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近代思想的主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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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宗教问题(内在—超验)

有关内在和超验之间对立问题的讨论就足以使我们接触整个宗教问题。但是我们并不提倡对这个问题的现代观点进行简要概

述(尤其最近我们已经发表了一篇有关这一主题的著作)。a首先,以对相关术语的探讨为开始将是再合适不过了。

1.相关术语的历史

现在习惯上共同摆在人们眼前的内在和超验的概念最早应该起源于康德时代。b直到那个时候,内在(永久)和超验还彼此对立:13世纪以后,只要是维持在行动主题内部的活动或目标都叫做内在,而超越事物以外的则是超验。正是从这个意义上出发,我们才能理解斯宾诺莎的名言:上帝在我心中,而非实物的超验体现。c这句话的意思是上帝无须以其他外在形式作用与事物,上帝还是上帝,在上帝的内心和思想上控制这个世界。从这个观点看,世界在上帝中,而不是上帝存在在世界上。

这与经院哲学之间的唯一区别在于内在的排他性,前者更倾向于将内在活动与超验活动等量齐观。超验或先验还有其他的起源。中世纪后半期,超验这个词得到最普遍的应用,根据新柏拉图主义学说,这种应用领域已经超越日常分类。d从这一点出发,人类与上帝之间的关系超越了所有的概念,而现代世界,这个词a 请参见《宗教的真理》,都德·约翰博士译,威廉与诺斯特出版社出版,1911年;《基督教与新理学》,博伊斯·吉布森教授译,哈波斯出版社出版。

b 参见:“那些只适用于潜在经验范围之内的原则,我们称为内在原则,而超验原则指的是那些旨在超出这些界限的原则。”

c 有这样一种说法:神是一切事物的内在原因,但神不是短暂的,神永恒存在。其基本理论依据就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在神的作用下发生的,神是事物的原因。

d 根据原因分,我们首先会猜想出四个概念:存在,一,真,善,此外还有事和物。

的这个意义仍旧被人们广泛使用。a康德将超验和先验区分开,并将其意义颠倒过来,成为他的思想模式的代表。b2.现代世界向内在发展的趋势

现代世界的普遍发展呈现出向内在性靠拢的趋势,这种趋势的独特本质在与希腊文明的主流运动的比较下更加明显。希腊文明的发展经验使希腊逐渐超越感官世界的范畴,从外部世界出发,我们研究的中心慢慢开始朝着内在世界转变,直到最后现实的宗教概念(柏拉图主义)将外部世界归为是有形世界的代表和象征。

现代世界恰恰背道而驰:在中世纪的宗教信仰中,未来世界或来世才是真正的归属,只有与未来世界取得联系才能使这个世界获得价值。而在现代世界开端,人们渴望寻求在本世界内的神圣力量,不,渴望将这种力量理解为神明的表达和反射。这就促进了万有在神论的产生,并成为文艺复兴时期最高尚的精神。然而,很快,这种观点继续深入发展,世界逐渐成为中心,上帝的观点不再被用来揭示新现实,而用来赋予世界以更深刻的内涵,乔尔达诺·布鲁诺和斯宾诺莎所坚持的泛神论就是很好的例子。

泛神论在德国经典时期风靡一时,因为泛神论声称能够将所有对立结合起来,尤其能使最广泛最自由的有形世界和最开放的无形世界相连。这种泛神论思维模式在19世纪绝不会消失,但是当a 沃尔夫和莱辛就使用旧意义上的“先验”的概念,兰伯特则认为像“先验”

这样的概念包含着物质和精神世界中常见的因素。

b 关于“超验”,请参见第462页注释,关于“先验”,有这样的说法:“那些关于事物自身的,内在的知识,而不是关于外界物质的,才叫做先验。”

