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呼延赞辞过父母,匆忙上路。正值十月天气,寒风袭面,落叶萧条。赞在路行了数日,望见前面一座恶山。赞思曰:“此处必有强人出没。”道未罢,忽听山坡后一声鼓响,走出几个强人,拦住去路,问赞索买路钱。赞怒曰:“天下之路,安得汝卖?胜得我手中利刃,则与汝钱。不然,将汝头留下。”小头目大怒,绰刀向前,与赞才交一合,被赞劈死坡下。
其余喽罗,急上山报知耿忠曰:“山下有一壮士经过,小头目问索金银,已被杀死。”耿忠大惊,即上马来看,见赞正与众头目相斗,忠认得是赞,忙喝曰:“侄儿不得无礼!”赞抬头视之,慌忙下拜。耿忠引赞上山,与耿亮相见毕,忠问所来之由,赞将报仇之事并血书四句,一一道知。“今父亲着小侄,径投二位叔叔避难,不想有伤部下,望乞恕罪。”忠曰:“汝乃误会耳,何罪之有?”
即令手下摆酒相待。忠曰:“我等屯聚于此,以观时变。汝既来,则为第三位寨主。”赞拱手拜谢。自是赞居寨中,打官劫舍,出没无常。
一日,赞与耿忠兄弟议曰:“河东旁郡,多有钱粮。叔叔借我军士三千,往绛州劫掠而回,可应二年之用。”忠笑曰:“绛州是张公谨镇守,此人有万夫莫挡之勇,若去必遭其擒也。”赞曰:
“小侄若折一军,情愿偿命。”耿忠见赞如此坚决,便与军士三千。
赞即披挂上马,扯起令字旗,上写“河东切齿仇”五字,引着三千兵来到绛州城下,将城围了。大叫:“好好将府库钱粮献出则退,不然,攻入城中,恣意劫掠。”守军报与公瑾知道。公瑾自思:
“贺兰山有新贼呼延赞,英雄之士,必是此人作乱。”吩咐军士二百人:“多设弓弩,埋伏吊桥两边,待吾诱而擒之。”军士得令,自去埋伏。
公瑾披挂上马,引五百军出城迎敌。呼延赞跨着乌龙马,直奔军前,大叫曰:“我来别无他意,只问汝借黄金三千两。”公瑾怒曰:“强贼急退,尚留残生。不然,擒汝献主,碎尸万段!”赞大怒,舞枪跃马,直取公瑾,公瑾举枪来迎。二人交战三十余合,犹如猛虎相斗,不分胜负。公瑾再战佯输,走过吊桥,赞勒马赶过桥去。忽一声鼓响,两边伏兵并起,箭如雨落。赞大惊,跑马急杀回,所领三千喽罗,射死一半。公瑾亦不追赶,收兵还入城中。
呼廷赞见折了军马,不敢回见耿忠,单马奔小路而去。将近一更,又被伏路喽罗拿住。正是:才脱虎坑逃得去,又遭陷阱捉将来。众喽罗将赞捆缚上山来见马坤父子。坤问曰:“汝乃何人?”
