日久,痛甚者其愈迟,三年之丧,称情而立文,所以为至痛极也。齐衰,苴杖,居庐,食粥,席薪,枕块,所以为至痛饰也。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哀痛未尽,思慕未忘,然而礼以是断之者,岂不以送死有己,复生有节也哉?凡生乎天地之间者,有血气之属必有知,有知之属莫不爱其类,今夫大鸟兽则失亡其群匹,越月逾时,则必反铅;过故乡,则必徘徊焉,呜号焉,踯躅焉,踟蹰焉,然后能去之也。小者是燕爵犹有啁噍之顷焉,然后能去之。故有血气之属莫知于人,故人之于其亲也,至死无穷。将由夫愚陋淫邪之人与?则彼朝死而夕忘之,然而纵之,则是曾鸟兽之不若也,彼安能相与群居而无乱乎?将由夫修饰之君子与?则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若驷之过隙,然而遂之,则是无穷也。故先王圣人安为之立中制节,一使足以成文理,则舍之矣。

然则何以分之?曰:至亲以期断。是何也?曰:天地则已易矣,四时则已遍矣,其在宇中者莫不更始矣。故先王案以此象之也。然则三年何也?曰:加隆焉,案使倍之,故再期也。由九月以下,何也?曰:案使不及也。故三年以为隆,缌、小功以为杀,期九月以为间。上取象于天,下取象于地,中取则于人,人所以群居和一之理尽矣。故三年之丧,人道之至文者也。夫是之谓至隆,是百王之所同,古今之所一也。

君之丧所以取三年’何也?曰:君者。治辨之主也,文理之原也,情貌之尽也,相率而致隆之,不亦可乎?《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彼君子者,固有为民父母之说焉。父能生之,不能养之;母能食之,不能教诲之;君者,已能食之矣,又善教诲之者也,三年毕矣哉!乳母,饮食之者也,而三月;慈母,衣被之者也,而九月;君,曲备之者也,三年毕乎哉!得之则治,失之则乱,文之至也。得之则安,失之则危,情之至也。两至者俱积焉,以三年事之犹未足也,直无由进之耳!故社,祭社也;稷,祭稷也;郊者,并百王于上天而祭祀之也。

三月之殡,何也?曰:大之也,重之也,所致隆也,所致亲也,将举错之,迁徒之,离宫室而归丘陵也,先王恐其不文也,是以繇其期,足之日也。故天子七月,诸侯五月,丈夫三月,皆使其须足以容事,事足以容成,成足以容文,文足以容备,曲容备物之谓道矣。

祭者,志意思慕之情也。懂诡咆馒而不能无时至焉。故人之欢欣和合之时,则夫忠臣孝子亦懂诡而有所至矣。彼其所至者,甚大动也;案屈然已,则其于志意之情者啁然不嗛,其于礼节者阙然不具。故先王案为之立文,尊尊亲亲之义至矣。故曰:祭者,志意思慕之情也,忠信爱敬之至矣,礼节文貌之盛矣,苟非圣人,莫之能知也。圣人明知之,士君子安行之,官人以为守,百姓以成俗。其在君子,以为人道也;其在百姓,以为鬼事也。故钟鼓管磬,琴瑟竽笙,韶、夏、护、武、沟、桓、箭、象,是君子之所以为懂诡其所喜乐之文也。齐衰,苴杖,居庐,食粥,席薪,枕块,是君子之所以为懂诡其所哀痛之文也,师旅有制,刑法有等,莫不称罪,是君子之所以为懂诡其所敦恶之文也。卜筮视日,斋戒修涂,几筵馈荐告祝,如或飨之。物取而皆祭之,如或尝之。毋利举爵,主人有尊,如或觞之。宾出,主人拜送,反易服,即位而哭,如或去之。哀夫!敬夫!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状乎无形影,然而成文。