其全部特质全部暴露在人们面前,泛神论的倾向发生巨大改变,如果不是无神论,那更多的则是往不可知论发展,a并否认所有先验论问题,认为其完全无解。

世界上不管是哪种观点,最终都会产生一个无宗教的世界。

起初,神逐渐靠近我们的存在,然后与存在紧密相连,并成为一种启示性力量,最终神会完全消失,成为遥不可及的事物。因此对现代人来说,曾经万能的宗教如今也成为无关紧要的东西,不,仅成为一种幻觉,而直接存在的世界则越来越完全吸引着人类的思想和感觉。当然,如果说每一个旧阶段都会对接替它的新阶段付与反抗的话,那它也不乏反对力量,但是不管怎样,新阶段永远不会因此而消失。

只有肤浅思想才会将这种深刻的变化归因于个人困惑和邪恶性情,事物必然有着深厚的基础,而其起因也必须在一般条件下做出公平判断,而旧宗教首先与人类已改变的生活感觉发生冲突。

当人们失去面对生活的勇气和信仰,当人们开始向宗教寻求庇佑以求在宗教中找到平静和安宁时,这个时代就会产生这样的肤浅思想。同时在几个世纪的历程中,年轻的富有活力的民族中间逐渐出现了一种新的生活精神,他们渴求活动,而非安歇,追求大a 在著名的《不可知论》中,R。弗林特对这个词的起源做了详细解释。“不可知论者”这个词的创造者是赫胥黎,不久这个词就派生出了“不可知论”的说法。根据R。H。赫顿的说法,1869年的一个晚上,詹姆斯·诺尔斯先生位于克莱彭的寓所中举行了一场聚会,这场聚会是为了纪念现在已经解散了的形而上协会,正是在这场聚会上,赫胥黎教授提出了不可知论者这个词。他借鉴了圣保罗对通向“未知的上帝”的圣坛的说法。

胆、冒险和奋斗,而不要安全和保护,人们不再逃离这个世界,反而强烈希望参与其中,在这个世界中逐渐增加自己的力量,而这种思想和情绪的彻底改变必然要经历一些的努力和尝试。不管从哪个方面上来说,这个直接的感官世界对人类越来越重要,它向人类展示了生活的深度,揭示出一个联系更紧密的自然,并不断影响人类的行动,是人类取得更伟大的成就。

科学显示,自然也受制于自然法则,并按照固定关系进行排列:它将那些奇迹性的因素从历史中排除,并通过内部的相互联系解释历史。人类的社会生活中逐渐掺入精神元素,从而声称巨大的力量释放出来,将我们的存在转化成一个理性的王国。所有这些因素都促使这个世界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变成人类的精神和物质家园,而同时,人类独一无二的地位却受到最严厉的打击。世界变得越大越独立,贯穿其中的活动就会越显示出自己的法则,而相比之下,人类就会变得微不足道。

但是当人类重要性因此而降低,人类也就失去了抓住现实并将现实与灵魂贴近的能力。如果这个世界仅仅从外在上不断靠近,而从内在意义上讲,却逐渐变得遥不可及,那所有与基础之间的内在联系也会随之消失殆尽,所有的宗教学说也会变成单纯的人神同形论,退化成为神话而已。不仅如此,宗教在坚持自己权力和意见的地方会很轻易地从生活的中心滑落下来成为边缘学说,宗教不再是一种自然的,近乎理所应当的信仰,相反,却成为一种鲁莽胆大的宣称,想要继续维持这种学说必然要经历重重困难和挑战。因此情理之中,那些拒绝经验之外一切事物的人,那些从内在角度考虑问题的人开始提高自己的嗓音并找到越来越多的回应。也许现在有

更多的人厌恶宗教,而对宗教的否认也越来越广泛地传播开来,这是史无前例的。有人将宗教视为清晰理解生活的障碍,有人将其视为积极力量的禁锢,还有人认为宗教压抑了给人带来愉悦的重要感觉,不管是那种理解,宗教似乎都成为一种毁灭性的幻象,人们迫切要求消除宗教的影响。这是那个古老问题的终结,还是影响目前阶段的中间力量,一种可能会产生相反作用的运动呢?