赞曰:“小人是相国之子,复姓呼延,名赞,走错路途,被大王部下所捉,乞饶性命。”马坤大怒曰:“近闻汝围绛州,将劫府库,尚来瞒我!”即令将陷车囚起,连夜点二百余人,解送呼延赞入绛州请赏。喽罗得令,将赞解出山下。
众人相谓曰:“我大王与八寨大王有隙,只恐前面夺了呼延赞,我等如何分说?不如前面借宿一宵,明日早行罢。”前到拦路虎门首,叫声:“借宿。”有守门者出来看之,见一伙强人,解一陷车来到。守门者曰:“夜已深矣,汝等借宿,休得惊动大王。”众人齐道:“我等自有方便。”即将陷车推入后亭去了。
时有八寨主李建忠,为入西京勾拦院看戏,被官拘察拿住,囚于牢中四年,因越狱走回,亦在拦路虎家借宿。建忠步出门外,听见守门人大惊小怪,乃问曰:“汝等相议何事?”守门者曰:“太行山马大王,令二百人解呼延赞与张公瑾请赏。”建忠听得,自思:
“我在西京牢内,闻得赞乃英勇之士,因何被他拿了?吾还当救之。”
即提朴刀入亭后,大叫曰:“谁敢监囚赞将军者休走!”众喽罗惊散而去。建忠打开陷车,救出呼延赞,在星光之下相见。赞曰:
“是谁救我?恩德难忘!”建忠曰:“我乃第八寨李建忠也,都是一家兄弟。”即赐与衣服穿戴毕。
次日,带赞回新建寨。人报知寨主柳雄玉,雄玉大惊,即出寨迎接,果是真实。雄玉邀入帐中坐定,不胜之喜。因问:“何以得回?”建忠将越狱之事道知。雄玉曰:“自尊兄离寨之后,手下单弱,被六寨主罗清每年来讨赁土钱,甚被扰害。”建忠大怒曰:
“此贼再来,吾当生擒之!”雄玉因问:“同来此位是谁?”建忠曰:
“相国之子呼延赞也。”雄玉曰:“久闻其名,今幸相会。”即令左右设酒庆贺。
三人正饮之间,忽报:罗清领五六百人来山下讨半年赁土钱。
柳雄玉听得,不敢问。赞看着建忠曰:“乞借鞍马衣甲,生擒罗清来献,以报哥哥救命之恩。”建忠喜曰:“吾知贤弟定能胜敌也。”
即付与鞍马盔甲,点喽罗二百,随赞迎敌。赞披挂齐备,辞二位而出,向山下大叫:“罗寨主来此何干?”清曰:“特来问柳寨主讨半年赁土钱。”赞怒曰:“汝既以兄弟相处,急早退去,免伤和睦。
不然,特擒汝入山以献。”清曰:“无端匹夫!与汝何干,而来撩耶?”即挺枪跃马,直取呼延赞,赞即举枪相迎。二人交战,未及五合,赞轻舒猿臂,将清捉在马上,杀散余众,绑缚罗清上山,来见李建忠。建忠大喜,将清吊在柱上,曰:“待缓缓诛此逆贼。”令俱酒庆贺。
罗清手下败众,急报与第五寨大王张吉,再点二百人,全身披挂,喝喊连天,来攻新建寨。李建忠与赞正在饮酒,听得山下金鼓不绝,人报:五寨主引兵来救罗清。赞怒曰:“待一起擒剿此辈,以除心腹之患。”即辞建忠,引众人出寨。排开阵势,喝问:
“前面强贼何人?”张吉认得是赞,乃曰:“好好放出罗寨主还我,饶你性命。如若不从,教你目下受灾。”赞大怒,挺枪直取张吉,张吉抡刀来迎。刚斗二合,被赞一枪刺于马下。众人见杀了主将,各自丢戈抛戟而逃。赞乘势追入寨中,将所聚金银,尽数劫取,放火焚其山寨而回。建忠、雄玉见赞又胜一阵,大喜曰:“贤弟威风,果不虚传。”仍令坐席饮酒。建忠喝令左右杀取罗清心肝,作供酒之肴。三位开怀畅饮。
却说败兵走投太行山,见马坤说知罗清、张吉被赞所诛。马坤大怒曰:“不诛此匹夫,何以泄吾愤!”即令长子马华,率五百精勇,杀奔新建寨来。逻卒报知李建忠,建忠曰:“马坤欺人太甚,吾当出马擒之。”赞曰:“不劳尊兄亲战,待小弟明日定下计策,擒此恶党,以伸前恨。”建忠依其言,下令众人坚守寨栅,明日出战。
众人得令,各自整备去了。
呼延赞回到帐中,思量捉马坤之计。俄而睡去,忽见个火球滚入帐中,赞梦中赶将出去。至一所在,尽是金窗朱户,宫宇巍然。赞直入内,却不见那火球。旁边转过一人曰:“主人候将军多时矣。”赞曰:“汝主人是谁?”其人曰:“请入内便知。”径引赞入殿中。见一员猛将,端然而坐,看着呼延赞曰:“你道天下只你一个会武艺么?”赞答曰:“小人一勇之夫,何足挂齿!”那将道:
“且去教场中,吾有事讲论。”赞即随到教场亭上坐下。那将令左右以鞍马军器付与赞,曰:“你有什么武艺,试演一遭,与吾观之。”
赞领诺上马,将平生所学显出。那将笑曰:“此不足为奇。”唤左右牵过自己的马来,谓赞曰:“吾与君比试比试胜负。”赞自思:
“适间留一路枪法未使,且与他比较刺之。”乃上马与那将场中比试。二人斗上数合,赞挥起钢枪,被那将转过骅骝,挟下马来,连喝曰:“吾弟牢记此一法。”赞愕然醒来,却是梦中,视身上衣甲尚在。赞思奇异,便唤小卒入,问曰:“此处莫非有神庙乎?”小卒曰:“离此不远,有一座古庙,年久荒芜,无人祭祀。”
次日,赞带小卒来看其庙,见牌额写着:“唐尉迟恭之祠”。步入殿上,见神像与夜来所梦无异。赞曰:“怪哉!此乃神力相助也。”
即倒身四拜,对神祝曰:“若使呼延赞日后发迹,必当重整祠宇,以报神功也。”拜罢,与小卒回见李建忠。建忠曰:“贤弟哪里得此衣甲?”赞道知夜来所梦之事。建忠喜曰:“此乃神灵相助,吾弟当有大富贵之分。”
正讲话间,忽报马华在外搦战。赞辞却建忠,绰枪上马,引众人出寨迎敌。对阵马华举鞭指而骂曰:“诛不尽的狂奴!好好将罗清放出,免得自家相拼。不然,碎汝尸为万段。”赞大笑曰:
“汝将来与罗清同一处死耶。”华大怒,举枪直取呼延赞。呼延赞约退数步,兵刃相迎。未及两合,被赞挟住枪梢,活活捉住,令人押上山来见李建忠。
马华之败兵归报马坤曰:“小将军被赞活捉而去。”坤大惊曰:
“此贼真乃雄勇。”即令次子马荣,率健勇二百人,前去救取。赞听知太行山人马又到,列下阵势。马荣横刀于马上叫曰:“好好将吾兄放出,佛眼相看。不然,杀汝片甲不留。”赞怒曰:“待擒着汝一同发落。”即挺枪纵骑,冲过阵来。马荣抡刀回战。二人在山坡下斗上二十余合,不分胜负,赞乃佯输,走回本阵。马荣不舍,骤马急迫。转过山坳,赞按住神枪,只待马荣将近,绰起金鞭,喝声:“着!”从背上打下。马荣口吐鲜血而走。
马荣回到寨中,说赞英雄难敌,马坤忧闷不已。坤有女金头马氏,见父面带忧色,因问曰:“爹爹何故不悦?”坤曰:“今被新建寨副贼呼延赞,捉去汝长兄,又打伤汝二哥,思量无人敌之,是以忧闷。”马氏曰:“爹爹不须烦恼,待女孩儿前往擒之。”坤曰:
“此人英雄莫敌,只恐汝胜不得他。”马氏曰:“当用奇兵捉之,先埋伏勇壮于山侧,若战不胜,引入伏中,必落圈套。”坤依其言,即与七千人前去对敌。
马氏即领兵搦战,呼延赞知之,当先出马,大叫:“来将即令寨主归顺,免遭吾焚戮。不然剿汝等无葬身之地。”马氏大怒,舞刀跃马,直杀过来,呼延赞拍马迎之。二人战上三十余合,马氏跑马而走。赞勒马赶上一里地远,见山后隐隐有伏兵之状,遂回马不追,两下各自收军。马氏回见坤曰:“呼延赞深知兵法,不能胜之矣。”坤愈不悦。
忽小卒来报:“山后一彪军马来到,不知是谁。”坤闻知,即令人哨探,回报乃第一寨主马忠也,坤出帐迎接。马忠与刘氏安下人马,入寨中相见毕。坤曰:“久违贤弟,一向消息不闻。”忠曰:“想念大哥多日,今特来相访。”坤令左右设酒醴相待。众人饮至半酣,马忠见坤有忧色,因问:“尊兄何故不悦,莫非以小弟来扰乎?”坤曰:“贤弟所说差矣,吾兄弟即同一家人,岂有厌弃之意?怎奈第八寨有新来者呼延赞,每与各寨相拼,近日捉去吾长子,无人救得,是以心中纳闷。”忠听罢,乃曰:“原来如此,不须烦恼,小弟当出力相救。”坤曰:“此人亦是劲敌,不可小觑。”
忠曰:“吾自有办法降之。”即辞却马坤,与刘氏,引本部人马,来至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