娩(wǎn):明媚。萃(cuì):面色憔悴。酒:当为“水”。卑绕:同“稗冕”,祭服。文织:有色彩花纹的丝织品。资粗:粗布。衰绖(cuīdié):丧服。菲缝:薄而稀的布。菅(jiān)屦:用菅草编的鞋。枕块:居丧时以土块为秋。顺:通“慎”。材朴:自然的材质。性伪合:本性和人为相合。见《诗经·周颂·时迈》。大象:大致效法。沐:洗头。浴:洗澡。鬠(kuò):把头发柬在一起。体:指剪指甲等。式:同“拭”。填(tiàn):塞耳的玉。嘀贝:洁白的贝壳。亵衣:内衣。袭三称:殓前给死者加外衣三套。缙绅,插芴的腰带。缙:同“搢”。儇:通“幎”,埯盖。笄(jī):簪。重(chóng):木做的神主牌。鍪(móu):帽子。縰(shǐ):包头发的丝织物。饔庑(wèngwǔ):陶制器皿。辔:嚼子和缰绳;靷(yǐn):系在马上的皮带。圹(kuàng):墓穴。拂:同“弗”。无靷:通“怃褚”,棺木上的装饰物。丝歶(yú):不详,可能是丝织的丧东车饰。缕翣:即“蒌翣”,见前。抗:挡土的葬具;折:垫在坑下的葬具。槾(mán):用泥涂抹墙壁和屋顶;茨(cǐ):用茅草或苇盖房。阏(yān):遮盖。这里指遮挡风尘的门户。称情:根据哀情轻重。饰群:指区别人们不同的等级。断:终止,指脱掉丧服。铅:同“沿”。爵:同“雀”。期(jī):周年。缌(sī):用细麻布做成的丧服,服期三个月。相率:共同。见《诗经·大雅·洞酌》。繇:通“遥”。慬(gé):变。唈僾(yìài):郁闷不乐的样子。赚(qiè):愉快满意。称罪:刑罚和罪恶相称。敦:通“憝”(duì),厌恶,憎恨。涂:通“除”,打扫。告祝:祭礼的一种仪式。有尊:即“侑尊”,指献酒。

“译文”

礼起源于什么?答道:人生下来就有欲望,人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不能没有索求,索求若没有一定的限度和界限,就一定会发生争斗。争斗就会产生混乱,混乱就会导致穷困。先王厌恶这种混乱局面,所以制定礼义来划分等级,来调节人们的欲望,满足人们的要求,使人们的欲望不因物资不足而得不到满足,使物资也不因满足人们的欲望而耗尽,物资和欲望两者相互制约而能长久地保持协调发展,这就是礼的起源。

所以礼,就是用来满足人们的欲望和要求。各种肉类食物以及粮食,五味调和,这是用来满足人们嘴巴需要的;散发着芳香的椒兰,是用来满足人们鼻子需要的;各种刻有图案的器物和绘有花纹的华丽的服装,是用来满足人们眼睛的需要的;钟、鼓、管、磬、琴、瑟、竽、笙等乐器吹奏出动听的音乐,是用来满足人们耳朵的需要的;宽敞明亮的房子,高大庄严的宫室,床上铺着蒲席、竹席以及席地而坐的几垫,这是用来满足人们身体的需要的。所以,礼,就是用来满足人们的欲望和要求的。

君子既要得到各方面的给养,又要区别给养的等级差别。什么叫做等级差别呢?答道:贵与贱有等级,年长的与年幼的有差别,贫与富、卑与尊都各有相称的给养。所以,天子乘坐大辂之车,车上铺着蒲席,是用来满足身体的舒适的;车旁放置各种香草,是用来满足嗅觉的舒适的;乍前有涂金的横木,是用来满足视觉的舒适的;车铃声声,慢行时,符合《武》、《象》的音乐,疾行时,符合《韶》、《护》的音乐,这是用来满足听觉的舒适的;在天子的龙旗上挂有九根飘带,是用来满足天子的神气的;在车轮上画着卧犀、蹲虎等图画,用鲛鱼皮制成马肚带,挂着丝织的车帘,车耳上画着龙,是用来满足天子的威严的。所以,大辂车的马一定要训练有素而且非常驯服才能乘坐它,这是为了保护天子的安全的。谁知道舍生以求名节,正是用来满足生存的欲望呢?谁知道不怕花钱的人正是为了达到求财的目的呢?谁知道恭敬谦让正是用来达到安定不乱的目的呢?谁知道遵守礼义规范和仪式正是用来培养崇高的情操的呢?所以,人们只是为了偷生,这样的人就一定会死;只是为了贪图私利,这样的人一定会遭到祸害;只是为了松懈懒惰,这样的人一定会有危险;只是为了纵情愉悦、贪图享乐,这样的人一定会丧失礼义道德品质。所以,如果人的思想统一于礼义,那么,礼义与性情:二者就会都能得到。如果统一于性情,那么两者都会丧失。所以,儒家使人两者都得到,而墨家使人两者都丧失,这就是儒家和墨家的区别了。