3.内在概念的复杂性

反宗教运动的主要力量集中在它的攻击性上。一旦这种力量逐渐发挥出自己的威力并试图建立起自己的积极生活,世界就会变得混乱不堪。而那些提供给我们用来替代宗教的事物,即使来自异域,也会变得毛羽未丰,势单力薄。生活以及世界观的内在体系绝不仅仅来源于经验,这个体系以不易察觉的方式将经验理性化,并用完全不同的思想倾向,即泛神论中的元素让这种经验充实、复杂起来。微弱的泛神论形式控制着单独生活领域,在这些领域中被视为理所当然之举,这种泛神论通常不会冒险公开承认自己,相反,它更喜欢默默地为事物带来提高和进步。与歌德或斯宾诺莎的学说相比,由于缺乏清晰准确性,这种学说也被标记成为恶化的、虚假的泛神论。在一元论学说中我们可以看到它呈现出这种低级形式,而毫无疑问,这种一元论将自然精神化,并将其视为是一个有巨大价值的概念。我们会再次遇见历史哲学,这种哲学将人类的群体运动视为理性的产物,而在向理性的进化中信仰得以表达出来,虽然在这个思想世界中,理性的概念没有任何基础可言。这种哲学还会在社会政治运动中出现,在这些运

动中,人类变得高贵优秀。不管从哪个方面,我们都会遇到这种理性化的经验,没有对比,其极具特征的精神本质也慢慢衰退。

不仅如此,从科学的观点看,内在的概念并不像其所声称的那么简单。那种完全吸引我们的直接现实又是何物呢?我们内心什么才是真实的?直接的并置状态就没有任何杂质的吗?于是人被分解成一些单独的感觉,当然了,如果只是因为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独立的感觉之中东西的话,那做这种假设也是不可能的,我们所了解的只是依附在自我上的感觉——我的感觉或你的感觉——而不是感觉本身。因此我们就是一个整体,一个将各种感觉组合在一起的整体,我们自身开始出现一组对比并逐渐演变成一个悬而未解的难题:生活的本质是什么?但是如果要解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追溯到很久之前,如果我们自身的发展必须经历一个简便的过程,那很明显,“内在”这个标语所获得的意义真是少得可怜。

尤其在宗教问题上,中世纪的宗教普遍趋势与这一时期的超验主义背道而驰,但这绝不意味着我们整个生活建立在一个孤立的基础上。也许渐变和等级是必然存在的,不,也许逆转也是必要的,我们起初认为是生活和活动的坚实基础的事物也许本身需要首先从更深刻的世界中寻求帮助。这么说的话,那组成我们全部生活以及我们为之努力的现实又是何物呢?如果将其解释成一个直接感觉印象的世界,那我们就与内在的伟大先驱们——斯宾诺莎,歌德等——对立起来,不仅如此,我们也会丢失整个现代文明的精神深度。

对现实建立在精神生活基础之上的承认又会立即引发另外一

个问题:现实是不是能直接吸引生活的各个方面呢?或者现实不管从内部还是从外界来讲都没有任何困难克服,不,是面对那些不靠广泛的关系就无法得到进一步加强和帮助的事物呢?排他性的内在理性体系,以及其泛神论观点,由于人类和自然生活中的多重非理性因素而受到重创,因为从这种观点上看只可能出现两种选择:要么非理性因素被最小化,尽可能从人们眼前消除或解释过去,要么就将这种非理性因素视为是现实的基本元素,从而使其站在不容置疑的位置上。因此我们面对着两个极端:要么开始倾向肤浅的乐观主义,或者可以倾向悲观主义,也就意味着不断否定最终走向绝望。我们可以看到,事情并不像这种倾向内在的趋势所表现得那样简单,我们必须高度警觉,不能将这种世界观奉为真理,因为从我们的观点看,最顺利最容易的事物往往有蹊跷。将人类意志和愿望的满足作为显示的评判标准——一种新的人神同形论,那世界该变成什么模样呢?

