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左翼麻哩招吉,挺枪跃马,跑出阵前叫曰:“宋将有勇者出马比试,勿要多言。”道未罢,寇准背后一将应声而出,乃大将贾能,舞枪纵骑,绕出阵来,喝声:“吾与汝比试。”两下各按住营寨,金鼓齐鸣。麻哩招吉与贾能,在战场中斗上十数合,不分胜败。招吉枪法精熟,贾能终是惧怯。辽将用诱敌之计,佯输走入本阵。贾能拍马追之,未及辕门,被招吉回马一枪,刺落地下。
番兵大振,宋兵尽皆失色。招吉欲冲宋阵,宋阵中走出一女将,乃八娘也。跳上青骢,出与招吉交锋。斗不数合,八娘抛起红绦,将招吉绊于马下,宋军趁势一齐向前捉住。寇准大喜,便问:“女将是谁?”八娘下马答曰:“妾乃杨令公长女八娘也。”准曰:“将门之女,亦劲敌矣!”因令记功官录其名字。
土金秀见折去招吉,大怒,正待出马,麻哩庆吉一骑跑出,向前曰:“杀兄之仇,如何不报?”抡刀要来比试。宋阵中牙将赵彦,亦舞刀还战。二人战上数合,赵彦力怯,拨回马便走,麻哩庆吉直逼入中军。宋阵中走出一少年女将,乃九妹也。舞刀跃马,抵住追将。二人斗上二十余合,九妹挥起杆刀,大喝一声,劈庆吉于马下。正是:徒恃英雄来斗武,不期鲜血染红尘。九妹既斩了庆吉,下马来见寇准,道知名字。准曰:“杨家尚有汝等在,实朝廷之福也。”仍令记录其功。
番将土金秀跃马出曰:“谁敢再来比箭?”宋骑将杨文虎出曰:
“我来与汝较射。”土金秀先拈弓搭箭走马,指定红心射去,三箭皆中,众人喝采。文虎亦走马,连放三矢,只有一矢中红心。金秀曰:“汝输我二矢,当以捉将还我。”文虎曰:“箭法虽输与汝,敢来斗武乎?”金秀怒曰:“待斩此匹夫,以与庆吉报仇。”即绰方天戟,便来交战,文虎舞斧迎之。两马相交,未及数合,文虎左臂被戟所伤,负痛跑马而走。土金秀怒声如雷赶来。
宋军中恼了杨六郎,绰枪上马,迎住番将交锋。土金秀力不能敌,回马叫曰:“宋将且缓斗武,先与汝比箭。”六郎按住枪笑曰:“汝之箭法有什么高超,敢在军前夸大口耶?”因令左右取过硬弓,于马上一连发三矢,箭箭射透红心,观者无不称赞。六郎曰:“汝莫想再射,试看能开得此弓否?”从军将弓递与土金秀开之。金秀接弓在手,睁目咬牙,尽力扳扯,不动半毫。乃惊曰:
“能开如此硬弓,真神人也。”宋军一连胜却番将,威声甚盛。辽兵垂头丧气,只待要走。寇准出阵前扬言曰:“今捉得斗将,且还于汝。归见萧后,休得妄生边患,天兵一至,屠汝辈一个不留矣。”
因令解麻哩招吉回北营。土金秀羞惭得无地自容,领军径回大辽去了。后人有诗为证:
气势南来恃勇雄,一时失计斗酣中。
军前自有杨家在,为辅皇朝建大功。
只说寇准召杨郡马入军中,甚加慰劳曰:“今日若非将军等助阵,险被番人所辱。可随我入朝,见帝面奏,以封公职。”郡马拜谢。准即日下令,拔营回汴京,入见真宗,奏知:“已得杨家兄妹等斗胜番兵而回,诚赖陛下之洪福也。”真宗闻奏大悦,下诏宣杨延昭上殿,面谕之曰:“卿父子忠勤国家,先帝称羡不已。今尚有汝在,足保边境无虑也。”延昭叩首请罪。真宗问准:“当封延昭何职?”准曰:“高州缺一员节度使,陛下可封此职。”帝允奏,颁旨封杨延昭为高州节度使。
六郎得旨,辞曰:“臣父子有败兵之罪,蒙陛下赦臣不死,恩亦厚矣,安敢受官爵哉?”帝曰:“先帝在日,尚要旌表汝父子。今又有退番将之功,当受实赏,何必辞焉?”郡马力辞曰:“既陛下赐臣之官,情愿受佳山寨巡检之职,节度使诚不敢当。”真宗曰:
“卿居节度,则可与同列齐名。巡检卑陋之官,卿何愿为此职?”延昭奏曰:“臣为巡检有二便:一者,闻彼处有几员好将,臣欲招而用之;二者,佳山乃三关冲要之地,与幽州隔界,欲往把守,使番人不敢南下。故愿居此职也。”真宗闻罢大悦曰:“卿真忠义臣也。”即允其请。着东厅王枢密发军兵与郡马,赴佳山寨镇守。郡马谢恩而退。
王枢密承旨,到府中拨应军兵三千,尽是老弱不堪战阵之人,付与郡马。郡马怒曰:“圣上以佳山寨近番兵地界,着我镇守,如何尽拨此无用军人随行?”时军中有岳胜,齐州人,武举出身。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使一柄大刀,有万夫不挡之勇,军中号为“花刀岳胜”。因见六郎道众士卒老弱,乃出军前叫曰:“将军是将门出身,欺天下无敌。今日敢来比试么?”六郎曰:“我先与汝斗武,然后赛刀。”言罢,绰枪跃马,出辕门搦战。