礼有三条根本原则:天地是生存的根本;先祖是宗族的根本;君主是治国的根本。没有天地,人怎么能生存?没有先祖,人从哪里出生?没有君主,怎能治理国家?这三者缺一方面,人们就没法安宁。所以,礼对上用来祭祀天,对下用来祭祀地,尊崇先祖而又推重君主,这是礼的三条根本原则。

所以王者把朝代开国之君和天同祭,诸侯不敢毁坏始祖的庙,大夫和士有一个祖先传下来的宗族系统,这是用来尊重各自宗族的始祖的。尊重始祖,这是道德的根本。只有天子才能祭天,只有诸侯以上才能祭地,士大夫以上都可有除丧服的祭,这是为了区别只有尊贵的才能祭祀尊贵的,卑贱的只能祭祀卑贱的,应当大的就大,应当小的就小。所以拥有天下的君主,可以立七代的祖庙,拥有一国的诸侯可以立五代的祖庙,拥有五十里封地的大夫可以立三代的祖庙,拥有三十里封地的士可以立两代的祖庙,靠双手维持生活的普通百姓不能建立宗庙祭祖。这是为了区别功绩大的流传给后人的恩德大,功绩小的流传给后人的恩德小。

在太庙祭祀历代祖先,供上清水当作酒,在祭器俎上放置生鱼,先献上不加调味的肉汤,这是为了尊重饮食的根本。四季的祭祖,供上清水,然后再供上甜酒,先献二五谷杂粮,再供上熟米饭;每月的祭,供上不加调味的肉汤再供各种美味的食品,这既尊重饮食的根本又便于祖先食用。尊重饮食的根本叫做的形式,便于食用叫做合乎常理,把两者结合起来就是完备的礼的制度。从而合乎太古时代的情况,这就叫做最隆重的礼。所以,酒杯里供上清水为酒,俎上放置生鱼,豆里先献上不加调味的肉汁,这合乎太古时代的情况。代替死者受祭的人——“尸”,不把劝“尸”吃东西的人——“利”献上的酒喝完,祭礼完毕后,不尝俎上的生鱼,“利”三次劝“尸”吃,而自已不吃,这合乎太占时代的情况。举行大婚还设有去迎亲时,祭祀太庙当“尸”还没有进入太庙时,人刚刚死去还没有换上寿衣时,这些在礼开始时合乎太古时代的情况。祭天的大车上覆盖的丝帘,郊祭时用的麻布帽,丧服腰间系的麻带,这合乎太古时代的情况。三年服丧,哭声直号,唱《清庙》之歌,一个人先唱而三人后和,奏乐时悬挂一口钟,还有拊、膈,瑟等乐器,又在瑟底通孔,使瑟音低沉。这也合乎太古时代的情况。

凡是礼,在开始时简略,逐渐比较完备,最后达到令人满意。所以,礼到达了最完备的程度,就能使感情和礼的仪式充分地表达出来;次一等是,或者感情胜过仪式,或者仪式胜过感情;再其次,那就是只注重质朴的感情,而符合于太古时代的情况。天地因此而和谐,日月因此而明亮,四季因此而更替有序,星辰因此而运行正常,江河因此而奔流不息,万物因此而繁荣昌盛;人的喜好憎恶因此而有节制,喜怒因此而表现恰当,用此来约束百姓,百姓就顺从,用此来规范君主,君主就英明,千变万化也不会混乱。违背了它就会丧失一切。礼的作用难道不是达到最佳境界了吗?建立完备的礼制作为一切事物和言行的最高准则,天下没有任何事物能更改它。礼的根本原则和礼在各方面的具体规定都有一定的次序,礼的终结和开始互相呼应,礼义制度十分完备,而有明确的贵贱等级差别,礼义制度极其细密而又合情合理,这样天下的人顺从礼义就能安定,不顺从礼义就会导致混乱,顺从礼的人就能平安,不顺从礼的人就会危险,顺从礼的国家就能得以保全,不顺从礼的国家将会灭亡。小人是不能深刻理解的。