4.宗教问题的复兴

在尝试完全脱离宗教的帮助建立生活的时候,我们遇到了极为复杂的局面,然而,单纯这种因素还不足以阻碍这场运动,如果生活的大潮势不可当并充满自我意识,那即使再多的困惑和矛盾也能容纳其中。但是现在我们不难看到,今天,尽管宗教承受着猛烈的抨击和批判,宗教问题又席卷而来,对宗教的否认的确逐渐得到大众的追捧,然而这还不足以抵挡宗教,宗教在精神和智力世界的最高层上发起了最激烈的思想和激情。在既定时期内,不同的运动可能会相互交错甚至彼此对抗,而表面运动也许直接

与深层运动的趋势相反。为了证明宗教的再度上升,我们只需将我们这个时代与德国经典时期做一下比较即可。在那时,宗教只不过是顺应生活的附属品,而今天它却成为生活的中心,使不同的观点汇集到一起,从而引起彼此间最惨烈的争斗,生活的各个领域中都会看到宗教的身影,不管是支持还是反对,宗教的影响力无限。现代世界对宗教的否认还不足以将宗教藐视为衰退过时的事物,相反,对宗教的攻击越是激烈,就越表示宗教仍然真是强大,仍然影响深远。也许这种否认和攻击本身并不代表着对宗教的排斥拒绝,而是对一种更简单宗教的渴望,一种更能满足当今需求的宗教。但是不管怎么说,宗教绝不会轻易消失。

我们要把这种变化归因于谁呢?这当然不是愧疚的结果,因为通常来讲这对那些皈依宗教的人来说是讲道传教,可以作出肯定和联合,但是本质上并不求进步。实际上,这种运动正是对现代生活本身做出的反应。这种生活能够以轻松愉悦的方式自由发展自我,能够施展自己的全部能力,展示自己的所有局限性,不,所有的无助和绝望,这些本质问题也变得一清二楚。人类历史提供给我们那么多例子,这也是另一种证明方式,凭借这种方式,一种宣言的不可或缺性通过其反面得以证明,通过其相反学说的额无限扩张得以证明。

生活朝着直接存在不断发展,在这过程中不断去除虚幻和迷信,唤醒隐藏的力量,以最有效的方式促进和发展这种存在。但是在这条路上所取得的成就都是次要的,这些成就确实提高了我们的生活条件,但是却并没有深化生活,所有这些无限工作的结果只能是内在的巨大空虚和无知,而我们只能将所有这些劳动和努力视为

不足的象征。我们拒绝所有内在联系,因此文化越来越退化成为纯人类文化,只要人类这个概念自身能被赋予最高的理想价值,那从理想的角度看,避免客观的态度还是有可能的。a然而这种情况的发生是有一定条件的,它必须受某种思维模式的影响,而这种思维模式现在已经因为被称为扭曲现实而受到人们的拒绝。随着这种模式的消失,这种理想化也应该随之停止,人类毫无装饰地呈现出最自然最原始的状态,成为所有真理和善良的唯一衡量标准。现在,现代生活的所有力量得到解放,生活因此而浮于表面,肮脏、令人厌恶而一文不值,人类文明的卑微和不现实也毫不遮掩地摆在人们面前,在此基础上获得一种令人满意的生活方式,为人类存在提供更大的价值和意义也成为无望之举。人们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在人类内心存在着一种内在生活方式所无法提供的元素,而这种尚未发展的因素才是不可或缺的,也许也是最好的!