岳胜披挂齐整,提刀纵骑来斗。两下呐喊,二人战上七十余合,不分胜败。六郎叹曰:“此人刀法纯熟,勇力过人,真烈丈夫也。”岳胜愈斗愈勇。六郎佯败,跑出赛场。岳胜曰:“待擒此匹夫,以抑其夸。”即骤马追之。不想六郎所乘,走得匆忙,马失前蹄,将六郎掀翻在地。岳胜挥起钢刀,连盔劈下。忽一声响处,六郎头上现出个白额虎,金睛火尾,突来相交。岳胜惊惧半晌,即跳下马,扶起六郎曰:“小将肉眼不识神人,望本官恕罪。”六郎曰:“君可同吾赴佳山寨,共建功勋。”岳胜曰:“小将情愿以所部伏事本官。”
六郎得了岳胜,不胜之喜,回无佞府辞令婆、太郡而行。令婆问曰:“汝父为代州刺史,汝为佳山巡检,岂不有辱先人乎?”六郎曰:“吾非好为此小官,今值国家多事之秋,佳山寨实近番之地界,今儿子此处立功,足可以显能也,何必居重要之职哉?”令婆然其言,即备酒给六郎送行。
次日,六郎率众望佳山进发。时值二月光景,路上风和日暖,百花竞开。但见:军旗开处行人喜,芳草丛中去马嘶。六郎众人一路挺进,不日来到佳山寨,原有官军俱来迎接。众人入帐中,称贺已毕。六郎下令曰:“今朝廷以辽兵屡寇边界,此处实为幽州咽喉,汝众人各宜整饬戎伍,谨守烽堠,勿使敌人窥伺。用命者,则有重赏;退缩者,以军法从事。”众人领命而退。
一日,岳胜因出寨闲行,遥见对面一座高山,树木苍阴,林峦叠翠。乃问土人曰:“前面那一座峻岭,是何所在?”土人答曰:
“将军休问那山,说起来吓破你胆。”岳胜曰:“莫非有猛兽乎?”土人曰:“比猛兽还狠百倍哩。”因指曰:“走过转弯,山后有胡材涧。
倚山有个可乐洞,洞有寨主,姓孟名良,邓州人氏,使一柄大钺斧,无人敢敌。聚集数百人,专门打官劫舍。哪个敢正视其山?”
岳胜听罢,归见本官,道知其事。六郎曰:“吾久闻此处有勇士孟良,若得此人归顺,诚壮此寨威风。”岳胜曰:“小将轻骑前往,哨探一回,再定擒捉之计。”六郎依其言,即遣岳胜前往可乐洞。正值孟良部下刘超、张盖与众喽罗,各将金银缎匹,在洞中赌赛。岳胜拴住马,佩短刀入洞中,大喝一声。刘、张惊疑官军来到,各四散奔走。岳胜近前,一连砍死十数喽罗,尸横倒地,流血惊人。岳胜曰:“不如留下姓名,报与他知,好来寻我。”即蘸血大书于壁上曰:“寨前列枪刀,洞口布旗帜;杀了你家人,便是杨六使。”岳胜题罢,径上马回佳山寨去了。
却说孟良归至洞中,见杀死十数人,大惊,问手下:“是谁到此?”众喽罗对曰:“适有一少年将军,单骑来到寨中。众人疑是官军,不敢与争,被其乘虚杀死十数人。临去,留血字于壁,大王看之便知端的。”孟良看壁上所题,乃曰:“吾闻杨家有名之将,来日与他对阵,定报此仇。”
却说岳胜回见六郎,道知杀死孟良部下,并血书题壁之事。六郎曰:“孟良若知,必来厮闹。汝等须防备之。”道声未罢,忽报:
“孟良于寨外讨战。”六郎即与岳胜部众二千,出寨迎敌。遥见孟良生得眉浓大眼,人物雄壮,果是一员猛将。六郎马上谓之曰:
“君有堂堂之貌,何不纳降于我,同把番界,立功朝廷,图名目于后世,岂不胜于为寇哉?”孟良怒曰:“汝父子八人,弃河东而归中原,今皆作无头之鬼。我在此处,与汝无冤,何故杀我部下,而来相扰耶?若胜得手中利斧,则降于汝。不然,捉归洞中,取汝心肝烹酒,为众人报仇也。”
六郎听孟良之言,大怒曰:“无端匹夫,厚人太甚!”即挺枪径取孟良,孟良舞斧交还。二人力战四十余合,不分胜负。六郎佯输,绕平原而走。孟良激怒,拍马追之。岳胜当中冲出,又战数合。六郎见岳胜敌住孟良,按住枪,拈弓架箭,射中其马,将孟良掀跌于地。众军一齐向前捉住,押赴寨中,来见六郎。六郎曰:“汝已被吾擒,肯降伏否?”孟良曰:“汝暗箭伤我坐骑,误遭汝擒,如何伏耶?”六郎笑曰:“汝既不伏,吾放汝去何如?”孟良曰:“汝若放吾回去,必再整顿部下,与汝决胜负。若能擒吾,方肯伏也。”六郎曰:“只今便放汝去,纵能走遍天南海北,亦能擒之。”随即给孟良松绑,令人送出寨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