礼的道理实在高深,那些像“离坚白”“合同异”等繁琐难懂的辨说,遇到了礼就会被淹没而站不住脚了;礼的理论实在伟大啊,那些擅自编造的典章制度和各种奇谈怪论,遇到了礼就消亡了;礼的理论实在崇高啊,那些傲慢、放荡不羁,轻视习俗而又自大的人,遇到了礼就要失败。所以真正把绳墨这些标准放在那里,就不能混淆曲直来骗人了;真正把称重的秤悬挂在那里,就不能以轻冒重骗人了;真正把圆规曲尺摆在那里,就不能以方为圆骗人了;君子如果明察礼的内容,就不能用欺诈虚伪的手段来骗人了。所以绳墨,是直中最直的;秤,是公平中最公平的;圆规曲尺,是绘制方圆工具中最标准的;礼,是为人、治国的最根本的原则。不遵循礼,不重视礼,这叫做不走正道的人;遵循礼,又重视礼,这叫做走正道的士人。在礼的范围内能思考,这叫做能谋虑;在札的范围内能始终不变,这叫做坚定。既能谋虑,又能坚定,在礼上能到达最完善的境界的就是圣人了。所以,天是高的极顶;地是低的极顶;无穷无尽,是宽广的极顶;圣人是道德的最高典范。所以求学的人,本来就应该学做圣人,而不是要学做不走正道的人。

礼,以财物作为行礼的费用,以贵贱装饰不同来体现礼的纹饰,以祭物的多少不同区别上下,以隆重或简省的恰当运用为纲要。仪式繁多,表达情感欲望简省,这是隆重的礼。仪式简省,表达情感欲望繁多,这是简略的礼。仪式和感情互相配合,并行而兼用,这就是适中的礼。所以,君子对大礼要隆重,对小礼要简省,对中等的礼要适中。不论是行走、疾飞还是奔跑,君子的一切行动都不应超出礼的范围,这是君子言行的范围界限。人的活动都在礼的范围内,可称为士君子;不在礼的范围内,就只是普通百姓;如果在礼的范围内能随意地活动,又能一切都符合礼的次序要求,这就是圣人了。所以品德敦厚的君子,是由于不断积累礼的结果;心胸大度的君子,是由于各方面遵循礼的结果;品德高尚的君子,是由于推崇礼的结果;英明的君子,是由于完全按照礼的结果。《诗经·小雅·楚茨》中说:“只要礼义完全合符法度,那么一笑一言就能得当了。”说的就是这种人。

礼,对待人们的生与死是慎重的。生,是人生的起始;死,是人生的终结;对待生和死都按礼处理得十分妥善,为人之道也就完备了。所以,君子重视生,也慎重地对待死,始终如一,这就是君子的原则,礼义的仪式。注重一个人的生但轻视一个人的死,这是他有知觉时就敬重他,他没有知觉时就轻慢他,这是邪恶的人的处世之道,背叛了自己在对待别人活着时的那种敬重的态度。君子用这种来对待奴仆和小孩,尚且感到羞愧,更何况用这种来侍奉他的君主和父母呢!死这件事,只有一次而不可能有二次,所以臣下对君主最敬重的感情,子女对于父母最敬重的感情,在如何对待君主和父母的死这一点上,体现得最全面了。所以,侍奉活着的人不忠厚、不注重礼节,这叫做粗野;对死去的人丧葬不忠厚、不注重礼节,这叫做轻薄。君子鄙视粗野,而以轻薄为羞耻,所以天子的棺椁共有七层,诸侯的有五层,大夫的三层,士的二层,然后衣服被子或多或少或厚或薄都有一定的规定,棺材上的装饰及花纹都有等级区别,用这些表示敬意和装饰丧礼,使生死始终如一,一切都适合人的愿望,这就是先王的原则,忠臣孝子的最高标准。天子的丧事惊动天下,诸侯都汇集而来参加丧礼。诸侯的丧事惊动友好国家,大夫汇集而来参加丧礼。大夫的丧事惊动同朝的官吏,士人中的上层人物都汇集而来参加丧礼。士人中上层人物的丧事惊动整个乡里,朋友们都汇集而来参加丧礼。普通百姓的丧事,使本族的人聚合而来,惊动本地方的人。犯法而受到制裁的人的丧事,不能够聚合同族,只能妻子儿女来治丧,棺椁只有三寸厚,衣被只用三件,不能装饰棺材,不能够在白天埋葬,只能在黄昏时候埋葬,死者的亲属穿戴和平常一样的衣服前往下葬,回家时没有哭泣的礼节,不穿粗麻布的丧服,没有按亲疏关系每月守丧的规定,埋葬后,他的亲属就回复到平时的、原来的那种状态,埋葬完毕,好像没有丧事的样子,这就叫做最大的耻辱。

