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尊开月映帘,调弦理曲指纤纤。
含羞美态留君住,更奏新声刮骨盐。
且说仁宗天子自从宠幸了庞妃。庞妃就生出许多计来,打算要害呼家。谁道仁宗被庞妃哄准,仁宗即命太监陈琳,与正宫娘娘借銮仪一用。陈琳遵旨来到正宫,见了曹后道:“启上娘娘,今日奉万岁差,奴婢与娘娘借銮仪一用。”曹后听奏,沉吟半晌,若是不允则违了圣旨。娘娘道:“罢了,且允他便了,如庞妃僭用,终有廷臣谏议。”
陈琳复了圣旨,庞妃谢了恩,已是十分欣喜。仁宗与庞妃谈谈说说,不觉东方渐渐微明,却是:
恩爱欢娱嫌夜短,果然寂寞恨更长。
庞妃专等天明,就梳洗妆扮,好似仙姑降世。仁宗见了,龙颜大悦,即传旨摆驾,点三千铁甲,护卫娘娘进香,陈琳伺候。庞妃谢恩,上辇出了东华门外。沿途百姓疑是曹后娘娘驾到,都摆下香花灯烛,各各跪迎。
却值呼得模巡城到此,远远看见绣旗招展,宫娥拥住了凤辇,呼得模躲避不及,只得俯伏道旁,口称:“老臣呼得模奉旨巡城,不知娘娘龙驾来到。有失回避,望娘娘恕罪。”庞妃明知呼得模跪迎,故意不睬。得模跪久,因未奉懿旨,只得重又奏道:“臣该万死,望娘娘宽恕。”庞妃假装大怒,就命太监:“打这老贼!”那些将校齐来动手。得模冤不敢言。
等过了辇,呼得模立起身来,道:“如今娘娘也变坏了!”正在自叹,忽见太监陈琳飞马赶来,呼爷道:“陈公公,今日娘娘往哪里去?”陈琳道:“老将军,方才过的是庞贵妃,借了娘娘的仪仗,往东岳庙进香!”呼爷道:“有这等事?反了,反了!君臣的体统,国家的纲纪,岂可这样的么?”陈琳道:“老将军,如今只好看破些罢。”遂上马道:“老将军,咱先得罪了。”话犹未了,已是拍马扬鞭去也。呼爷道:“若是圣上耽于酒色,不免被这贱人弄出事来,如何处置?但朝中乱了法度,将来天下人民如何惩罚?俺想先帝所赐的金鞭上边写得明明白白:‘如有文武不法,代朕施行。’此鞭却是先帝遗命,近日怕是要用得着它,好正国法。”
呼得模执了金鞭,飞马上前,大喊一声道:“庞妃,你休太猖狂,胆敢僭用銮仪,妄自尊大,可晓得后妃亦有统制,岂可混用?
俺今恕你无知,快快换了便罢,不然,俺的金鞭不肯饶哩!”庞妃道:“呼将军,你差矣。先王赐你的金鞭,教你打奸除佞,并非教你欺君辱妃的!左右,与我打这呼老贼!”那些将校不得不遵,只得上前,扯扯拽拽。谁知呼爷是百万军中战过的大将,谁能抵挡?
呼爷将鞭柄打来,这些铁骑已是东奔西躲。庞妃见了,亦吓得身子抖个不住,心中好不着急,叫道:“呼老将军请息怒,凡事看圣上金面,放我回宫换正便是。”呼爷想:“得饶人处且饶人,何苦结这没用的冤家。”遂道:“既如此,快去换了便罢。”太监陈琳,素知呼爷性子急暴,故尔飞马赶来相劝:“老爷将军息怒。”呼爷道:“既承陈公公解劝,让她换正便罢。”陈琳道:“多承老将军抬举,咱送庞妃回去换正便了。”呼爷上马前去。
庞妃心中细想道,好了已中了我的计也。即召内监:“传令军校,将仪仗凤辇快快与我打掉!”太监道:“娘娘,这是为何?”庞妃道:“不用问,我自有道理。”陈琳不能劝阻,只得吩咐军校把銮仪打坏。庞妃自把花容抓破,急急回宫去了。陈琳道:“娘娘,这诓君之罪,如何……况呼老将军满朝都怕。他是个忠勇,故先王赐他金鞭,纠察文武。如今娘娘却僭用了正宫的仪仗,原是不该。”庞妃不听。陈琳道:“娘娘若奏了万岁,抑或圣上震怒,必然加罪。而呼家回奏起来,反为不美。若娘娘冤枉了他,岂不就有是非,风波从此而生,劝娘娘三思。古人云:伴君如伴虎,刻刻要当心。况且各处的外夷,都是呼将军威镇,倘难为了他,只恐变生不一。还望娘娘体察,不可执之一见,须存保国之心,后来史官也好与娘娘称颂千古。”谁知庞妃执意不听,太监陈琳,只得随了庞妃。
