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宗保次日出朝辞帝,领兵起行,望柳州进发。侬王闻知宋君遣兵来救,乃撤围退回长净关去了。
宗保大军不日到了常胜镇,狄青等接见宗保。宗保将圣旨宣读毕,狄青即捧印递与宗保。狄青见宗保须鬓皓然,乃冷笑曰:
“朝廷如此遣将,安能取胜!”宗保见狄青冷笑,大怒,唤左右擒下狄青,绑出辕门枭首。
狄青曰:“我无罪名,何敢妄自诛戮?”宗保曰:“适来递印冷笑,有失威仪。汝既轻慢,下皆不恭,吾安能统众以破贼哉?假令圣上见老,不用则已,若用之时,以将印挂我,亦必敛容相授,使下对吾有所敬畏。今日来代领将印,出自圣裁,岂为贪权慕禄而夺汝之兵权耶!”言罢,喝手下推出斩之。文广急跪下曰:“父亲才到军营即斩元帅,恐于军不利。”宗保曰:“某自十三岁随父出征,统率大军,遇不听命者即斩之,有何不利?”文广又曰:
“狄太师乃朝廷大臣,圣上所宠任者。今日不请旨而斩之,恐圣上见罪。”宗保曰:“只看圣上面上,饶汝残生。我岂怕汝为太师耶?”
遂放了狄青。
狄青被宗保羞辱一番,收拾回京。途中痛恨宗保,乃曰:“不把此贼灭门绝户,誓不为人!”乃奔汴京而去。
狄青既走,宗保令军士扯起杨家令字旗号,摆开阵脚,出马与侬王天子打话。侬王天子见宗保须鬓斑白,又见手下一清秀孩童披挂端坐于马上,遂问军士曰:“汝等知此老人与那孩子否?”军士曰:“那老者是元帅,那孩子是先锋。”侬王听罢微微冷笑,暗忖道:“宋朝无人可派矣!若早知道,提兵北向,中原天子已被我做多年矣!”遂言曰:“日前狄青硬抗我师,已致丧躯。汝今较之狄青,已半截入土,尚来提兵出阵而为元帅!那个孩童乳臭未干,乃挂先锋之印!自此观之,中原人物寥寥然尽在吾目中矣!老将若知事,早早拜伏马前,他日不失王侯之封,不然此剑厉害,决不相饶!”
宗保闻言,呵呵大笑曰:“汝曾闻昔日大破天门七十二阵、擒萧太后之人名否?”侬王天子曰:“彼女流也,被汝所欺。吾非女流,敌岂容易?但汝亦只能欺妇女耳,岂能敌须眉大丈夫乎?”宗保曰:“军前不必饶舌。汝今谋进敢犯正统,果是有勇,舞剑挥枪量必能之,但不知晓得些阵法否?”侬王天子曰:“未学接战,先学列阵,岂有不识之理!”宗保曰:“吾今排下一阵,汝试辨之。”
侬王天子曰:“汝试排来与吾一看。”宗保曰:“两军休放冷箭,试看排阵!”侬王应之。
宗保走进阵去一调,复出问曰:“此何阵也?”侬王天子曰:
“九龙出海阵。”宗保曰:“然也。还能识否?”侬王天子曰:“何阵不识?任汝排来!”宗保又走入阵一调,复出阵前言曰:“识此阵否?”侬王天子曰:“此乃八阵图,吾国小儿亦识,岂我身居万人之上而不识耶?”宗保曰:“汝有胆略攻打此阵否?”侬王天子曰:
“尚欲直驱中原,横行天下,今遇此小小阵图,岂有不敢打之理?”
宗保曰:“汝试打之何如?”侬王天子心中思忖道:“杨宗保亦如狄青一般易敌,此阵我既知之,必能破之。”遂引松刚、隆元从生门杀入阵内而去。
宗保见侬王天子既入,复将军士一调,变成九宫八卦阵。侬王天子等三人在阵内东冲西突,无由出路,又听得外面喊杀连天,高声大叫“要活捉侬王蛮头”,大惊。侬王天子遂念动咒语。一霎时,怪风狂卷,飞沙走石。宗保笑曰:“此贼有这些本领,遂敢萌此大念。”乃提剑往北一指,大喝一声,怪风遂息。侬王天子大惊曰:“此人是我冤家对头!”
正在慌急之际,忽见东南角上一军杀进,乃定儿五角王驱短剑军一直砍进,其锋莫敌。宋兵俱各奔走,遂被他救出侬王天子去了。
宗保分军五队,往五处营寨杀去。先是,四国国王并侬王立下五个营寨,及见侬王被围营,胆丧魂消,独定儿五角王在柳州城闻知侬王斗阵,恐有闪失,遂提兵来救。既救出去,只见宋兵分五队杀来,俱皆弃寨走回长净关。正走之间,忽前有一军拦住,为首一员小将当先杀来,乃是文广。松刚欺其幼小,拍马向前迎敌。只一合,被文广砍之。魏化与隆元交马数合,亦将隆元砍于马下。
文广、魏化二骑东冲西突,遇贼便砍,恰逢定儿五角王短剑之军英勇难敌。文广思忖:“此兵急难砍之,必须伤其主将,方可获胜。”遂诈败而走。定儿五角王见文广败走,拍马追赶。文广拨回马来接战,将标枪一掷,掷中左股,五角王落于马下。文广近前正待砍之,忽侬王天子骤马而至,大声喝曰:“黄口孺子敢如此无礼!”文广遂与侬王天子交马。战数合,不分胜负。文广佯败,用拖刀计去砍侬王,侬王躲过。文广见胜他不得,杀得性起,将交牙十二金枪之法刺之。侬王不能抵挡,身中数枪,拍马逃走,与五国国王弃了长净关,退走柳州城去讫。天已将黑,宗保遂收军屯于长净关。有诗为证:
坐筹玉垒智谋深,训练强兵贯古今。
自顾勤劳甘百战,白头不改少年心。
次日,侬王天子升帐,谓五角王曰:“大王何以知我困于阵中?”