礼是谨慎地对待吉凶,使其不互相混淆。当人垂危而用新棉絮放在他的鼻子前试其是否断气时,忠臣孝子也就能断定人已病危了,但是殡殓的物品还不能准备;他们流着眼泪惊慌恐惧,但是希望他活下来的念头还没放弃,侍奉活着的人的事也没有停止;人死了,然后才准备殡殓死者的物品。即使对殡殓物品有准备的人家,也一定要过几天才能殡殓,三天后才能穿丧服。然后去外地报丧的人可以出发了,准备治丧物品的人可以开始去办理了。所以,停柩的时间最长不能超过七十天,最短不能少于五十天。这是为什么呢?答道:因为远方的奔丧者才能赶到,许多需要的东西才能备办妥当,许多的事务才能完成,这样他们对死者的忠孝之心尽到了,子女对父母的孝节也表达了,礼节仪式也完备了。然后在白天卜卦选择安葬的日期,晚上卜卦选择葬地,这以后就可以安葬了。在这个时候,按照礼的规定办完丧事,谁又能要求去做更多的事呢?按照礼的规定去办理丧事,谁又能要求停止不做呢?所以三个月以后再埋葬,三个月内仿效生前的陈设来装饰死者。这并不是为了留下死者来安慰活人,而是为了表达尊重、悼念死者的意思。

丧礼需要注意:尸体逐渐变形,因此要整饰,从殡殓到下葬,死者放的地方越来越远,时间长了哀痛的心情渐渐平复。所以作为处理死者的规律,如果不加整饰,尸体变肜了,样子就很难看,样子难看人们也就不会哀伤,离死者近了,就会玩忽轻视,轻视就会产生厌弃,厌弃了就会怠慢。怠慢了就会不敬重。一旦死了君主和父母,为他们送葬的人既不悲哀又不严肃恭敬,那么就近似禽兽了,君子认为这种是可耻的。所以。尸体变形了而加以整饰,是为了避免难看;从殡殓到下葬,死者放的地方越来越远,是为了达到恭敬的目的;丧礼时间长了,哀痛的心情渐渐平复,是为了对活着的人有好处。