因此人类开始渴求内在转变,渴求从束缚和压抑自我的微小和琐碎中解放出来,新时代即将到来。而这种趋势亦如往前,从单纯的人类文化转变成精神文化,从而提升人类的内在性,这必然会引发人类对新的现实和宗教的要求。

这首先会引发极为复杂的情况,人类从内在上开始渴求新的生活方式,而同时我们的理解和工作又被束缚在直接存在的层面上,我们想要更高的生活,但是却找不到通往这种高层次的道路,然而我们又不能向目标投降,我们在不同的问题间纠结往返,不a 举个例子,赫尔德将“人类”视为最全面最崇高的理想:“对于人的命运来说,再没有比描述自己更高尚更尊贵的词了。”

停地自相矛盾。但是不管现实有多不完整,多不让人舒服,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我们从一个既定事实出发,再一次开始了一场追求,一场更艰苦更热切的追求,古老的永恒的问题以全新的面貌再一次出现在人们面前。而这种情况的进一步发展会经历什么取决于多种条件,人类和命运都脱不了干系,一切尽在未知的未来。

5.宗教当前状况的要求

在回顾宗教当前地位时,我们必须坚持一个事实:宗教传统的教会形式与这个时代所产生的宗教运动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分歧。现在有很多人希望加入宗教但是又一点不受教会的吸引,对他们来说,吸引就等同于被迫。这种状况的原因首当其冲的应该是基督教传统形式和当前的文明生活之间的巨大差距,这种差距使得互相理解成为蜀道之难。整个世界的概念开始发生改变,这个世界开始无所不包,而不仅仅局限于人类,在现代人眼中,旧感觉形式过于软弱过于无趣,时代赋予人类以新的实际任务,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人类需要付出全部力量和劳动。古基督教试图将新的力量和生活勇气灌输给疲劳怯懦的人类,而现在宗教所面对的人类充满生活和运动的强烈愿望。

然而,现实生活中的主要因素,以及引起当前尖锐冲突的原因很简单,时代不再像以往那样仅通过一个问题来回答生活,仅通过组成基督教核心的答案满足一切——道德救赎、内在解放以及人类复兴的问题。感觉世界的现代活动和创造以及现代年轻的活力和力量感已经将这个问题融入到现代人所感兴趣的大背景中,但是人们对这个问题已经热情消减,而对答案也漠不关心,问题

的正确与否,必然性与否模糊晦涩、飘忽不定,而历史概念上的任何瑕疵很快就会被放大,进而决定整体的价值。

最后,在德国的问题上,教会对国家的依赖以及国家为其提供的便利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内在感觉的疏远,而其对其他德意志民族的疏远似乎并不那么严重明显,因此宗教为寻求自己的发展道路而爆发的运动也很好理解了。当我们将其与旧宗教形式相比较(在前者眼中,后者明显过于狭隘、局限),可以看出,现代宗教寻求更宽广、更普遍、更大的环境接受度。与人类内心生活的复杂局面相比,似乎现代宗教与整体的关系方面所面临的困境更棘手一点,现代宗教的目标就是使整体从内在上更亲近,并能感受到整体的无限性和魅力。在这样的艺术心情影响下,似乎从琐碎的人类因素中解脱出来的目标已经达成,灵魂也似乎能够在纯粹的世界中安然。

人类拒绝沉沦在纯人类的琐碎层面,以及人类对整体的渴求组成了宗教必不可少的方面,并对历史产生重要影响。然而在此暴露出来的因素能否解决宗教的整体使命,并进而消除和代替整个历史元素仍然是个问题。如果新的宗教形式紧紧束缚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不以任何方式补充利用历史宗教生活的经验教训,那不管这种宗教有多宽广,能保证多少自由,其模糊性和空虚性不言而喻。

这种宗教并不会创造出微妙的氛围,所获得的也并非最原始的事实,它不会为人类展示出一个新世界,而只能以另一种角度和方式诠释现有世界,或用愉悦的气氛围绕着人们以打发人们慵懒的悠闲时光。在生活的困难面前,它无能为力。以这

种方式永远也不能达到灵魂的进一步发展,不能将克服必然性和罪恶感的力量解放出来,更不能为人类提供一个坚实的基础,使人类在独立的内在世界中团结在一起。我们拥有的只是美好的画面和前景,但是这种图画永远也无法超越设计,进入现实!