五角王曰:“哨马来报大王与宋人斗阵,我料想必定有失,故引兵相救。”侬王曰:“昨日若非大王,几遇其害。但大王因救孤而被枪伤,孤心甚不忍也。”言罢泪如雨下。五角王曰:“壮士临阵,不死便伤,此何足惜!请大王不必悲伤。”侬王曰:“五角王壮哉!正所谓勇士不丧其志也!”遂又言曰:“吾幼时闻宗保智勇超群,曾破萧后七十二座天门阵,无人能敌。昨日阵上观之,英勇犹存。吾又欺文广年幼,却被他刺了数枪,正是虎父还生虎子!吾想此宗保老儿英勇之甚,必须用计才可破之。”五角王曰:“昨日亦因轻敌太过,所以不甚提防,遂至大败。”侬王天子曰:“诚哉是也。但不知列位大王有什么妙策,请赐教。”
锐金秀王曰:“请两位大王先领兵埋伏于万春谷之两头,来日与宋人交战,佯败而走,弃了此城,直引进万春谷去。待宋兵一进,伏兵齐出,截断谷口之路。彼来冲时,多设强弓硬弩射之。不消一月,宋人俱饿死于谷中矣!此计何如?”刺虎哈唎王曰:“杨宗保用兵如神,他肯领兵赶入谷来?那时功又不成,枉送了此一座城。依我之见,多备柴薪引火之物,布满此城之中,明日与宋酣战至晚,佯败奔走,弃了此城,彼必入城安歇。候至二更,复引军围城,齐射火箭入城烧之。列位大王以为可否?”侬王天子曰:
“妙哉!妙哉!正合孤之意也!”
次日,侬王天子遂不出兵,暗备柴薪引火之物。既已停当,乃驱兵出城,直至长净关前搦战。
杨宗保曰:“此贼数日不出,必有计谋。昨日探马可曾回否?”
问罢,一卒向前禀曰:“昨领钧旨打探消息,只见侬王军士纷纷挑柴入城,今日即引军出战。”宗保曰:“此计只能瞒着孩童!”言罢,乃遣文广出阵。
文广得令,引军出马,骂曰:“诛不死的贼虏,还敢来战!”侬王天子大怒,骤马挺枪直取文广,交战数合,诈败而走,文广不赶。侬王勒马复回,战上三合又走,文广亦不追之。宗保骤马向前叫曰:“吾儿何不纵马追之?”文广曰:“他乃佯败,其间必有诡计。”宗保曰:“无妨,只管赶上擒之。”言罢,侬王天子复来交战,文广又与侬王斗上数合,侬王败走,文广遂追之。宗保催动后军一齐杀去,直赶到柳州城边。
日将黄昏,侬王与众弃城奔走,宗保驱军入城休息。文广见满城堆积柴薪,急禀曰:“爹爹快令军士出城!儿见街市俱是引火之物,倘彼射火箭入城,则全军复没矣!”宗保曰:“吾儿放心。”
三军皆入城歇息。
是夜将近二更,宗保与魏化步入城楼。遥听侬王军兵将近城来。宗保口诵咒语毕,大喝一声,雷明闪电,顿时雨下如注,城下水深三尺。侬王军士湿透重甲。天明,侬王收军回至万春谷口,军士造饭,向日晒衣。宗保唤魏化言曰:“汝领三千劲骑,直去万春谷口呐喊。若彼军惊走,不必追入谷去,只夺得马匹盔甲回来,是汝之功。”魏化领兵去讫。又令文广领健军五千,接应魏化搬运盔甲等类,文广亦领兵去了。
魏化引军既至万春谷口,一声炮响,喊声大振,侬王与五国军士惊骇,乱走入谷。魏化与军士搬运盔甲,抢夺马匹。文广引兵又至,将所弃之物尽皆掳回柳州城讫。
侬王天子走进谷中,见宋兵不来追赶,遂下令扎寨于谷,与五国国王坐定,泣而言曰:“昨夜兵败,非战之罪,乃天意也。假使非雨,彼军俱作煨烬矣!”言罢大恸。五国国王皆劝曰:“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王不必如此感伤。虽败两阵,未曾折多少军兵,明日再与决一死战,有何不可?”侬王天子曰:“我军疲劳犹然罢了,列位大王为孤受苦,吾心是以哀伤。”五国国王皆曰:“唇齿之邦,患难共之,今说此话不得。”侬王曰:“列位大王既无退志,孤能射神箭,明日试看孤射之。”言罢,传令下寨于万春谷中,整顿军器,次日复出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