礼,是要做到取长补短,减去多余而增加不足,既表达后人爱慕崇敬的仪式,而且养成人们自觉按照礼的原则去做的美德。所以,礼的仪式隆盛与简略、音乐与哭泣、安详愉悦与忧伤哀戚,这些都是相反的,但是礼仪能够同时采用他们,并能随时变换使用。所以礼的仪式的隆盛、演奏的音乐、安详愉悦,是用来处理平安吉祥的事情的;简略、哭泣、忧伤哀戚,是用来处理险恶凶灾的事情的。所以,采用隆盛的礼仪,不要流于妖冶,采用简略的礼仪,不至于刻薄放弃,采用使人安详愉悦的音乐的礼仪,不至于放荡懈怠,采用哭泣哀伤的礼仪,不至于过分哀痛伤害身体。这就是礼仪要恰到好处。所以,人们情感状貌的变化,只要能够达到区别吉祥凶灾,表明贵贱亲疏的礼的差别就可以了;超出这个程度,就是奸邪的人的行径。即使超出做起来还困难些,君子也鄙视这种做法。所以要估计食量而吃东西,根据腰的粗细扎腰带。用毁伤自己来追求更多的名利,这是奸邪的人的行径,不符合礼义的仪式,不符合孝子的情感,奸邪的人只是以此别有所图而已。所以喜悦快乐、面色润泽和忧伤悲戚、面色难看,这些都是吉凶哀乐的情感在人们脸色上的反映。唱歌嬉笑,哭泣啼号,这些都是吉凶哀乐的情感在人们声音中的反映。各种肉食、米饭、甜酒、鱼肉,粥饭、豆类、水浆,这些都是吉凶哀乐的情感在人们饮食中的反映。祭服、绣花礼服、有彩色花纹的丝织品、粗布、粗麻布丧服、稀薄的布、草鞋,这些都是吉凶哀乐的情感在人们衣着上的反映。敞亮的房子、深远的宫室、蒲席、床、几筵、草屋、木屋、柴草当席、土块做枕头,这些都是吉凶哀乐的情感在人们居处中的反映。吉与凶,哀和乐这两种情感,是人生来就有的,至于取长补短,使小的扩大,大的变少,增加不足,减省有余,同类事情,按照惯例尽量办好,使丰盛完美,使文理情感始终都很协调,完全可以成为千秋万世的法则,这就是礼,若不是对礼十分谨慎、精细,而且努办去做的君子,是不能明白这个道理的。

所以说,人的本性,是自然的材质;后天人为的努力,是隆盛的礼法条文。人如果没有质朴的本性,后天人为的努力就没办法对它进行加工,没有人为的努力,人的本性就不能自行完美。人的本性与人为的努力相结合,然后才能成全圣人的名声,于是统一天下的功业就可以完成了。所以说:天与地相配合于是产生万物,阴阳二气接触交汇于是产生了千变万化,人的本性与人为的努力相结合于是天下得到治理。天能生长万物,但不能治理万物;地能养育人类,但不能治理人类;世界上的万物和人类,只有等待圣人制定礼法,然后才能各有其位。《诗经·周颂·时迈》上说“(只有圣人)才能安抚百神,以及大河与高山。”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丧礼,用活着时那样去装饰死者,大致就像活着时那样来送别死者。所以,对待死如同对待生一样,对待亡故如同对待活着一样,都是按照礼的规定一样对待。人刚死时,要给他洗头、洗澡、束发、修整身体,把玉、珠、贝、米之类放在死者的嘴里含着,仿效活着时所做的那样。如果不洗头,就要用沾湿的梳篦梳理三次头发,如果不洗澡,就要用沾湿的毛巾擦拭三次。用玉石塞住死者的耳朵,用生米当饭,把白色贝壳放进死者的嘴里含着,这和活着时的做法相反。置备贴身内衣,在殓前给死者加外衣三套,身上系着插笏的腰带不再用钩束带。用绢帛盖住死者的面目,死者头发束起来但男不戴帽女不插簪。把死者的名字书写在旌旗上,放在木做的神主牌前,死者的名字在别处看不见,仅出现在灵柩前。陈列的陪葬的器物有帽子但没有包头发的丝织物,陶制的器皿空着里面不放东西,棺内有席子但不设床垫,木器都没有经过加工,陶制器物只具形状而不能使用,竹苇器物也不能使用,笙竽等乐器都备办了,但不能弹奏乐曲,丧车埋掉但马要牵回,这些都表示不再使用。备办活着时的用器到墓地,就像活着时搬家一样。使用器具简略而不齐备,只取其粗略的外貌,并不用精细加工,赶着车把送葬物送去埋掉,但车铃、车鞅、嚼子和缰绳、车套不埋,表示不再使用。像活着时搬家一样,也是表示不再使用,这些都是用来强调悲哀的。所以,一切器物只起礼的仪式作用而不起实际功用,随葬品只是貌似实物而不使用。凡是礼,侍奉生者,是为了表达欢乐;送别死者,是为了表示悲哀;祭祀,是为了表示敬意;军事活动中的礼仪,是为了表现威风,这些都是历代帝王共同的,古今都是一样的,而没有人知道礼的来源。所以坟墓的外观像房屋;棺椁的外观像车子的厢板和车盖以及车前的饰物和车后的挡板;棺木上的装饰物和丧车车饰的外观像死者生前使用的门帘帷帐;挡土垫在坑底的葬具的外观像人的墙壁、屋顶、篱笆和门户。所以丧礼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用来表示由生到死的意义,用哀痛崇敬的心情送别死者,然后最终加以周全的埋葬。所以埋葬,是为了恭敬地埋葬死者的躯体;祭祀,是为了恭敬地侍奉死者的灵魂;死者的铭文悼词、家谱世系,是为了恭敬地传扬、记载他的名声于后世。侍奉生者,是为了表示生的开始;送别死者,是为了表示生命的终结。终结开始都完备了,孝子的侍奉就算完毕了,圣人之道也就完备了。