这种美学的泛神论思想会为我们带来有价值的动力,做好充分的准备,但是却并不是宗教的主要任务,如果思想中所包含的真理想要在进步运动中发挥真正的价值,就必须与更可靠更坚实的因素相结合。

但是不管这种新的宗教形式有多少不足,它仍旧反对教会形式,宗教生活与我们今天所做出的努力仍然存在一定分歧,因此问题在所难免:我们能否致力于克服这种分歧呢?如果能的话,那又该怎么做呢?如果时代和宗教之间能够达到和谐,那时代必然会向宗教发难,而宗教也不需以时代满意的方式做出答复,然而在此之前,不管是哪一方都要做出重大转变,都要获得深入发展。时代要认清人类生活中所面临的复杂局面,将这些复杂因素融入到人类经历中,同时在道德问题上找到这些复杂因素的关键所在,而在此之前,时代是不会对宗教产生任何强烈的希望的。

而宗教也不能从狭隘的直接印象角度理解并处理宗教问题,相反,应该将这些问题视为一场包罗万象的运动的顶峰:这样才能为自己赢得更广泛的基础,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如果宗教在这个中心点上能够与时代在深层的元素相联系,如果与此同时,宗教能够在基本事实上清晰可见,万无一失,那宗教就能够毫不冒险地将传统内容接受检验,从而使人类看到什么才是本质的不变的,什么才是

次要的受制于时间变化的。宗教首先必须强烈意识到自己的本质并从坚定不移地遵守这个立场,宗教的根本目标并不是为人类提供关于这个世界的智力信息,并仅仅是要唤起人类的新感觉或树立新的实际任务,宗教应该为人类揭示新的生活,不,是揭示一个全新的世界。而要达到这个目标,宗教既要与存在的最深层的基础取得直接联系,要主宰最基本的生活力量。

宗教证明新生活的方式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通过世界范围内的历史发展,通过不断发生的现实重塑,它必须承认,我们现在的生活就是所有生活的主导灵魂,是所有精神必不可少的条件。但是尽管这种生活从本质上讲并非是暂时的,但其在人类世界中的发展仍然要受到时间和历史的制约,必须要以时间和历史为标准调整自己。而只有这种生活的内容和存在形式之间有了明显区别才能保证这种调整不会承认任何损失,只有这样才能将本质不变性与存在形式的历史发展结合在一起。当今时代面临这一个尤为重要艰巨的使命,也就是在人类存在的范畴内获得一种宗教形式,从而与精神生活的历史地位对应起来(不仅仅是时代的表面趋势),在这个过程中,不会丢失(甚至削弱)宗教的任何本质。

基督教与现代世界之间达成互谅互解要远比我们通常认为的a 在此我只想说,我几乎想象不出能有比试图通过意识反射在创造出一种宗教更愚蠢的举动了:在其他领域中,我们已经很高兴地克服了这种思维模式,克服了这种肤浅的精神启示,然而正是在思维无法容忍的内在生活领域中,我们才更应该保持警惕,抵制这种思想。

困难得多,首先有必要全面认清并评价这个时代中的所有伟大转变,并理解这其中的内在必然性。一般的辩护形式并非这样:不会抓住事物的整体,而是各个击破;不会完全站在对立面上,而是由外及内地接近。它会不断尝试,会告诉人们现代运动并没有堵住所有道路,我们可以通过某些途径与教会的信仰达成一致。

于是宗教变得越来越人为化,甚至将自己暴露在内在虚伪的危险中。也许有人会想起休谟说过,光靠一捆稻草的力量是无法阻止大海的洪流的!宗教永远也无法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在整体生活中的位置,永远也无法通过这种方式实现直接和简单,靠近精神,也无法获得信仰的坚实力量,而没有这种坚实的力量,宗教的任务也就永远也无法实现。