回到宫门,陈琳击鼓三下,里边走出两个小太监,问道:“谁人在此击鼓?”陈琳道:“咱随贵妃娘娘在此。”那小太监听说庞娘娘回宫,即往里边奏道:“启上万岁,庞娘娘在宫门候旨。”仁宗道:“请娘娘进宫。”庞妃来到内宫,见了圣上,一泡珠泪。仁宗道:“庞卿为何如此?”庞妃道:“臣妾幸尔奉旨进香,恩荣已极。
不料出京未及三里,撞着了巡城千岁呼得模,不知为何,见了臣妾就骂,将万岁比作纣王,臣妾就是妲己。骂犹未了,还扭住臣妾就打,将銮仪毁尽,罚令臣妾步行。那时,臣妾再三哀求,没想呼千岁又是一把揪来,将凤冠龙袍扯破。可怜臣妾无处可躲,只得躲在破辇里逃回。得见天颜,臣妾瞑目矣。”
仁宗道:“庞卿休怒,寡人代卿出气便了。”庞妃又奏道:“臣妾被他如此凌辱,全不念君臣之面,看来必有歹意。望我皇龙腹细详。”仁宗听奏,详察衷情道:“庞卿尔自思之,至于仪仗,后妃原有分别,借用确是违制。卿缘朕之所爱,勉强行之,固失体统,毋怪呼得模禁阻。况得模且开国功臣,在朝确无差错,故先帝赐他金鞭,纠察文武,如有奸佞,不遵宣化,任其代帝施行,故尔封他忠孝王,造了宫殿,命他子孙世袭守职,是以定都之后,朝野肃清,可称栋梁柱石,确是忠孝两全,朕亦深信,卿何奏他有歹意?今呼得模冒犯了贵妃。待朕慢慢地训饬他。”庞妃道:“圣上设宫治天下,岂教他辱君殴妃的么?若不早为治之,只怕宋朝的天下,已在他掌握中矣。愿我皇思之。”诗云:
水中有月原无月,镜里无花却有花。
此秘前贤俱未睹,低头我独拜龙华。
仁宗天子听了庞妃反复所奏,心里亦有疑惑:胆敢殴妃辱君,谅非忠孝之心,就是先帝赐他的金鞭,不过宠爱忠良而已。为人臣者,岂可如此!果若不早为亟治,反患莫考。即传密旨一道,令庞丞相领兵歼灭。
丞相领旨,即传令三军,点了三千铁骑,齐集教场候令。到了三更时分,忽听一声炮响,丞相吩咐起营。只见一队队旌旗闪闪,刀剑层层,果然是兵随将转,马听锣声,但听耳边隐隐,好似哭声一般。你道什么缘故?这是呼家的阴灵,所以阴风惨惨,细雨凄凄,已知子孙受屈。正是:
冤报冤兮恩报恩,前生冤债记分明。
若得主公重再世,谁能解释度群生。
且说仁宗对庞妃道:“朕已差丞相领兵灭呼去了,爱卿可以雪恨也。”贵妃道:“臣妾屡沐帝恩,粉身难报。”仁宗道:“朕与卿不必说报。”庞妃心中暗想一回道:“好了,如今不怕呼家逃上天去了。”这教:
略施妙计胜陈平,数语龙情顿发嗔。
今日提兵歼呼贼,管教忠孝顿时倾。
却说呼得模自从陈琳劝回,坐在西书房思想,恰好夫人到来,见了千岁说道:“相公为何怒容满面,在此呆想什么?”千岁道:
“夫人不要说起。俺今日巡城,见纷纷仪仗,道是娘娘经过,一时回避不及,只得跪迎道旁,谁知被她辱骂一场。陈琳走来,俺即动问其情,方知庞妃僭用正宫的銮仪,胆敢放肆泼骂。俺气她不过,欲把金鞭打这泼贱。陈琳再三劝阻,俺就趁势放她回宫去了。”
正是:
莫以今时宠,不思旧时恩。
看花满眼泪,谁识假南宫。
却说杨夫人听了千岁这番话,说道:“相公,妾闻庞多花是圣上极宠的贵妃,所以由她僭用正宫娘娘的仪仗,廷臣都不敢作声,你今管什么是非?”这教:
各人自扫庭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千岁听了夫人这些言语,就呵呵大笑道:“夫人,宋朝的天下,哪个不晓得是俺父王呼延赞同杨业老将军创立起来的,怕他什么?”