刻薄地对待死者而厚待生者叫做昏暗不明,刻薄的对待生者而厚葬死者叫做糊涂,用活人殉葬叫做残害。大致仿效活着时的样子来祭送他的死,使人的生与死、终结和开始都没有不合宜完善的,这就是礼义的法则仪式,儒者就是这样。

三年的丧礼,这是什么原因?答道:根据哀情的轻重制定丧礼的规定,用来区别人们的不同等级,区别亲疏贵贱的礼节,不能随意增加或减损。所以说:这是到哪里都不能变更的原则。哀痛大的,丧礼的日子就要久一些,哀痛更大的,丧礼的日子就可以更久一些,三年的丧礼,正是根据衷情的轻重制定的丧礼条文,用来表示生者极度的哀痛。穿麻布丧服、拄枯竹丧杖、筑小木屋守丧、喝稀饭、以柴草为席、以土块为枕,这是用来作为一种哀痛到极点的表示。三年的丧礼,只有二十五个月就完毕了。但哀痛还没有完结,对死者的思慕之情还没有忘掉,可是丧礼要就此而终止,难道不是因为送别死者的事一完,就要恢复有规律的、正常的生活了吗?凡是生长在天地问的万物,有血气的生物,一定都有知觉,有知觉的生物没有谁不爱他的同类的。那大的鸟兽,如果失散了它的同类或配偶,过一定日子,就一定会沿途返回找寻;经过来时的地方,就一定会在那里来来去去,在那里鸣叫、徘徊、犹豫不前,然后才离开那里。就是小小的燕雀也会有片刻的悲声鸣叫,然后才离开。有血气的生物没有哪一种知觉超过了人类的,所以人对于他的父母亲人的感情没有终止的时候。要依照那些愚蠢、鄙陋、邪恶的人去做吗?他们那些人早上死去亲人,晚上就忘掉了;但是如果放纵他们这样,那就连鸟兽都不如了,这种人怎么能和别人有善地相处而不作乱呢?要依照那些有美德修养的君子去做吗?那么服三年的丧礼,到了二十五个月就完毕了,好像快马从空隙中飞跑过去一样,日子过得飞快,可是按照心愿去做,服丧就没有终止了。所以,古代圣王为人们制定适当的服丧年月加以限制,使人们只要达到礼的规定,就可以除去丧服了。

既然这样,那么如何来区分亲疏的丧礼?答道:父母以周年作为终止丧礼的时间。这是为什么呢?答道:因为周年后,天地自然景象已经改变了,四季也轮流运行了一遍了,天地间的万物没有一样不重新开始的,所以先王以周年为期象征新的开始。既然这样,那么为什么还要三年的丧礼呢?答道:这是为了更加隆重些,因而使丧礼加倍,所以再加了两年。有从九个月丧礼往下的,这是为什么呢?答道:是让有的丧礼不如父母的丧礼隆重。所以服丧三年是最隆重的礼,服丧三个月或五个月是减等的礼,服丧一年、九个月是中等的礼。上等的礼取法于天,下等的礼取法于地,中等的礼是取法于人的情感,这样不同等级的人所以能和谐相处的道理就完全体现出来了。所以三年的丧礼,是为人之道的最完善的礼义制度。这叫做最隆重的礼义,这是历代帝王共同采取的制度,古今都是一样的。