毋庸置疑,宗教已经变得摇摇欲坠,而这一事实不容忽视,现在,基督教的生活方式并没有使人们信服地贴近精神自由,并不能强大地影响整个生活结构,不能转化成世纪经验,也无法将现实展示给每一个人。当宗教受制于如此多废弃异质的因素,当永恒真理受到数千年的封建残余的阻碍,宗教也无法得到全面发展,无法保证必胜的信心,甚至连一丝的公理的确定性都没有,哪怕是最轻微的批评和攻击,宗教也会惶恐不安、焦躁忧虑,而这种攻击在坚定不移的、强大自信的信仰上却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因此可以看出,宗教迫切要求一场全面彻底的变革,重申自己的主导特征,拒绝一切衰败腐朽的因素,这对其自身发展尤为重要且必要。然而,除非能保证绝对自由,否则如这样的任务将无法保证成功。

同时,宗教的本质必须得以维持,并有力地展现在人们面前,

宗教必须用来辨别时代中所包含的真实与虚伪,现实与伪装。宗教只有从纯时代中独立出来才能取得辉煌成就。尤其对基督教来说,虽然不能完全拒绝直接世界,但宗教却能对那些所谓的最终结论摆手说不,并进而坚定地反对纯人类文化,反对那些禁锢在直接存在的文化,诸如组成现代生活主导趋势的文化等。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无法调整差异,除了直接对抗我们别无他选,诚然,这些对抗最终必然带来和平,但是,这组差异的对比是否从最初就清晰可见,还是从最初就逐渐减弱下去,其结果截然不同。新教存在着过多懦弱的默许,而对现代文化抱着热切的崇拜,似乎现代文化已经被封为绝对真理,不容置疑。在人们心中还存在着一丝对坚定拒绝的恐惧,似乎那些不会引起拒绝的肯定之词毫无价值可言,对自己地位不自信的人永远也不会取得进步。一个依赖于纯人类文化的宗教,一个紧跟在所有肤浅的短暂的运动之后的宗教必然是可悲的,是软弱无能的。对更多自由和自发性的渴求必然会结合在一起转化成对深度的期望,这是完全可能的,而人类要做的就是完成这项任务。因此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也可以看到,虽然当前处境复杂而又充满矛盾,我们绝不能听之任之,相反,我们要充分发挥精神力量,从而战胜这些困难。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涉及了生活及思想的各个不同领域,并思考了在这些领域中我们所遇到的问题,因此我们也充分认识到在时间轨道上,生活可以充实甚至满溢,能有这样重要的问题并能够完成这么杰出的工作,这个时代绝非一般。但是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精神内容及其普遍趋势,我们也可以想象得出,这个时代还是一个不完整的时代。造成这种结果的主要原因很简单,我们的综合力量与物质不可估量的巨大财富毫不相符,而我们正是被这些物质紧紧包围着。生活的中心被扩张的力度赶超,而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我们并不像无可避免的命运那样被迫接受事物的这种状态,相反,今天的生活充满各种可能性,这些可能性完全可以为这种综合做充分准备和帮助。进步的创造性活动仍旧要仅仅抓住这些可能性并充分利用,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观察到,这些并不能取代那些被视为“既定”条件的直接结果,我们现在所需要的更是超越这些条件,获得生活的新支点、新立场,从而颠覆我们的直接存在。如果精神生活能够独立,那这种颠覆就完全有实现的可能,反之则希望渺茫。条条道路通罗马,在每个单独调查的问题上,我们看到精神生活的独立性是如何改变问

题并提供出解决途径的。

沿着这种思维模式,对我们这个时代的研究就会超越自我通向未来。我们必须努力,将分散的力量集中起来,共同为一个包罗万象的中心使命而奋斗,必须将思考性分析性的思维转化成为创造性的综合,将对外部世界的普遍奉献转化成更私密、更倾向于内在生活,内在独立性更强的工作。而哲学则应该积极配合,发挥自己所能,为完成这项任务贡献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