君主的丧礼取期三年,这是为什么呢?答道:君主是治理天下的主宰,是礼义的根本,是忠诚的感情和恭敬的礼貌的最高典范,人们都推崇他,这难道不行吗?《诗经·大雅·洞酌》中说:“和蔼可亲的君主,你是百姓的父母。”那样的君主,原本就已有为民父母的说法了。父亲能生子,但不能哺育;母亲能哺育子,但不能教诲;君主既能养育人,又善于教诲人,所以要享受三年的丧礼才能完毕啊!乳母,是喂养婴儿的人,可以享受三个月的丧礼;养母,是照顾婴儿穿衣盖被的,可以享受九个月的丧礼;君主是各方面都具备的人,要享受三年的丧礼才能完毕啊!按这样去做,国家就会安定,不这样做,国家就会混乱,这是最完美的礼法制度。按这样去做,国家就会平安,不这样做,国家就会危殆,这是最充分的表达了情感。如果“文之至”和“情之至”这两者都具备了,服丧三年还嫌不够,但是没有理由再增加了。所以,社祭是祭土地神;稷祭是祭祀谷神;郊祭则是把历代帝王和天一起祭。

人殓后到埋葬前要停丧三个月,这是什么原因呢?答道:是为了使丧礼盛大,使丧礼隆重,表达最尊崇最亲敬的感情,同时还要为丧葬准备东西和办各种事,为迁棺送葬做许多准备,要离开宫室归葬在丘陵,所以先王担心他们仓促从事不合礼仪,因此延长殡的日期,使出殡的时间充足。所以,天子殡礼为期七个月,诸侯殡礼为期五个月,大夫殡礼为期三个月,都是要使他们茬待葬期间有足够的时间去办理丧葬用品和各种事务,办丧事有了足够的时间就可以完成了,完成的丧事便能包容全部礼仪,礼仪完全便能完备周到,丧事各方面完备周到就叫做丧礼的原则。

祭祀,是人们的心意和思慕感情的表达。(亲人去世)使生者心情感动而不舒畅,但又不能随时抒发。所以当人们在欢欣团聚的时候。那些忠臣孝子思君念亲的心情因受感动就会有所表露了。他们这种思君念亲的心情是很强烈的。因为没有祭祀的礼仪,他们的要求只是空想而已。这样,他们的心意和思慕的情感就会悲哀而不愉快,他们在礼节方面也是欠缺而不完备。所以,先王为此制定礼仪,于是尊敬君主,孝敬父母的礼义就产生了。所以说,祭祀,是人们的心意和思慕感情的表达,是忠诚信实爱人敬人的极至,是礼仪制度最盛大的表现,如果不是圣人,没有谁能了解祭祀的意义,圣人明确地了解它,士君子安心地实行它,专管祭祀的官员把它视为自己的职责,百姓把它视为习俗。在君子,把它作为治国之人之道;在百姓,把它视为侍奉鬼神的事情。所以,钟鼓管磬,琴瑟竽笙等乐器和韶、复、护、武、汋、桓、象等乐曲,是君子用来表达喜乐感情变化的礼仪形式。麻布丧服、竹丧杖、守丧的小木屋、喝稀饭、以柴草为席、以土块为枕,这是君子用来表达感情变化和悲痛的礼仪式的形式。军队中有一定的制度,刑法有等级差别,没有不与罪犯的罪恶相称的,这是君子用来表达感情变化和憎恶的礼仪形式。求神问卦看日子的吉凶,斋戒修饰扫除,在几案桌子上供献牲畜黍稷等祭品,向神灵祷告诉愿,好像鬼神真来享受一样。各种物品都取一点来奠祭死者,好像鬼神真的在品尝一样。不要劝食的人——“利”代主人劝酒,主人自己进酒,好像鬼神真的在喝酒一样。宾客离去,主人拜送,返回后脱去祭服,换上丧服,回到坐位上痛哭,好像鬼神真的离去了一样。悲哀啊,恭敬啊,对待死者如同对待生者一样,对待亡者如同对待活着时的一样,这情状无形无影,但是完成了礼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